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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親王蕭承潼鎮守西北十八年,西北苦寒之地的風霜讓蕭承潼顯得有些滄桑,可能是因為數月前兄長去世的原因,現在在寧親王這滄桑中,還帶著點悲苦。他自幼習武,身體健壯,又為藩王多年,一臉怒目之相,性情嚴肅不苟言笑,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威嚴之勢,令人不敢逼近。


    蕭洛親自到莊園外迎接蕭承潼,隻見他身著黑袍,又披黑色披風,立於月下,渾身散發著一股淩冽之氣,蕭洛來到蕭承潼麵前,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


    蕭承潼看著蕭洛,半晌後輕輕歎了一口氣道:


    “看來你還認我這個叔叔,這很好。”


    蕭洛請蕭承潼至正廳內,親自奉了茶,靜靜等待蕭承潼開口。


    正值起兵造反之際,卻避人耳目星夜來訪,若無要事,蕭承潼不會如此。


    蕭承潼飲了茶,又仔細端詳起蕭洛,目光沉沉,神情嚴肅認真,蕭洛不解其意,有些疑慮他的叔叔到底在觀察他什麽,但也未有慌亂,淡定處之。


    “我從西北奔波了數日來到這豫州,是因為有事情要與你說。”


    約莫一炷香之後,蕭承潼終於開口了。


    “我此次起事,並非是為了要奪位做皇帝,我自有我的目的,而此番事畢,我會繼續鎮守西北,這江山,我便交予你手,你不可推辭!”


    蕭承潼一開口,便是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饒是蕭洛已做好了不管蕭承潼說什麽他都不會太過震驚的準備,也著實驚了一下,蕭承潼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望著漆黑的夜空,閉上雙眼,緩緩道出緣由——


    蕭承啟在去世前的幾年間內,身體狀況愈發不佳,時常病痛,而且神思不清,腦力不足,漸漸遺忘了一些過去的事,有時甚至連數天前或者當天發生的事,蕭承啟都會全然遺忘。


    禦醫隻說是健忘之症,治療了許久,也未見有絲毫起色。


    蕭承潼自從得知兄長患病後便時常進京探望,蕭承啟雖昏昏沉沉,但他仍能十分清晰的記住三個人,一個是遠在漠北的諾敏,一個是他最寵愛的兒子蕭洛,還有一個就是跟他兄弟情深的蕭承潼,而蕭承潼每次進京蕭承啟都十分高興,仿佛數年沒有見過弟弟一般,與他飲酒談笑,席間蕭承啟常說起蕭洛,誇讚他這個兒子十分優秀,也誇讚諾敏給他生了個好兒子,說他將來定要把皇位傳給蕭洛,還要把諾敏請迴來當皇太後。


    “洛兒真的不錯!他以後當上了皇帝,你這個做叔叔的,可一定要幫助他,繼續幫他守好西北!哈哈哈!”


    而第二天他們兄弟再次見麵時,蕭承啟卻已全然忘了他前一天說過的話,依然跟蕭承潼說著他如何喜歡蕭洛,將來一定要蕭洛繼承大統,登上皇位。


    蕭承潼察覺出兄長病情深重,但也毫無辦法,他這個做弟弟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兄長的意願,盡力輔佐他的侄子蕭洛。


    況且蕭承潼也覺得蕭洛聰慧大氣,心胸開闊,將來若能即位,也必定是位明君。


    蕭承潼雖心痛兄長年命不久,但天意如此,誰也抵擋不了,所幸蕭承啟也是自幼練武之人,身體底子頗厚,看如今的情形,大概還能撐個三五年,或許這三五年間,蕭承啟的健忘之症能有所好轉也未可知。


    可當他返迴西北僅僅兩個月,京中便傳來了蕭承啟龍馭賓天的喪報,同時傳來的,還有蕭承啟臨終前傳位蕭徹,蕭徹即將即位為新帝的消息。


    “這個畜生!”


    聽到消息時蕭承潼正在王府院中揮舞著長刀活動筋骨,他聽聞此消息後怒火中燒,心內激憤,一刀便劈碎了院中石欄,嚇得王府眾人斂聲靜氣,不敢作聲。


    僅僅兩個月以前,蕭承啟還在說著要將皇位傳給蕭洛,還能與他喝酒談笑,怎地才兩個月便撒手人寰?甚至糊塗到認錯了自己最寵愛的兒子?


    蕭承潼捏緊了長刀,渾身散發出一股殺氣,巨大的憤怒令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蕭徹啊蕭徹,弑父奪位,你可真是幹得出來!


    從那時起,蕭承潼便決意起兵,攻入京中親手殺了蕭徹,為蕭承啟報仇。


    殺了蕭徹,奪下江山,將這江山交予蕭洛手中,他繼續鎮守西北,等他老到提不動刀的時候,再迴京中頤養天年。


    可萬事無絕對,誰又能保證他這次起兵真的能一切順利,或許他還未到京城,便被沿途的城池將領擊殺,或許他即便到了京城,蕭徹也不知會有什麽辦法來對付他——他對親生父親都能下得去手,更何況是叔叔。


    “所以,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若我此行成功,你便等著即位,若我此行失敗身死,你也要保住自身,暗自籌謀,無論如何也要殺了蕭徹,拿到本就屬於你的皇位,也為我們兄弟報仇!”


    蕭承潼雙目緊盯著蕭洛,在向他要一個承諾。


    而此時的蕭洛,卻仿佛撥開了眼前厚厚的一層雲霧,一片風清雪亮。


    若說今夜之前,蕭洛隻是存著為父親報仇的念頭,對皇位未有太多想法,而今夜之後,對皇位的強烈企圖已經占據了蕭洛的心。


    他端端正正地向蕭承潼行了一個大禮,答道:


    “是,侄兒遵命!”


    蕭承潼得了蕭洛答複後,一直緊繃的情緒突然鬆弛了下來,臉上也帶上了笑意,他左右瞧了瞧,瞧見了角落裏掛著的一張豫州地形圖,蕭承潼走到地圖前仔細查看了一下,見地圖上各處山脈等均被畫上了標識,便知這是蕭洛在為寶藏之事煩惱。


    “我聽說蕭徹命你尋找前朝寶藏,如今可有頭緒?”


    蕭洛無奈一笑,說道:“至今仍無線索,慚愧慚愧。”


    “無需慚愧,這天下之大,你總不能一處一處尋找,說起這前朝寶藏,我倒是有些印象。”


    蕭承潼飲下一口茶,眯著眼睛細細迴憶著。


    十八年前他與蕭承啟攻入皇城時,曾對大周皇帝百般威逼,要他說出寶藏下落,但這皇帝也是有傲骨的,敲打了半天,竟是什麽都沒問出來,但偌大皇宮,總不能人人都如這位前朝皇帝般有骨氣,終究還是有人顫顫巍巍地說出了一些事。


    當年藏寶之地做成之時,工匠依著皇帝旨意,留下了一份藏寶圖,這眾多匠人是秘密為皇帝做事,所以認定皇帝必會將他們殺了滅口,於是在寶藏藏好之後,隻上交了一半地圖給皇帝,工匠們將這半份地圖做的巧妙,不明就裏者一看便覺得這是整份地圖,絲毫不會起疑心,另外一半則由他們私自藏匿了起來,不知由何人保管,他們的意圖十分簡單,是要周朝後人再也找不到先人留下的財寶,讓皇帝空付了一腔心血,也不枉他們搭進了一條命,而事後皇帝齊之章果然將他們全部賜死,一個不留。


    過了幾年後,不知何人傳起在民間留有半部藏寶圖,若與皇宮中的藏寶圖合二為一,便可得到皇室寶藏,齊之章這才想起這份藏寶圖,仔細參閱後果然發現此圖殘缺,當即龍顏大怒,下旨搜遍民間也要搜得那半份地圖,但無論如何搜索,都毫無所獲。


    齊之章唯恐藏寶之地泄露,被有心人盜了去,因此動搖國本,所以便想再次召集匠人將寶藏遷移,而正巧這時蕭承啟蕭承潼兄弟倆起兵,一路勢如破竹直逼京師,齊之章隻好顧及眼下蕭氏叛軍之事,無暇其他


    “所以,這藏寶圖一份在民間,一份在皇宮內院?”蕭洛問道。


    “不,現在應該說,兩份都在民間,十八年前宮亂之時,有人趁亂摸進了齊之章的書房,將那半份圖盜走,當時宮裏混亂不堪,我和哥哥也未顧得上那些逃命之人,所以讓人鑽了空子,丟了藏寶圖。”


    蕭承潼接著說道:“這麽多年來,我隻探聽到傳出民間有半部藏寶圖的地方是在荊州,而這荊州是不是傳聞的源頭卻不知道,我也曾派人前往調查,但都無功而返。”蕭承潼頓了頓,接著道:“不過如今已過去了十來年,或許傳聞有變,會有一些新的線索,你可留意打探。”


    “至於皇宮內失竊的那半份,仔細分析一下也能大致猜得出來,這宮女太監們自然不知道這等國家機密,但一些臣子可能會知道,畢竟動用大量人力建造藏寶之地這種事,不可能由皇帝親力親為,必然有人主事,而主事者的官職不會太小,大約也得是個一品大員,否則怎好為皇帝辦這樣大的事,若你願追查,可從前朝大官這著手。”


    此時月上中天,星辰閃爍,蕭洛已與蕭承潼講了幾個時辰的話,蕭承潼向來話少,而今天卻似乎是將他心中所想全都傾述了出來,直到子夜時分還未停歇,蕭洛初時聽得認真,聽到後來隻覺得心中一片蕭索,蕭承潼此番前來,恐怕是做了起兵造反後便生死不強求的準備,向蕭洛交待著後事。


    天光微熹,東方漸漸泛白,蕭承潼喝下了最後一杯茶,起身披上了披風,由蕭洛親自送出了庭院外,他翻身上馬,一揚馬鞭,他的玄黑戰馬一聲嘶鳴,揚起前蹄載著蕭承潼遠去,臨走時蕭承潼沒有迴頭,隻留下了一句話:


    “洛兒,做個好皇帝。”


    說罷便向著朝陽,奔馳而去。


    蕭洛站在原地望著蕭承潼的背影,久久不願離開,直到朝陽升起,天地光明。


    “是,侄兒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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