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漣狀態很差,身上外傷不多,但一直咳血一直咳血,止都止不住。


    嶽梨還是心軟了,沒有把狀態如此虛弱的陳漣給綁起來。她蹲在陳漣身邊,眉頭緊皺。


    “高塔下麵的確實是我的屍體。”陳漣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和你們撒謊了,我其實有道具可以爬上高塔,道具可以讓我模擬一種動物的習性。我那天晚上模擬了壁虎,爬上了高塔。”


    “高塔上麵是一個供人居住的小房間,房間裏灰塵很厚,看上去應該很久沒人居住過了。我在那個房間裏找到了一個筆記本,我感覺很有可能是玫瑰女王母親留下的。”


    陳漣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破破爛爛的本子。


    “我可以看嗎?”嶽梨見他掏出本子,立刻伸手想接過來。


    陳漣頓了一下,把本子往身後移了移。


    “先聽我說完咳咳……”陳漣又開始咳血,這次咳出了好大一灘黑血,嶽梨都能聞到鐵鏽味了。


    “好好好,你先講,別著急。”嶽梨乖巧地收迴手。


    “嗯……講到哪了……哦,對。”陳漣呆了呆,眼神驟變,露出了極度恐懼的情緒。


    “我一下高塔,還沒來得及仔細查看筆記本,就被藤蔓捅穿了心髒。疼!特別疼!疼得我差點瞬間失去意識。”


    “好在我模擬的動物壁虎,壁虎有斷尾求生的習性。我沒反應過來時,我的身體就先思維一步,偽造出了一具和我一模一樣的屍體。我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受到了襲擊,忍著劇痛用了一個很珍貴的空間係道具,隱匿了自己的身型。”


    陳漣扶著心髒,心有餘悸地說道。


    “那條藤蔓在我身體裏搜來搜去,我意識到,他極有可能在搜我從高塔上拿到的線索。”


    “好在我在藏進道具裏前還偽造了一個假的筆記本,藤蔓在找到假的筆記本後,沒多停留就離開了。”


    “你這一套動作還挺絲滑……”嶽梨由衷敬佩道。


    假死,偽造筆記本,藏身疑似空間係道具……要是嶽梨遇到那種等級的襲擊,她怕是早就死透了。


    “嗬嗬……”陳漣苦笑了一下,“我這代價也不小,又是道具用的差不多了,又是受了重傷,還在被追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去了。”


    “被追殺?被誰追殺?”嶽梨追問道。


    “還能是誰呢?那個用藤蔓的人唄。”陳漣無奈地搖搖頭,“那麽厲害的人,當時糊弄一下讓我死裏逃生已經是極限了。我臨時偽造的筆記本怎麽可能糊弄得住他呢?遲早會露餡。”


    “你這……”


    嶽梨的目光又跑到了筆記本上。


    “要是筆記本不在你身上,他是不是就不會追殺你了?”嶽梨遲疑地問道。


    “……感覺會因為找不到筆記本惱羞成怒,直接殺我滅口。”


    陳漣提出了更具可能性的猜測。


    嗯……也不是沒道理哈!


    嶽梨一噎。


    嶽梨如果還有多餘的治療類道具,這會兒肯定給陳漣用上了,好歹是條命,然而……她也山窮水盡了。


    “先不說追殺你的人了,你知道,為什麽我們早上還看到了一個你嗎?”嶽梨換了個她迫切想知道的問題。


    “……其實我剛才就很疑惑了,你說什麽小環怎麽沒和我一起,就好像還有一個我似的。”陳漣吐出口濁氣,“神神叨叨的,聽上去像在講鬼故事。”


    陳漣……不知道另一個陳漣的存在。


    所以說,和小環在一起的那個陳漣到底是什麽東西?


    “嗖——”


    突然,一條棕色中夾雜著綠色的觸手擦著嶽梨的臉,一個猛紮,插入了地麵,給工整的地麵鑿了個小洞,揚起零星碎石。


    “瘋狗追來了。”陳漣翻了記白眼。


    說話間,數條藤蔓擦破濃霧直衝兩人!


    哇,真的瘋啊!


    嶽梨先把自己降低存在感的披風披在了身上,然後扯了一下陳漣。


    “把筆記給我,陳漣!”嶽梨大聲喊道。


    陳漣在地上一滾,不可思議地迴道:“我把筆記給你了,他等下會直接把我串成糖葫蘆的!”


    “你給我!他要是真的迫切需要這個筆記本,他會先來追我的!”嶽梨心裏罵了句“笨”,也不再多解釋,直接上手把筆記本搶了過來。


    嶽梨這幾句話說的時候聲音都很大,就是怕霧太濃,那個耍藤蔓的瘋狗沒看到筆記本易主,繼續追殺陳漣。


    “唉!你生搶啊!”陳漣又氣又急,還不等從地上爬起來,嶽梨就沒了蹤影。


    唯一的好消息則是,那些藤蔓也跟著嶽梨離開了。


    陳漣坐在地上咳嗽了兩聲,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還好她夠蠢,把筆記本搶走了……不然我是真的扛不住了。”


    “接下來……該去解決假冒我的那個東西了。”


    陳漣把粘血的袖口挽了起來。


    ……


    這個副本變得有趣起來了。


    柯棟文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荒蕪小鎮,抬手捏了下自己的耳朵。


    早上還充斥著煙火氣息的小鎮,現在看上去死氣沉沉。


    小鎮門口的搖椅微微搖晃,走近一看,柯棟文發現椅子上甚至還積了層薄灰。


    柯棟文走進小鎮,挨家挨戶地敲門,直到敲到最後一個屋子,屋裏才傳出了些許聲響。


    “進……”屋內傳出顫顫巍巍的蒼老聲音。


    屋內和屋外都是一副破敗的樣子,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個灶台就是屋子裏所有的大件了。


    柯棟文走到床邊,在床上看到了個眼熟的身影——


    是那位喜歡坐在鎮子口搖椅上扇扇子的老人。


    他看上去比早上更蒼老了,他的皮膚皺得像蜿蜒的山脈,皮囊下深色血管的顏色清晰可見。他已經老到睜不開眼了,眼皮子沉沉地耷拉著,僅憑聲音,艱難地將頭轉向柯棟文的方向。


    “您……怎麽這個樣子了?”柯棟文咬了下舌尖,輕柔地問道,“老人家,鎮子裏的其他人呢?”


    麵對年邁的老者,柯棟文感覺說什麽好像都不太合適。


    畢竟他太老了……老得好像快死掉了。


    “嗯……你果然來了啊,年輕的旅人。”老人怔了怔,薄薄的嘴唇揚起一個釋懷的弧度。


    老者像麵對老夥計似的,溫和又遲緩地說道:“還能因為什麽……人到了該死的時候就會死啊。”


    “從你的語氣裏來看,我們好像很熟?”柯棟文問道。


    “咳咳……”老者咳嗽了兩聲,他的身體隨著咳嗽而劇烈顫抖,好像簌簌的落葉,幹枯脆弱。


    柯棟文的目光在房間裏尋覓,他本想給老者倒杯水,但好像水桶已經見了底,唯有灶台上那瓶果酒還剩著小半瓶。


    果酒看上去有些年份了,瓶身上浮著層厚重的粘膩的汙垢。


    “老人家,酒還能喝嗎?”


    柯棟文走過去拎起瓶口,問向老者。


    “當然,拿過來。”


    柯棟文對死亡沒有概念,他沒有像囉嗦的大人那樣,以關心老人身體為理由,製止他喝酒,而是直接把瓶塞打開,將酒塞到了老者手裏。


    “真不錯,最後還有人能陪我走一程。”老者咂吧著嘴,把酒往嘴巴裏倒。


    他實在太老了,倒酒的手不停發抖,抖得臉上、衣服上全是甜膩的酒漬。


    “我喜歡喝櫻桃酒,越甜的越好喝。”


    老者一邊喝著,一邊愉悅地說道。


    柯棟文把椅子拖到床邊,坐了下來。


    “喝完你就快死了,老人家。我有辦法可以讓你活下去,但你得告訴我這裏發生了什麽。”


    老者抿了抿嘴巴,似乎在迴味櫻桃酒的香甜。


    “可千萬別,我可不要再活啦!”老者像個孩童似的,連忙擺手,“人到了該死的時候就是要老實死掉,強撐著沒有好果子吃的。”


    老者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很逗趣,傻樂了一下。


    “真高興啊,走的時候我不是一個人,真高興啊。”


    老者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不難看出,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他做出大的情緒反應了。


    “那個小姑娘會被你殺死在高塔下,現在去救她還來得及。”


    老者輕聲說道。


    小姑娘?


    他們一行人中隻有一個女性,那就是嶽梨。


    他會殺死嶽梨?


    柯棟文微怔。


    柯棟文不知道老者話語的真假,但眨眼間他就決定還是去看看——畢竟嶽梨救過時黎,她要是真死在他手裏,時黎得恨死他了。


    “老人家,真的不需要我給你續命嗎?”柯棟文再一次問道。


    “快走吧!要不來不及了咳咳……”老者喘著粗氣,催促了一句。


    “那老人家你等等我,等我迴來再給你帶瓶櫻桃……”


    “砰——”


    玻璃酒瓶從老者手中滑落,砸在地上,變成了一攤玻璃碎片。


    “嘀嗒……嘀嗒……”粘膩的酒水順著老者皮膚上的皺紋,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老者的生命像他鬆開的手一樣,緩慢卻不可逆轉。


    柯棟文垂下眼眸,還未說完的話終究是咽了迴去。


    死亡,是人類特有的一種瑕疵。


    果然,他還是無法接受時黎會死亡這件事,看來還是得早點把時黎轉化為自己的同類。


    “吱呀——”


    柯棟文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房間內,老者麵帶笑容地躺在床上,好像隻是睡著了,在做著一場好夢。


    而他的胸前,一小節棕色的樹枝靜靜地待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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