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孩子和艾諾莎長得一模一樣。


    清透的祖母綠眸子,又卷又密的棕色長發,她的眉眼,她的五官……每一處都是艾諾莎的縮小版。


    她和所有奧蘭德帝國的人魚們一樣,可以在海水中自由唿吸,但因為混有了一半人類的血統,她沒辦法完美地切換到人魚形態,長出靈活且有力的魚尾。


    那個時候,人類帝國已經強盛到了無人能敵的地步。長相稚嫩的金發碧眼的漂亮娃娃是童話世界所有人的王,任何國家的生死都不過她一句話的事。


    她的到來沒有半點聲響,沒人知曉她對奧蘭德帝國的態度。


    奧蘭德的王族與貴族以最高禮遇接待了她——鑲滿珍珠的貝殼床,最精致的美食……如果可以,那些平日裏眼高於頂的貴族們恨不得拿頭給她當皮球踢。


    盡管如此,奧蘭德帝國還是太落後了。貝殼床將她嬌嫩的皮膚硌得紅紅紫紫,所謂的美食,她隻是嚐了一口,就原封不動地吐了出來。


    “這是人能吃的?”洋娃娃般的女孩不解地問道。


    負責準備餐食的貴族們被問得臉頰通紅,有些傲氣慣了的貴族想要發作,但立刻被身邊的長者給按了下去。


    “算了,窮鄉僻壤的,也能理解。”女孩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語氣刻薄地說道,“我就不多說客套話了,帶我見艾諾莎,我的母親。”


    艾諾莎,多陌生的名字,一個死了好多年都無人問津的人,如今卻被童話世界的女王點名。


    年輕的貴族們茫然,年長的貴族們驚慌,至於王族……更是麵色慘白。


    站在人群後的我,看著那些貴族各異的表情,隻覺得可笑。


    “傻站著幹嘛?把艾諾莎帶過來啊!”女孩不耐煩了,握著拳頭狠狠砸了下餐盤,精致的碟子和小碗被砸得“叮當”作響。


    “艾諾莎?不是已經死了嗎?”我聽到身前一位戴著眼鏡的短發年輕貴族小姐拿著扇子,遮掩著麵部,輕聲問向身邊的長輩。


    “噓!”年長的貴族嚇了一跳,兩撮小胡子被嚇得輕微顫抖。


    “砰——”


    “嘩啦!”


    餐桌被掀翻,餐具被摔成了一地碎片,花花綠綠的菜肴果實被女王踩了個稀巴爛。


    久久得不到迴複的年輕女王開始發脾氣了。


    貴族們像極了鵪鶉,一動不敢動。


    就在這時,招待室的門被推開了。


    走進來的人,是那個打小就暗戀艾諾莎的平民獵人。


    曾經在王室不留情麵地把艾諾莎的屍體隨手扔到怪異生物肆虐的亂礁石後,是這位獵人孤身前往亂礁石,把艾諾莎的屍體碎塊一個接一個地找迴來,拚好放在貝殼中,埋葬在了深海裏。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潛入守備森嚴的王宮的……或許有後廚那對憐惜公主的夫妻廚師的手筆,又或許他放下一切尊嚴四處哀求,給了守衛一大筆好處,才被告知了密道。


    總之,他在女王盛怒之時到來,成為了奧蘭德帝國災難的直接導火索。


    “女王,艾諾莎公主已經死了。”


    年輕的女王一愣,似是沒聽懂平民獵人在說什麽。


    平民獵人抿了抿嘴,用更大的聲音重複道。


    “女王,艾諾莎公主已經死……”


    “啊啊啊啊!”女王捂著耳朵,爆發出刺耳的尖叫。她的後背上冒出了無數張牙舞爪的觸手,其中一根直直衝著平民獵人的腦袋刺去!


    平民獵人麵如死灰地站著,沒有半點躲避的意思——


    他本就是抱著死誌而來。


    然而,女王的觸手隻是穿破了他的右眼,就及時停住了。


    女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身後的觸手也跟著耷拉了下來。


    “她怎麽能死……”


    對啊……那麽好的艾諾莎怎麽能死?


    突然感覺眼睛酸酸的,抬手一摸才發現,我已淚流滿麵。


    明麵上,艾諾莎的死是因為她和外鄉人結合,誕下了跨物種的不祥之物;並由於長時間的離開奧蘭德帝國,被懷疑為奸細……多罪名並罰,處以死刑。


    但我知道,他們殺了艾諾莎,隻是因為當年奧蘭德帝國已經被人類的國家壓了一頭,為了保住海洋霸主的地位,數不盡的貢品被掏出來獻給岸上。


    自命清高的貴族和王族無法拿人類帝國泄憤,他們憋著一口惡氣,心癢難耐。


    可憐的艾諾莎,就是在那個時候跑迴奧蘭德帝國的。


    她是人類國王的落跑妻子,把她抓住還給人類國王本來應是一個不錯的討好辦法。


    但海底下的貴族們心口積攢的惡意太濃烈了,濃烈到,將和人類國王有關的人進行虐殺,都成了一件在他們看來,好像大仇得報的事情。


    或許有人忌憚艾諾莎公主的身份,又或許王族裏有人可憐艾諾莎,但那些人的力量在龐大的貴族數量麵前顯得微不足道。


    艾諾莎死了,被殘忍地肢解,頭顱在王宮城牆外掛了整整三天三夜。


    失魂落魄的女王血洗了皇宮,奧蘭德帝國的精銳士兵在她麵前,就跟紙人一樣,輕輕揮一下觸手,他們就變成了碎塊。


    諾大的皇宮隻有零星幾人活了下來。


    我本來以為自己會和其他貴族一樣,輕飄飄地化作海底的養分。


    但在那個招待室裏,女王唯獨留了我和獵人一命。


    女王從血流成河的屍體中走到我麵前。


    走近了我才發現,她和艾諾莎長得還是不太一樣的——


    她的瞳孔顏色淡一些,眉毛更深一些……最不同的地方是,她的眼裏沒有艾諾莎眼裏的溫度,她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看不進眼裏。


    “我認識你,你是艾諾莎的仆人,艾諾莎有留下什麽遺物嗎?”


    這一刻我依稀意識到,年輕的女王是帶著目的來找艾諾莎的。隻是,我不知道那是惡意的目的還是善意的目的。


    我像個普通的仆人那樣,柔順地跪了下來,平視著女孩漂亮的眼眸。


    “……沒有,什麽都沒有。”


    艾諾莎的一切都被奪走了,她還能有什麽遺物呢?


    女王的觸手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麵,發出一聲悶響,彰顯著主人的煩躁。她沒再多問,帶著一身戾氣往門外走。


    我匆忙跪著挪了兩下,輕輕拽住一段觸手,額頭抵在上麵。


    “求您,殺了我。”


    女王停住了腳步。


    平民獵人也跟著跪了下來,和我同樣祈求著女王。


    “女王,求您殺了我。”


    殺了我們吧……


    我們雖痛恨這個腐爛的國家,但我們無法做到背負著愧疚和痛苦獨活下去。


    年輕的女王轉過身,良久沒有出聲。


    “嘖……你們這樣倒是讓我為難了。”女王用觸手抬起我的下巴,觸手頂端拍了拍我的臉。


    “弱小的生物不都最在乎生命嗎?你們是怎麽迴事?”


    “真是搞不明白……”


    女王苦惱了片刻後,輕拍了下手。


    “我有主意了!”


    女王眼睛亮亮的,像在跟父母翹尾巴的小孩子似的,撒著嬌,聲音甜膩地說道。


    “你們也來當我的國民吧!我向你們承諾,等我當女王當倦了,我就會如約殺了你們!”


    “怎麽樣?是個天才的主意吧?”


    ……


    時黎醒過來的時候,何覆水正在和李雲諫複盤。他生動形象地把他自己描述成了一個足智多謀,一眼看穿副本真相的超級大佬。


    要不是時黎在領域裏見過他說話都打哆嗦的樣子,她怕是都要信了。


    “醒了?”李雲諫挑了下眉,問向時黎。


    李雲諫是三個人裏第一個醒的,她不知從哪裏扯了塊白布,做了個比之前那個看上去要結實很多的新口罩戴在臉上。


    “嗯。”時黎點點頭,像是真的睡了很久才睡醒似的,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屋外,晨曦的光芒驅散黑暗,亡靈們宛若失憶了般,將臉從窗戶上挪開,飄向其他地方。


    時黎撐著地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然後一手叉腰,一手撓了撓頭,衝著兩位同伴說道。


    “走吧,該去找白婆婆聊聊了。”


    迴去的路比來時的路好走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三人經過領域的洗禮,身上沾染上黑色影子的氣息,導致森林的亡靈大老遠就對他們退避三舍。


    皇室縫紉店的牆還沒修好,裹著一襲黑色長裙的白婆婆蜷縮在竹製搖椅上,一晃一晃地曬著太陽。


    暖色的光均勻地灑在白婆婆溝壑分明的粗糙麵容上,映出臉上的深色影子,讓她安寧得像副雕塑作品。


    時黎迴想起在領域結束後,以白婆婆為第一視角的那段迴憶,腦子裏閃過一縷靈感。


    李雲諫拿著音樂盒走到白婆婆身邊,還未把人喚醒,老人便提前伸出了幹瘦的手掌。


    “東西。”白婆婆閉著眼睛,懶洋洋地說道。


    李雲諫將音樂盒放到白婆婆手中,白婆婆手指長手掌大,五指輕輕鬆鬆就將音樂盒包裹在了掌心之中。


    白婆婆把音樂盒裝進懷裏收了起來,睜開一隻眼,積起幾層厚重的眼皮,輕聲說道。


    “嗯……愚蠢的旅者們勉強有點能耐。”


    那可不是,沒點能耐,就真得栽在迷幻森林裏了。


    何覆水滿腹憋屈,但麵對著白婆婆,一個屁也不敢崩,低著頭默默咽苦水。


    “那必須的,我們能耐大了去了。”時黎一被誇,就翹起了尾巴。


    白婆婆一噎。


    “……愚蠢的旅者根本聽不懂常人的客套,笨蛋!蠢貨!登徒子!”


    唉不是,怎麽還罵登徒子了!


    時黎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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