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學的大腦”在女生搶答後,停頓了兩秒,也沒說對,也沒說錯,然後直接轉頭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6號同學,請問無色酚酞遇酸變成什麽顏色?”


    6號,是楊櫟被安排的序號。


    楊櫟確實是個對學習不感興趣的人,但奈何他攤上了一個特別負責任的化學老師。他還記得當初開學的時候,當看到他零分的摸底卷子時,化學老師臉上的表情,跟聞到了螺獅粉加榴蓮的混合臭味似的。


    然後他就被化學老師提溜著耳朵,耳提麵命地留了一星期的堂,硬是把那張卷子的所有基礎題搞清楚了。


    當時他還賊不明白化學老師苦口婆心地跟他說“化學知識在關鍵時候能救你的命!”是個什麽意思。


    現在他明白了,化學知識真的能救他狗命。


    “不,不變色。”楊櫟磕磕巴巴地迴答道。


    “博學的大腦”跟剛才一樣,在楊櫟迴答完題目後,停頓了幾秒,然後繼續自顧自地說話。


    “第一輪提問結束了,還剩兩名同學。”


    “第二輪提問開始,5號同學,請問對西歐、北歐氣候的影響最大的洋流是?a.親潮,b.灣流,c.黑潮,d.本格拉寒流。”


    這次女生沒有搶答,而是耐心地聽完了整道題目。楊櫟舒了口氣,他有點擔心女生要是每次都搶答,讓“博學的大腦”感覺被冒犯了就不好了。


    可奇怪的是,這次女生迴答問題的時間似乎有點長了。


    楊櫟眼神不解地轉頭望向女生。


    這一望就被嚇了一跳。


    隻見女生臉色雪白,嘴唇發抖,額頭上全是細小的汗珠。


    不好的預感湧入了楊櫟腦中。


    “你,你不會?”楊櫟愣愣地問道。


    “我,我沒選過地理課,連它說的是什麽我都不知道啊!”女生看上去快要哭了,說話時的聲音聽上去都在發顫。


    沒有什麽能難倒學霸,除非專業不對口。


    現在這個情況就是一個大寫的專業不對口。


    這要是平時,學霸一兩個問題答不上來,老師最多也就惋惜兩句,便讓人坐下了。


    但現在不一樣,現在這問題你答不上來,那就是粉筆穿頭過,留下屍骨寒。


    有什麽辦法……有什麽辦法……楊櫟一陣頭大。


    要知道,“博學的大腦”每道題留給他們的做題時間隻有三四分鍾,三四分鍾內不給出答案,那結局可想而知。


    女生臉色慘白慘白的,她此時在瘋狂的頭腦風暴。


    但她的頭腦風暴,和正在思考“如何在四個答案中蒙對”的楊櫟不一樣,她在思索進入這個小遊戲的時候,“博學的大腦”在提問前隨口一提,提到過的內容。


    她依稀還記得,“博學的大腦”說過——


    ……直到最後隻剩一名同學時,接龍結束。


    有一個辦法,說不定、也許可以讓她逃過一劫,但是……但是……


    女生望向一旁還在傻愣愣地抓耳撓腮著的楊櫟。


    家人的身影和楊櫟呆傻的模樣不斷交替出現在眼前,短短幾十秒內,女生感覺自己快要精分了。


    “啪!”


    楊櫟一呆,有些不解地看向身旁的女生。


    女生不知為何,突然扇了她自己一巴掌,白皙的臉蛋一下就紅了一片。


    “你……幹什麽呢?”楊櫟結巴了。


    “沒事,我知道答案了。”女生不在意地笑了下,垂著眼說道,“我突然想起來,我之前在書本上看到過答案。”


    “啊!那太好了,你快作答!”楊櫟聽到女生的迴應,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露出了替女生高興的,由衷的笑容。


    “不急,‘圓規’老師不還沒催我呢嗎?”女生衝“博學的大腦”那邊努了努嘴,“你叫楊櫟對吧?”


    “啊……對。”楊櫟點點頭,從宿舍樓那邊過來的人大多知道他的名字……雖然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麽他們要記住他這麽個小人物的名字。


    “我叫楊夢玲,和你一個姓,是不是很巧?”女生笑嘻嘻地說道,“估計你不知道,我很愛觀察別人,那個時候,我從宿舍樓已經就開始觀察你了,觀察你了一路呢!”


    楊櫟萬年不變的喪批老臉有點熱騰,作為一個常年寡王,他還沒見識過小女生的熱情……在他的記憶裏,被小女生們熱情對待的,往往是柯棟文那樣,看上去親切,為人處世也圓滑的人。


    “你觀察我幹嘛……哎,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先迴答題目,等咱倆都活下來了,之後咱們再慢慢聊。”楊櫟抬手撓了撓後腦勺,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你先別說話,聽我說就行。”楊夢玲拍了下楊櫟的胳膊,語速加快了少許。


    “我這個人一向看人很準的,我能看出來誰能在這種噩夢般的末日裏活下去——你就是那種能活到大結局的人。”


    楊夢玲直視著楊櫟的眼睛,在楊櫟略顯困惑的視線中繼續開口說道。


    “首先,你體能很好,這是你能活下去的資本。其次,你擁有很強的觀察力,這種觀察力能讓你預先感受到危機,並對此進行規避……我知道你想問我怎麽看出來的,你可能不太清楚,你在當時觀察那些蜘蛛的蛹的時候,我就在你身後不遠處。”


    “你……”楊櫟欲言又止。


    像楊夢玲說的那樣,楊櫟確實有著比較強的觀察力,就比如現在,他觀察到了楊夢玲強裝鎮定下的那份急切與恐懼。


    ——就像在交代後事一樣。


    “最後一點,就是你很……”


    “楊夢玲,楊夢玲,你是不是不知道那道題的答案!”楊櫟剛開口,他就發現,他的嗓子啞得厲害。


    在楊櫟開口發出質問的時候,楊夢玲忍了好久的情緒還是沒遮掩好,一下全都湧了上來。


    “唔……”楊夢玲拚命咬著下嘴唇,想通過這種方式將嗚咽藏迴去。


    但情緒這種東西哪有那麽好藏!幾乎瞬間,她的眼眶就紅了,恐懼和淚水都如潮水般洶湧不止。


    “我不想死……嗚嗚……”楊夢玲癱倒在地上,兩隻胳膊撐著地麵,肩膀不停抖動。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迴家……”


    楊夢玲的嚎啕大哭將一種名為“絕望”的氛圍渲染到了極致。


    楊櫟感覺他好像再一次迴到了,幾十分鍾前,身邊的同學被人麵蜘蛛悄無聲息殺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


    為什麽……為什麽總是會這樣!


    楊櫟的拳頭緊握,手指紮進了手掌心,指甲將掌心的軟肉漸漸紮出淺白的印記。


    “5號同學不會嗎?那我再給你十秒鍾思考一下吧!”


    “博學的大腦”的聲音,仿佛生命時鍾的倒計時,“嘀嗒”“嘀嗒”,一秒一秒計算著他們還可以活著的時間。


    “楊夢玲,猜一個!你猜一個答案!”楊櫟單膝跪在地上,手搭在楊夢玲的肩膀上,使勁搖了她兩下,“四選一而已!概率還是很大的!”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會的選擇題,我從來就沒猜中過!”楊夢玲尖聲叫道。


    再理智再聰明的人,在麵對生死抉擇的時候,都會下意識逃避不願麵對的事情,楊夢玲現在,就陷入了這樣一個自我厭惡,自我擯棄的絕境之中。


    “楊夢玲,聽我的,你看著我。”楊櫟用力捧起楊夢玲的臉,讓她隻能直視著他的眼睛。


    十秒的倒計時就在耳邊既緩慢又迅速地流逝著,但在楊櫟強迫楊夢玲直視著他時,那近在咫尺的女聲似乎減弱了許多。


    “選b,相信我。”


    楊夢玲眼前被淚水浸染得一片模糊,但耳朵卻清清楚楚地接收到了信息。


    “……b。”


    在倒計時落下的最後一秒,楊夢玲聽到她從嗓子眼裏摳出來了這個選項。


    楊夢玲閉上眼睛等待著最後的判決,她就像刑場上已然認命等待絞刑的罪犯,大腦空白,心底一片荒涼。


    “砰!砰!砰!”隻有心髒的跳動聲在耳邊無限放緩。


    “好了……好像沒事了……”楊櫟顫顫巍巍的聲音傳入楊夢玲的耳中。


    好像沒事了。


    楊夢玲眼圈一熱。


    她沒跟楊櫟說謊,她平時做選擇題的時候,總是猜不對不會的題目的答案。每次交上卷子後,她依然會心存僥幸,希望那些猜的題目可以猜對,提高一點分數,好迴去和父母交差。


    後來,一次又一次的猜錯,一次又一次的扣分。事實告訴她,不會的題目,沒有奇跡,答不對就是答不對。


    可是這次,奇跡好像降臨了。


    她猜對了答案。


    楊夢玲睜開眼睛,楊櫟的麵癱臉近在咫尺。


    “我答對了?”楊夢玲輕聲問道。


    “嗯。”楊櫟眼神溫和地點點頭,隻是……臉上白得嚇人。


    “我說了吧,相信我,會有奇跡發生的。”


    會有奇跡發生的……奇跡……


    “噗——”


    滾燙的鮮血從對麵男生嘴巴裏噴灑到楊夢玲的臉上,緊接著,楊夢玲甚至來不及說些什麽,男生的身體就像殘破的布偶壓在了她的身上。


    “6號同學在測試的時候幫助同學作弊,淘汰。”


    “今天的課堂小測試結束了,最後勝利的是5號同學。”


    “恭喜5號同學。”


    “今後也要繼續好好學習哦。”


    “博學的大腦”發出了沒有絲毫感情,但依舊聲音優美,語句流暢的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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