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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飛兔走。


    十餘年,於九夏大陸不過彈指一揮間,可對其中的人而言,卻是滄桑巨變。


    黎陽城中,新興勢力的崛起和家族內部的衰敗,已經讓楊家不再是一家獨大。自打葉小離去世之後,楊文耀終日以酒為伴,不僅修為荒廢,就連楊家的大小事務也不再過問,皆由楊文光全權接管。久而久之,已是空有家主之名,卻無家主之實。楊家上下都對他表現大失所望,而他卻不以為然,反而樂得逍遙自在。


    楊可名也長成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夥子,樣貌如他的父親一般俊逸陽剛,而眉宇間則多了幾分溫柔,更像他的母親葉小離。身材勻稱挺拔,隻是性格略微有些內向,時常沉默寡言。


    這一日清晨,楊可名如平常一樣起床洗漱,下人已將飯菜備好,楊可名匆匆吃過幾口,背起書包準備去往私塾學習。


    楊家身為大家族,族中自辦私塾,楊家後輩皆在其中學習文化知識,等到年紀再大一些,那些有修途天賦的孩子就會被送往修院中繼續學習,而沒有天賦的人則會試著接手打理家族的生意。


    推開房門,楊可名見一人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睡著了,此人衣衫不整,須發淩亂,身邊堆放著酒壺酒杯等器皿,腳下還有一灘嘔吐之物,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酸臭味。不必說,此人正是他的父親——楊文耀。


    楊可名皺了皺眉頭,心知父親定是又喝了整整一宿,遂上前推了推楊文耀的肩膀,道:“爹,迴房休息吧。”


    楊文耀早已醉的如同一灘爛泥,自是毫無反應。楊可名連叫幾聲,卻如石沉大海,隻得無奈道:“爹,我去上學了。”


    說罷,轉身離去。


    楊家府邸占地寬廣,容納楊家上下幾百口人,除一間主廳用於召開全族會議外,大小院落將近百所,如同城中之城。私塾正坐落在主廳附近,距楊可名的住處約有半炷香的路程。


    走在路上,楊可名心中感概頗多。幼年喪母的經曆再加上父親平日裏對他的冷漠,讓楊可名的內心有著與外表不相符的成熟。雖然平日裏話語不多,但也隻是因為沒有可以交流的對象,內心敏感的他早已通過楊家眾人的異樣眼神察覺到了自己的尷尬處境,心中感慨道:“也不知爹什麽時候才能振作起來,如此下去,隻怕楊家日後難有我父子二人立足之地!”


    少年不知愁滋味,隻因爹娘解兒憂。可惜小小年紀的楊可名現在就要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傷感之際,忽聽得身後傳來了一聲唿喊:“喂,楊二狗!”


    楊可名一怔,心道了聲晦氣,連忙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唿喊之人見他不應,便快步追趕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原是四個與楊可名年紀相仿的孩子。


    為首一人道:“楊二狗,我叫你你怎地不應我?”


    說話之人名為楊忠,其身旁站的分別是楊義,楊勇和楊武。其中楊忠與楊義正是楊文光的兒子,而楊勇與楊武則是楊文宗的兒子。平日裏,這四人也不知是父親授權還是人性本惡,在楊家後輩之中橫行霸道,以欺辱同輩取樂,甚至連身為家主之子的楊可名也不放在眼裏。眾人出於對楊文光與楊文宗的畏懼,對這四人敢怒不敢言。


    楊文光與楊文宗有意讓兒子繼承大業,早早便引領他們踏入修途,以天材地寶蘊養身體,體質遠非同齡人可比。尤其是楊忠,此人修途天賦頗高,年方十五,便已小有成就,極受楊文光重視。


    而楊文耀卻從未在修途上給與過楊可名一星半點的指點,楊可名也曾多次向父親表達有意要成為一名修者,可楊文耀卻總以修途艱險為由拒絕他,幾次下來隻好作罷。


    這些年來,楊可名多次與楊忠等人發生過矛盾,甚至大打出手。無奈自身實力不濟,一對一尚且不敵,又何況楊忠一夥向來都是以多欺少。吃了幾次虧後,楊可名對這四人唯恐避之不及。


    見楊可名沉默不語,楊忠的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挑釁道:“楊二狗,你怎麽啞巴了?”


    楊可名辯解道:“我叫楊可名,不叫楊二狗。”


    “你看你,總是垂頭喪氣,像隻狗一樣,我看叫楊二狗正合適。”楊忠搖頭晃腦道:“楊二狗,楊二狗,搖搖尾巴跟我走!嘿嘿,還挺押韻!”


    楊勇楊武深得楊文宗真傳,馬屁趁熱奉上:“大哥真是才華橫溢,文武雙全!”


    楊忠得意之餘,忘卻了初心:“楊尾巴,怎麽樣?對我煞費苦心給你取的外號滿不滿意?”


    楊可名沉思片刻,道:“你東一句西一句的在說些什麽?我看你倒不如叫楊東西。”


    見挑釁未果,楊忠不禁有些氣急敗壞,怒道:“去你的,我叫楊忠,不是東西!”


    “你知道便好。”


    楊可名笑了笑,丟下四人自顧離開。


    楊忠皺眉道:“二弟,你腦筋靈活,快幫大哥分析分析,這小子是不是在罵我?”


    “大哥說笑了,我哪裏及得上你聰明?”


    “這倒是,不過我怎麽總感覺有點不對勁呢?”


    楊勇和楊武並不愚笨,聞聽兩人的對話,忍笑頗為不易。忙岔開話題,趕往私塾。


    私塾中,楊家同齡人陸續到來。楊可名來到自己的座位坐好,手裏捧著書本,心中卻在迴想方才之事。想到自己依靠智慧以寡敵眾,不禁差點樂出聲來,心道果然知識就是力量。


    高興之餘,見楊忠一行人趕到。


    經過一路的探討,楊忠最終確認自己被楊可名占了便宜,此刻見了楊可名,頓時火冒三丈,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楊可名全然不理,自顧溫習功課,汲取力量。


    片刻,一名年過古稀的老者背著手,邁著方步走進教室,手中捏著一卷泛黃的舊書,此人正是楊家的私塾先生。


    先生四下環顧一周,見人基本到齊,沉聲道:“大家安靜,準備上課。”


    聲音不大,卻透露著一股威嚴,講台下瞬間鴉雀無聲。


    此人在楊家教書數十載,就連楊文耀兄弟幾人也曾跟隨他習文斷字,所以楊家眾人對其頗為尊敬,唯有楊忠幾人不僅不把他放在眼裏,甚至時常戲耍於他。


    眾人紛紛拿出書本,正襟危坐。反觀楊忠幾人卻坐得東倒西歪,自顧談笑風生,全然沒有一點顧忌。先生見狀長歎一聲,無奈自己領教過這四人的厲害,心中有怒不敢言。


    “我們今日學習一篇古詩,詩名為‘母之吟’,此詩歌頌的是偉大的母愛,下麵有請……”


    先生左右顧盼,視線正好落在楊可名身上,便道:“請楊可名同學來朗讀一下。”


    話一出口,心中已幾分悔意。他在楊家執教多年,葉小離之事他自然知曉。讓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朗讀這樣的詩詞,無異於在他的傷口上撒鹽。隻可惜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楊可名無奈起身,翻開書本,見上麵寫道:


    母之吟


    萬物天地養,玄黃日月生。


    禽獸知哺乳,花繁緣春風。


    寒來一捧碳,夜中螢火燈。


    舍身願化暖,長明照深更。


    簡簡單單的幾句詩,對楊可名來說卻是字字誅心。他張著嘴,欲言又止,心中充滿了委屈。試問這世間誰人不渴望得到母親的關愛?自幼沒娘的楊可名對母愛的渴望相比他人更甚,他曾無數次問起楊文耀關於葉小離的事,可楊文耀卻總是隻字不提。長久下來,葉小離三個字仿佛成為了父子間的禁忌,二人總是刻意避免談及這個話題。


    楊忠剛剛吃了楊可名的虧,自是不會放過這絕佳的報複機會,嘲笑道:“哈哈,他又沒有娘,怎會理解母愛的偉大?”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楊可名惱羞成怒,但是從小到大的生活經曆賦予了他超乎常人的忍耐力。他攥緊了雙拳,摳破了書本,指甲紮進皮肉裏,臉上卻不帶有一絲表情。


    先生憤怒的拍著桌子喝道:“不許笑!”繼而歎了口氣,略帶歉意的對楊可名道:“你坐下吧。”


    此刻,楊可名的心中早已被恨意所占據,他不僅恨楊忠的惡意嘲諷,也恨楊文耀的冷漠自私,甚至恨起了他那從未謀麵的母親。先生課上所講的內容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隻待下課鍾聲響起,便飛似的趕往家中。誰料剛出教室大門,便被早有準備的楊忠一行人攔住。


    楊忠挑釁道:“楊二狗,你這麽著急是要去哪?早上的帳我還沒跟你算呢!竟敢說我不是東西,真當我聽不出來嗎?”


    楊可名正一肚子怨氣,懶得與其糾纏,冷冷道:“走開,我要迴家。”


    楊忠卻不依不饒,奸笑道:“哎呦,怎麽這麽大火氣?來來來,為兄要檢查一下你的學習成果,把‘母之吟’背誦一遍與我聽聽。”


    楊可名心中隻想著快些迴家,好獨自一人安靜一會,遂伸手撥開眾人準備離開。


    楊忠見他要跑,忙伸手揪住他的衣領。


    “著什麽急走啊?快背來與我聽!若是背不出來,今日便別想走!”


    麵對楊忠的咄咄逼人,楊可名殘存的理智終於崩潰了。


    “罷了,今日便與你拚個魚死網破!”


    正要動手,隻感覺眼前閃過一道炫目藍光,那藍光的源頭正是楊可名胸前的一枚掛墜。那是一片由碧銀打造的綠葉,大小與真正得樹葉相差無幾,造型別致,雕工精美,甚至能夠清晰地看見細如蛛絲地網狀葉脈。綠葉正中鑲嵌著一顆黑色的珠子,珠子的表麵流淌著幽藍色的光芒。乍一看,整個掛墜倒像是一隻深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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