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落了第一場雪,劉虞帶著妻妾兒女一大家子,迎著風雪北上,很是給人一種落寞淒涼之感。


    想想也是,劉虞乃漢室宗親,幽州牧,富貴已極,結果到了最後,被手下挾持,不能左右自身,引以為傲的軍民所向也是手下投其所好,營造出來的假象。為遼東王言所破,收其家財,散其仆從,全家隻帶著一堆華麗的衣服,以及亂七八糟的生活器具,由幾匹騾馬拉著幾輛大車,許多人都得走著。


    這種巨大的落差,怎麽看怎麽淒涼。


    不過給劉虞一行,行注目禮相送的,卻是一群即便穿著粗布麻衣,即便灰頭土臉,光是看著皮膚就能判斷他們必是養尊處優之人,他們在冷風中凍的瑟瑟發抖,拿著工具,被軍士驅趕著往山上走。


    他們就不覺得劉虞淒涼,甚至有幾分羨慕。誰又能想到,他們以前私下裏嘲笑的糊塗蛋,竟然就靠著糊塗活了下來。


    反而是他們,要幹活幹到死,還是淒慘的凍餓而死。死了之後還沒有墳塚,不知道跟誰一起埋在什麽地方……


    輕取幽州,王大將軍坐鎮薊縣調度,有黃忠、太史慈、周倉等戰將領軍出征,代郡、上穀郡、涿郡、廣陽郡、漁陽郡、右北平郡的城池,正在被一座座的攻克。


    這些城池多是小城,很多城都沒有護城河,他們城中糧草也不足以支應長久的困城消耗,再者十萬大軍都不能阻擋,薊縣城已破,上級領導全滅,這個時候,即便很多官吏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們也沒有別的路可走,因為早死晚死都是死。


    另一方麵,遼東軍士圍城喊話,把遼東說的跟仙境一般,鼓動著守城士兵殺官獻城,迴家摟著老婆孩子過日子,跟著大將軍一起共創輝煌。很多守軍是不經鼓動的,畢竟傳言是早有的,再者四麵圍城,他們不投降就是死,根本沒有戰心。


    所以有相當一部分官吏、富戶,他們做了同樣的選擇。殺了全家,然後自盡。


    倒也不是說他們比之薊縣城的幽州頂級官吏、豪強更加的有骨氣,隻是因為那時候薊縣城中之人,總還抱著一絲幻想。


    畢竟公孫瓚可還在外麵呢,雖然劉虞沒說,但他們未必沒有依仗公孫瓚的意思。攻守城池的戰鬥,尤其還是薊縣這樣的大城,玩命的打,在排除了其他原因的情況下,隻純粹的攻守戰,正常情況下都是能挺幾個月的。


    而且他們城中糧草充足,根據繳獲清點,城中糧草足以支應一年還要多的時間。所以如果按照正常的事態發展,等到公孫瓚迴來攻打王言也不是沒可能。


    公孫瓚的根基在幽州,他若是知道劉虞等人盡起十萬大軍被王言打敗了,絕對是驚的一蹦三尺高,破口大罵。罵王賊,更罵劉虞等人的無能。他想兩敗俱傷,可沒想著讓王賊盡取幽州。


    但任誰也想不到,十萬大軍,不到半個月就被打敗了。堅固的城池,就挺住了一晚上,那還是王言沒有進攻,先休整了一夜。


    這樣的消息,公孫瓚一定是不想聽到的,他的家小可是都在幽州呢。


    如今都幹苦活累活呢,基本活不過這個冬天……


    王言坐鎮薊縣調度,各種的人員、物資不斷的從遼東運來,幽州雖然寒冷,但這個冬天卻格外火熱。


    複行遼東舊事,各種的鐵匠、木匠又是忙碌著生產。磚窯、玻璃窯也開始生產,一如遼東那般,要普惠百姓,都給裝上火炕、玻璃窗。


    火炕、玻璃在第一次搭建、安裝的時候,收費相當低,待到秋收之後才會收一些糧食。即便等到以後,他們自己購買磚塊、玻璃的價格恢複到原價,價格依然是能承擔的起的。


    磚頭是土,玻璃是沙,原材料都是不要錢的,隻有那麽些許人工。相對來說,王言還是比較良心的。他治下,凡是生活必需的,價格都不貴,並且一直都很穩定。


    至於說幽州沒有遼東冷,保留建築特色的問題,這其實不是什麽問題。因為隻有有錢人才會考慮建築,他們的房子都是磚木結構,講究形製、裝潢,可窮苦的百姓,是沒有那方麵考慮的,他們能有地方住,不漏風雨就很好。


    幽州百姓的房子,多是石頭壘起來的,用泥混著草充當黏合、保暖,木梁的房頂上,甚至連個瓦片都沒有,都是茅草。


    這樣的情況,怎麽有功夫考慮建築形製的問題。所以未來基本都是磚瓦房為主,一點點的,待到百姓生活水平上來了,有了更高的追求,那時候就有所謂的建築藝術了。


    六年攢下來的家底,支應幽州過冬,直到來年秋收,問題不大。現在的問題是,可用人手不足。做民官的最低標準,就是得識字、算數。剩下的什麽與百姓打交道的智慧,雖然內部的參事報也在不斷的歌頌,但其實還遠遠沒有到需要這些的地步。


    但就是這種要求,一百個人找不出一個來。


    雖然這幾年百姓中有天才的人,他們學會了常用字,能夠自己看書,學會了算數,能夠進行加減乘除的四則運算。但這仍舊與需要的官吏數量,相去甚遠。遼東學堂培育的學生,還要三年才能接受完畢基礎教育。


    這就很好的解釋了,為什麽開國之初,不論文臣還是武將,都挺年輕的。但是到了穩定時候,歲數一下提高了很多。就是沒有堪用的人手,隻能不拘一格用人才。有一部分人,在這種重壓之下,適應成長並脫穎而出,自然成了教科書上的人物。


    手裏的人才不夠,幽州本地的官吏活著的沒多少,都被殺絕了,也提供不了多少助益。本身他就把亭的治理,納入了正經的體製中,亭長一樣可以升遷,這大大增加了所需官員的數量。本來就不夠用呢,他這麽搞,自然更加的人手不足。


    不過問題不大,反正規則在那的,人手不夠就從高的來,先覆蓋縣一級的行政單位,遼東的亭長都升官,來到幽州做縣令,幹的還是亭長的活,帶著其他的官吏,以及一些軍卒輔助,一個亭一個亭的去開展工作,累就累一些,有錯漏那就先漏著,總有找補迴來的一天。大麵上,百姓肯定是不會吃虧的。


    另一方麵,就目前來講,百姓的建設熱情是相當高漲的,隻要官吏下了命令,講明白所為者何,不用人監督,渴盼生活更加美好的百姓,幹勁比誰都足。


    當然目前因為已是寒冬,還沒有開始大建設,隻是在重新清丈田畝,劃分田地。這個工作,由縣令帶著軍隊做,問題不大。


    軍中規矩多,軍令嚴,高壓之下,認識字,會算數的有不少,他們才是目前治理地方的主力。


    總體來說,幽州目前的統治已經算是穩定下來。


    同時為了應對來春諸侯撤軍,各自發展爭霸,以及公孫瓚要率軍歸來,王言進行了一係列的軍事調動。


    黃忠領宣武衛鎮守泉州(天津),周倉領威武衛守徐水(保定徐水),太史慈領廣武衛守霸縣(霸州)。這是為了預防來年公孫瓚迴師,更是為了預防冀州的韓馥、袁紹。目前的目標,就是守住幽州的勝利果實,可以踏實的種上幾年地,再積攢一些家底兒,預備著更大的擴張。


    至於並州,現在已經無力拿下,廖化的驍騎營駐紮在那邊,還有振武衛的三千兵馬。這股力量,不管不顧的話,足以在並州打下一大片地盤。隻不過目前資源吃緊,短期無法外圖。


    另外草原上還駐紮著振武衛三千兵馬,清平縣還有熊武衛六千兵馬,那是不能動的。那是守住草原地盤,團結投靠的鮮卑百姓,以及守衛遼東西方門戶的兵馬。廖化的驍騎營沒有調過來馬踏中原,考慮的也是這個原因。


    草原上的戰爭一直都沒停,就算這邊占了幽州,廖化在守衛廣寧地盤的時候,還是分出了一部分的兵馬,到草原上打擊蠻夷。


    對待他們,王言的態度很堅決,要麽入我麾下,聽我指揮,融入漢民,要麽就往西走,如果留下還不歸順,就是個死。當然即使歸順,各部頭人也活不了,要不他們怎麽反抗呢。但如果不殺頭人,讓他們掌握著部落的話語權,那是歸附,不是歸順。


    王大將軍與草原上各部頭人的敵對狀態,和豪強官吏的敵對狀態,是一樣的。在他這裏,都是階級敵人,在頭人與豪強官吏那裏,也是兩不相容,欲殺之而後快……


    除這幾部兵馬外,房縣還有三千英武衛,長春滿編興武衛。英武衛維護老家穩定,興武衛吞並扶餘、高句麗,這也是不能動用的。


    至於先前發兵出來的三千英武衛,以及三千征召的民兵,都沒有正式的整編,現在屬於分散在各地,維持秩序。太史慈、黃忠、周倉的軍士,也都抽掉了一半的人手,到各個縣城輔助民官清丈田畝。


    待到來春歸隊,準備著跟公孫瓚打仗就行。


    事實上在幽州亂起之時,便有人舉家南遷,而在遼東打敗了幽州十萬大軍之後,封鎖不及的情況下,更是有人南下逃跑。而在早先幽州兵馬調動之時,冀州韓馥便已經收到了消息。當王言調動兵馬,黃忠、太史慈、周倉三人,領軍南下駐地,封鎖了從保定一線開始,太行山以東直到臨著渤海的泉州。


    這一趟近六百裏的封鎖線,設置了各種的隘口,對著冀州虎視眈眈。這種動靜,韓馥要是都不知道,他也不用當什麽冀州牧了……


    洛陽的冬天也不很溫暖,然各路諸侯卻是常常相聚。雖然所有人都達成了天暖再跟董卓幹一幹,意思意思就撤軍的共識,但是大家相聚之時,仍舊不忘討論討論如何戮殺董賊,再講一講匡扶漢室的大誌向。在這些人麵前,劉備這個出身漢室宗親,同樣有著匡扶漢室之誌的人,看起來都沒他們更忠於漢室。


    大家都清楚各自的心思,也清楚這是最後一個和平時候,來日或許刀兵相見,但大家都在這應付著。


    這時候屬於是漢末初期,這時候的形勢,大家其實是圍繞著袁紹、袁術兄弟倆來的。十八路諸侯,十六路圍著這倆轉,互相站隊。


    當然不管怎麽站隊,大家是聯軍,一起聚會飲宴之時,看起來還是一團和睦。


    不過今日,盟主邀眾人宴飲之時,卻是不見了熟悉麵孔。


    掃視一圈,袁紹開口問道:“公孫將軍與韓公緣何未至?左右,可是汝等疏忽,未知會二位?”


    帳下軍士拱手請罪,說道:“稟將軍,我去時,二位將軍正於韓公帳中議事,故未得入見,告知韓公親衛乃迴,實不知為何。”


    “哦?有此等事?”


    袁紹稍稍眯了眯眼,下意識有一股危機感。


    他現在是渤海太守,雖然他不是很拿韓馥當迴事兒,但人家到底是冀州牧,是他的直接領導。而公孫瓚乃是奮武將軍,薊侯,幽州一霸,統領兩萬大軍。若兩人結盟,不與他相合,待迴師之後,倆人合攻,他單憑渤海一地,如何應對?


    不隻是袁紹,帳中坐於席間的其他諸侯,也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離的遠的,還默默的交換著眼神。坐於下首位置的袁術,更是噙了一抹笑,意味難明。


    袁紹看的眼睛冒火,卻也頭皮發麻。


    中間席位一人,國字臉羊尾胡,毛發甚密,骨架雖小,坐著卻自有一股威勢,此乃矯詔起兵廣邀諸侯之曹操曹孟德也。


    曹操掣著酒樽,一人孤飲,偷眼看著袁氏兄弟如何神色,又看著帳內諸侯之蠅營狗苟,自有三分瞧不起。


    恰在此時,一文士急入帳內,看了眼各說各話的諸侯,對著袁紹拱了拱手:“稟報主公,適才軍士來報,公孫瓚、韓馥軍營嘈雜,卻是他二人整軍將走啊。”


    “仲治可知為何?”


    “評亦不知,主公當往問之。”


    此人乃袁紹帳下謀士,姓辛名評字仲治,與其弟辛毗共事袁紹,後官渡兵敗,皆為袁氏死戰不降,為曹操所殺。


    袁紹稱好,起身離席,便欲出去尋公孫瓚、韓馥二人問個明白。其餘諸侯亦是起身,要跟著掌握第一手的消息。


    這時,老大的帥帳又被掀開,卻是公孫瓚、韓馥二人攜手而來,拱手同諸侯見禮。


    袁紹忙問:“適才聞二位將軍欲拔營走歸,卻不知這是為何啊?還請二位將軍明言相告,好教我等明白。”


    公孫瓚同韓馥交換了一下眼神,公孫瓚位卑,自覺說道:“非是吾等不戮國賊,實乃北方王賊之害,不差董賊。諸公皆知遼東王賊,去歲聞先帝大行,乃並進臨渝,下廣寧,奪居庸,以圖幽州之地。其不興兵,以十稅一之利,廣誘百姓往投,其與百姓大分田畝,每戶上百畝,便如此徐徐進兵,蠶食幽州。


    適才我與韓公皆收到幽州消息,兩月前,劉幽州並其部,皆明王賊之害,不得不盡起十萬大軍往攻,不求覆滅王賊,亦要將其打迴遼東。然劉幽州之兵不善戰,王賊禍亂視聽,臨陣與兵許諾。兵乃殺官反叛,十萬大軍不戰自潰。


    幽州豪強官吏,皆為王賊所害矣。吾之家眷,亦遭賊害,無人生還矣。如此國仇家恨,吾焉能不報?董賊有諸公,吾當與王賊死戰,報我家仇,衛戍漢地,死不足惜。”


    看著已經抹眼淚的公孫瓚,韓馥歎道:“而今王賊陳兵泉州、徐水、霸縣三地,枕戈待旦,窺探冀州。吾兩家話合兵一處,當舉冀州之力,與王賊死戰。天下事,皆在我等,董賊便倚仗諸公煩心,我二人去矣。”


    袁紹更麻了,這倆人已經說明了要合兵,如今公孫瓚依附韓馥,北邊還有王賊虎視眈眈,如此局勢,他更糟糕啊。


    看了眼場中眾人,看著瘋狂給自己使眼色的謀士,袁紹啊的一聲大叫,捶胸頓足,痛哭出聲:“嗚唿,前有十常侍走亂,後有無謀何進招董卓亂國,今又有黃巾移禍,反賊王言奪我漢地。韓公,伯圭,吾渤海太守也,汝等欲除王賊,吾豈能坐視不顧?今當隨二位一起,撤軍迴冀,討伐王賊。


    吾知諸公所慮,便由吾弟公路為盟主,討伐董賊。恰如韓公所言,天下事皆在我等,當同心共力,不忘酸棗結盟之事,誓殺董賊。吾等,亦當與王賊死戰不休。諸公勿要多言,漢室興亡,皆在諸公。傳吾號令,拔營迴冀,討伐王賊。”


    袁紹說著,根本不給袁術等人開口的機會,直接出帳,擂鼓整軍。


    這個盟主之位坐的不怎麽樣,袁紹感觸頗深。早走晚走都是走,何況現在有王賊窺視,更有公孫瓚依附韓馥,他不走不行,必須跟著一起。


    好弟弟不是處處爭搶麽,如今他大義在身,誰也說不出什麽話來,就把這事兒甩給好弟弟,讓好弟弟玩去吧。接著打,肯定打不下來。要是不打,他在北邊跟王賊打的真狠,看好弟弟以及這幫人怎麽辦。


    此時的袁術,有一萬句話,想對好哥哥講一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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