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咱們的合作夥伴遇上了一點麻煩。”


    在廣場對麵的露天酒吧裏,一名紳士正饒有興致地望著雕塑的方向。雕塑四周的樹叢有如屏風一般遮住了下方的小廣場,無人知曉其中發生了什麽事,至少到幾分鍾之前都是如此。


    不過,現在的形勢開始有些微妙了起來。


    好幾匹剽悍的戰馬已經抵達了廣場外圍,那些身著憲兵樣式的製服,戴著軍帽的士兵們紛紛從馬背上跳下,迅速在廣場的周邊組成了陣型。其中一大半人在一名領袖模樣的軍官帶領下直奔著廣場中央而去,其他人則分散開來,開始對廣場的周邊進行清場。附近的路人和店鋪裏的客人們無一不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張大了嘴巴,駐足觀看。


    看到有三名抱著步槍的士兵正在朝著自己所在的酒吧靠近,紳士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微笑,他端起酒杯,將最後的一點紅酒一飲而盡。


    “那麽,就讓在下來提供一點小小的援助吧。”


    他站了起來,在士兵們闖進酒吧之前從後門不聲不響地溜走了。


    在那共和國雕像的下方,雨燕確實理會到了阿爾芒的意圖,但她卻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不止是她,阿爾芒和主管,甚至包括凡妮莎,都已經聽到了正在朝著廣場逼近的鏗鏘軍靴聲。僅僅幾秒鍾之後,第一名手握步槍的士兵就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


    接著,更多的士兵從廣場的各個入口處出現,將對峙中的四人所在的廣場完全包圍,並舉槍瞄準了他們。


    這些人身上所穿的製服並非正義部常見的黑色,而是與陸軍更相似的淺藍色軍裝。在阿爾芒的認知當中,共和國並沒有這麽一支武裝力量的存在。


    可密教徒和兄弟會又不可能實施如此有紀律有組織的行動。這些人毫無疑問是軍人,是政府所培育和供養的暴力機器,從他們那鷹隼般的雙目中就可以看出這一點。


    這些軍人們的出現打斷了阿爾芒原本的行動計劃,主管也轉過頭去望著那些不速之客,輕輕咕噥了一句:“你的學徒們偷懶了啊,大師...”


    那些黑洞洞的槍口明顯把凡妮莎嚇得不輕,她在主管的影子裏縮得更深了。


    在包圍圈完成之後,一個戴鴨舌帽,披著亞麻色風衣的男人越過那些士兵,站到了距離阿爾芒十多米開外的廣場大路上。他一手握著煙鬥,另一隻手塞在大衣的口袋裏,如同獅子一樣昂著腦袋,用輕蔑的目光掃過在場四人的麵孔。


    “特希爾少校,好久不見。”


    阿爾芒認出了那張臉。過去的有一段時間裏,初出茅廬的他還在這位正義部軍官的手下做過事。從那時起,他就不太喜歡這位先生。


    玩忽職守、以權謀私、貪贓枉法、妄自尊大,這些在官員們身上常見的壞品質,在特希爾的身上都不會被找到。


    之所以阿爾芒不喜歡,甚至對他感到有些厭惡,則是因為這位正義部軍官在另一個方向上陷得太深,或者可以說是有些走火入魔。


    比起人類,特希爾更像是一台機器。對聖主的崇敬拉下了他的開關,以忠誠作為冷卻,信仰實施潤滑,正義的活塞一旦開始運轉,就絕不會再停下。


    過去他將那如火炬般的目光投向魔鬼們時,阿爾芒隻是站在他的身邊,就不免感到一陣膽寒。如今幾年的時光過去,阿爾芒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青澀的新人,可在直麵那法官般的嚴厲視線時,心中依舊有些發怵。


    “獵犬...”特希爾不斷打量著阿爾芒,簡單的動作卻投射出了無與倫比的強大壓力。


    “最近一段時間裏,你可謂是相當活躍啊。”


    “隻是身不由己,我並沒有...”


    “打住!我可不是來這裏和你敘舊的。”


    他的視線很快從阿爾芒的身上移開,轉向了主管和躲在他身後的那個嬌小的影子。


    “在那裏的匪徒!舉起雙手,跪在地上!”


    到這時,阿爾芒才猛然發覺,周邊那些士兵們的槍口並沒有指向他和雨燕,而是將目標集中在主管以及凡妮莎的身上。


    “你們打算做什麽!?”


    “閉上你的臭嘴,獵犬!你沒有資格在我的麵前大唿小叫!”


    特希爾發起火來時有如一頭露出尖牙利爪的獅子,他怒目圓睜,狠狠地瞪著阿爾芒,一時間竟在氣勢上完全壓倒了阿爾芒,讓他渾身一陣戰栗。


    “我隻是想指出,正義部沒有隨意逮捕公民的權力,除非對方已經明確遭到惡魔附身。”


    好像聽到了一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特希爾咧開嘴,陰沉地笑了起來。


    “誰告訴你現在是正義部在執法了?”


    “您不是正義部的軍官麽?”


    “是前軍官!搞清楚這一點,小子!現在輪不到穆勒那個娘娘腔來命令我了!我來到這裏,是根據總理親自簽發的行政令,對涉嫌刺殺高蒂爾大主教的犯人實施逮捕!”


    說完,他握著煙鬥的那一隻手直直地伸向前,指向了主管。


    “如果犯人拘捕,我們也有權將其直接擊斃!”


    麵對著那些黑洞洞的槍口,能夠保持鎮定的隻有阿爾芒和主管。雨燕盡管有著斯托拉斯的強大力量,其心智還未能完全接受這一點,不免總還是有些害怕。而凡妮莎更是不敢去看周圍的情況,隻能像是小雞一樣用主管的身體作為庇護,躲在安全的陰影之中。


    “對大主教的刺殺並非我們所為。”主管冷冷地說道。


    “少在這裏和我詭辯,欺詐師!我知道你們這些小偷的伎倆。是不是你們幹的,得讓法官來裁定,而不是你自己的托詞!我再重複一遍!放棄抵抗!你們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咿!!!”


    特希爾的咆哮使凡妮莎發出了一聲驚叫。這是相當危險的局麵,也許隻需要特希爾一下令,數十支步槍就會一齊開火,將主管和凡妮莎一同射殺!


    阿爾芒當然不能容忍那種事情發生,他向前跨出一步,站到了主管和特希爾之間。


    “他們是我的俘虜,這裏的事情應當由我來處理,而不是你。”


    阿爾芒的行動似乎徹底激怒了特希爾,他雙眼通紅,像是一頭發怒的公牛,大步向前,一直走到了阿爾芒的麵前才停下。特希爾的個子很高,雖不及菲奧雷,站在阿爾芒麵前時所產生的壓迫感卻遠遠要強於那位伊柯麗斯的精英。阿爾芒雖然在他的威勢下站穩了腳跟,心髒卻像是要跳出胸腔來一般狂躁。


    “你以為你是誰?聖主嗎?還是彌賽亞!你不過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僅僅是憑借著好運才走到現在這個位置!你自以為可以掌控一切!白癡們都會這麽覺得!現在你竟妄想對罪犯展現出仁慈,就因為她是你的親戚!?”


    “是家人。”阿爾芒冷靜地指正道。


    “那又如何!亞伯拉罕可以將以撒獻為燔祭!而你們這些邪門歪道,卻為了包庇罪犯而縱容惡行!?”


    特希爾不留情麵的話語不禁讓阿爾芒感到怒火中燒,他好像公雞一樣昂著腦袋,緊咬著牙關憤怒地注視著特希爾,強硬的軍官也毫不退讓地凝視著他,雙方的視線熾熱得仿佛能夠擦出火花。


    “你們兩個都給我冷靜一下!”


    出聲阻止這迫在眉睫的衝突的人是波德萊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帶著一隊火槍手來到了現場,越過由先一步抵達這裏的士兵們組成的防線,趕到了阿爾芒和特希爾的身邊。


    他抓住阿爾芒的肩膀,將他從特希爾的麵前拉開的時候,阿爾芒沒有反抗。


    “好久不見了,老夥計。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現在的情況就是他們身上有著最大的嫌疑,高蒂爾大主教遇刺的案子涉及到共和國的顏麵問題,伊柯麗斯也很關注其進展。不管怎樣,現在我們有這個機會抓到可能的知情者,就不可能輕易放他們離開。”


    “他們和那起案子沒有關係。”阿爾芒基本已經相信了主管的話,他也認為主管沒有必要在這種事上對自己撒謊。


    “那麽你就更沒有必要擔心。對嫌疑人的審訊將會由正義部和教會共同進行,火槍衛隊作為監督。如果他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那麽政府也沒有理由繼續扣押他們。”


    說完,波德萊爾拍了拍阿爾芒的肩膀:“如果你還是不放心,甚至可以和穆勒說一聲,讓他安排你一起參加審訊。”


    這時特希爾已經長長地唿了一口氣,轉身迴到了他帶來的那些士兵們的背後,阿爾芒迴過頭去,看到主管仍然安靜地站在那裏,將凡妮莎擋在身後。雨燕則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早早地從主管的後方繞了一圈,迴到了靠近阿爾芒所在方向的一塊空地上,等待著這起突發事態的處理。


    “那起案子並非我們所為,強行逮捕我們這些無辜者,除了浪費時間,讓真正的兇手繼續逍遙法外以外,不會有任何用處。”


    “您聽明白了吧,波德萊爾先生。”


    特希爾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隨後迴過頭來,高高地抬起那隻空出來的手臂。


    “全體都有,自由射擊!”


    除了那些豎著耳朵隨時等待著命令的士兵以外,沒有人預料到特希爾的動作會如此果斷。當他手臂揮下的那一刻,一輪槍聲響起,十多發子彈出膛,旋轉著飛向了主管所在的方向。


    槍聲使凡妮莎發出了一陣尖叫,這是這一輪射擊所取得的唯一成果。沒有哪怕一發子彈命中目標,阿爾芒及時用從手中甩出的火苗在空氣中組成了一道熾熱的火網,吞沒了麵前的子彈,而從另一個方向襲往主管後方的子彈則被雨燕用肉眼無法企及的速度攔截。


    士兵們拉動槍栓退出彈殼,卻沒有再繼續開出第二槍。因為所有人都感受到,一座火山即將於廣場之中開始噴發。違抗長官的命令固然需要巨大的勇氣,可直麵一座憤怒的火山同樣令人膽戰心驚。


    “特希爾!你這條瘋狗!你有什麽權利下令開火!?你有什麽資格隨意取人性命!?”


    他猛地從波德萊爾和其他火槍手的鉗製中掙脫了出來,朝著特希爾的方向衝去。


    “你稍微冷靜一點!”


    波德萊爾再次試圖抓住阿爾芒的手臂,卻又撲了個空。


    “可笑至極!你是在問一個執法者有什麽權利逮捕罪犯!?”


    “狗屁!這完全是謀殺!”


    “那又如何!?隻有死亡能夠審判這些肮髒汙穢的靈魂!”


    麵對阿爾芒的怒火,特希爾不閃不避,迎著他的視線大步走上前來,試圖再次用自身那猛獸一樣的氣場將狂妄的阿爾芒壓製住。但這一次,阿爾芒沒有給他這樣做的機會。


    他高高地舉起一隻拳頭,狠狠地揍在了特希爾的臉上。這一擊並沒有灌注菲尼克斯的力量,否則很有可能會直接要了特希爾的性命。可即便是如此,強大的力道還是讓特希爾一陣頭暈目眩,向後踉蹌了幾步之後,仰麵朝天倒在了地上。


    周圍的士兵們見狀趕緊背起槍,上前來將自己的長官從地上扶起來。與此同時,波德萊爾也總算趕了上來,一把抓住了怒氣衝衝的阿爾芒。其他的火槍手們則代替了那些士兵的職責,用手中的步槍死死地將主管和凡妮莎釘在原地。


    “住手!你們真想在這裏引發衝突不成!?”


    這一拳將阿爾芒心中的怒氣發泄了一大半,所以這次波德萊爾來拉扯他時他並沒有做出反抗,而是順勢向後退了一步,眼中依舊冒著憤怒的火苗。


    “我姑且還對你保持有最低限度的敬意,作為曾經的後輩。可如果你膽敢動凡妮莎一根毫毛,那麽不管是你還是什麽狗屁總理,我都絕不會放過!”


    “滾開!”


    特希爾一把推開了身邊的士兵,手中的煙鬥已經被剛剛那一拳擊落在地,鼻腔裏也流出了一行鮮血,看上去既狼狽又猙獰。可即便是如此,他身上的那股暴戾氣息卻絲毫未減。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他從身邊的一名士兵身上奪過了步槍,舉槍瞄準了阿爾芒。


    “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配在這裏大放厥詞!?肮髒的怪物!若不是因為那幫被嚇破膽的軟蛋,你這褻瀆者也應該出現在罪犯的名單上!”


    “特希爾!你也給我清醒一點!”


    兩名火槍手上前來代替波德萊爾抓住了阿爾芒的雙臂,這位火槍手隊長試圖上前勸解特希爾,對方卻立即將槍口轉向了他。


    “滾開!懦夫!仁慈的聖父在上,你們這些和魔鬼妥協的混蛋都應該受到天譴!”


    波德萊爾見狀隻好舉起雙手,停在了原地。


    “你想死在這裏嗎?甚至把我們所有人都害死在這裏?”


    特希爾兇狠的目光重新轉移到了阿爾芒的臉上。


    “少拿那一套來威脅我!我知道你這混蛋有了菲尼克斯的力量,這世間沒人是你的對手。但你以為這樣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你錯了!真正的正義永遠不會在罪惡麵前退縮!是啊,你大可以殺了我,殺了我們所有人!但那又怎樣?在我死後,仍然有人會接替我的位置!除非你把整個共和國,整個世界上的人都殺個精光!否則我們神聖的事業永遠不會結束!呸!你這腐臭不堪的怪物,你以為你披著一張人皮就能成為人類了麽!?不可能!早晚有一天大天使的製裁將會降臨到你的身上,將你打入無底的萬丈深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接著咆哮道:“但那不是我的職責,我的職責就是在這裏抓住那些兇手!今天除非我死在這裏,否則你們這些罪人就別想從我的手中逃脫!!!”


    “你真是瘋了!”


    波德萊爾再次試圖衝上前,特希爾卻立即大喊了一聲:“所有人!給我把槍舉起來!”


    收到命令的士兵們再次舉起了步槍,場麵頓時亂作一團,士兵們和火槍手互相舉槍威懾,卻沒有一個人敢真正的開火。


    除了特希爾自己,他的手指已經搭在了扳機上,肌肉開始收縮。


    一旦第一聲槍響出現,那槍響就極有可能成為引信,將這個廣場上的火藥桶徹底引爆,到那時後果不堪設想。


    在現在這種一觸即發的情況下,想要和平解決事件就必須得抑製住特希爾的瘋狂。而能夠完成這項任務的,隻有雨燕一人,她應該能夠意識到這一點。


    果然,耳畔傳來一陣淩厲的風聲,不需要他開口下令,雨燕就已經開始了行動。


    但她不是衝著特希爾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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