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涅河的波濤依然和往日一樣寧靜。但此刻河岸的對麵已然化為了戰區。槍聲和爆炸聲不絕於耳。而這些可怕的聲音,這些象征著罪惡和死亡的聲音,本是不應該出現在光明城這種地方的。


    弗朗索瓦絲的話讓四人都短暫地怔了一下。但他們很快都各自穩定住了自己的情緒。這種事情原本就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弗朗索瓦斯隻不過是打破了他們最後的僥幸而已。


    既然如此,該來的就讓他來吧。現在的結局無非兩個:要麽殺死阿蒙,要麽被阿蒙殺死。所謂驅魔人,就是這種簡單明了的存在。


    “你能鎖定阿蒙的位置嗎?”


    “...我從未感受到過那樣強大的邪惡氣息,那一定是阿蒙!”


    “菲奧雷先生...”穆勒想要說些什麽,菲奧雷卻立刻舉起一隻手,示意他閉上嘴巴。他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盯著弗朗索瓦絲。


    “你應該能理解現在的局勢有多麽危急。”


    也許是對菲奧雷的眼神感到恐懼,弗朗索瓦絲別開了視線。


    “我明白。”


    “那麽,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應該為了達成我們共同的目的而竭盡全力。”


    她的眼中有過那麽一刹那短暫的掙紮,但很快,這種掙紮就被一股發自心底的熱流所覆蓋。待她重新抬頭看向菲奧雷時,眼中隻剩下了堅毅。


    “我明白。”


    菲奧雷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弗朗索瓦絲的肩膀。


    “放輕鬆,丫頭。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的。”


    說完,他便昂首闊步,朝著帳篷外走去。


    “讓那些地獄的惡鬼見識一下!以戰場之花的名義!”


    弗朗索瓦絲表現出了明顯的緊張,但她還是將左手放在槍套上,跟上了菲奧雷的步子。


    羅蘭與剩下兩人對視了一眼,輕輕歎了口氣。


    “奧利維耶,從現在開始,火槍衛隊的指揮權全部移交到你的手上。”


    奧利維耶渾身一震,睜大了眼睛。


    “總指揮官...”


    “光靠那家夥一個人是對付不了阿蒙的,我得去幫把手。”


    “但即便如此,這還是太危險了!最好還是等伊柯麗斯的獵人們,還有第二,第三分隊返迴之後,和其他人一起共同行動...”


    “你沒聽他說嗎?其他人遇到了點麻煩,恐怕趕不及來我們這邊幫忙了。現在形勢危急,我們必須得盡快製造出一個突破口。”


    羅蘭將披在椅子上的外套拿起來,穿在身上,又抓起了放在一旁的一把銀光閃閃的細長佩劍。在離開帳篷之前,他轉過身,衝著憂心忡忡的奧利維耶擺出了一個微笑。


    “放輕鬆,堂堂火槍衛隊總指揮官,可不至於會死在自己管理的地盤上。聖主會保佑我的。”


    見羅蘭的態度堅決,奧利維耶隻好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


    “是的,聖主定會庇佑各位,戰勝一切邪惡之敵。”


    待羅蘭從帳篷離開,來到廣場上時,叼著煙的菲奧雷和弗朗索瓦絲正站在一顆懸鈴木下等著他。


    “我還以為你已經迫不及待地衝上前線了呢!”


    菲奧雷輕笑了一聲:“你覺得我是那種莽撞的人嗎?”


    “我可不知道。就我看到的那些作戰記錄,你應該很少遇到能夠讓你使出全力的對手吧。”


    “使出全力...這個詞聽著就讓人不太舒服。”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胸前額煙盒裏取出了一支香煙,丟向了羅蘭。羅蘭則下意識伸手接住了那支煙,隨後,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實際上,我最近正在戒煙。”


    “嘖!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抽根煙,好好放鬆一下,免得神經繃得太緊,等會上戰場的時候出岔子。”


    也許是接受了菲奧雷的說法,當菲奧雷劃燃一根火柴遞到羅蘭麵前時,他沒有拒絕。


    “第四分隊的蘇爾特正和正義部的人一起,從盧浮宮的方向向北清剿惡魔。達達尼昂的第一分隊正在進攻協和廣場。目前的人手十分緊張,我們沒辦法再從其他地方獲得支援。”


    “沒關係。現在我們這邊的前線在什麽位置?”


    “最新的報告顯示,香榭麗舍大道已經完全被我方控製,總統閣下已經在正義部的護衛下順利從愛麗舍宮撤離。但協和廣場方向的交火仍在繼續。第八區北方的情況要稍微好一些,但受製於東方第二區和第九區的威脅,在處理完側翼的敵人之前,我們的人不敢貿然向北進軍。”


    “協和廣場,我沒記錯的話,那裏距離正義部的總部很近。”


    “就隔著一條河。所以正義部的總部才會和其他政府部門一起,暫時後退到遠離前線的位置以確保安全。”


    “唿....”


    菲奧雷抬頭凝望著頭頂的鐵娘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陣白色的煙霧從他的口中吐出,縈繞著緩緩升上天空。


    “咱們責任重大啊。”


    “那些魔鬼並沒有主動發起進攻的意圖,而是一直采取消極的防守態勢。我有些擔心,它們的樣子看上去好像是在等待什麽似的。”


    接著菲奧雷扭頭看向了弗朗索瓦絲,並問道:“你現在感受到的阿蒙的氣息是在什麽方向?”


    猶豫片刻後,弗朗索瓦絲抬手指向了東北方。


    “協和廣場的方向。”羅蘭肯定道,“也就是說咱們的主攻方向沒有錯。”


    “這意味著咱們要從敵人的正麵防線上砸開一個口子。”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我們取得突破之後,其他驅魔人可以從缺口跟上,進一步取得戰果。”


    “行,你是總指揮官,你說了算!”


    羅蘭點了點頭,隨後又看向了站在菲奧雷身邊的少女,微微皺起了眉。


    “但是你確定要帶上她嗎?”


    “你擔心我沒那個能力保證她的安全?”


    “對手畢竟是那個阿蒙,在這樣的戰場上,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沒關係!”菲奧雷笑著轉向弗朗索瓦絲,“你的任務就是帶我們找到阿蒙。在找到阿蒙之前,我絕對不會讓那些魔鬼動你一根毫毛。而等我們找到阿蒙之後,你的任務就結束了,那時候你自己跑遠點就行!”


    弗朗索瓦絲有些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衣角,她什麽話都沒敢說,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準備好了的話就走吧,咱們去把那些怪物攆迴地獄去!”


    從戰神廣場直到榮軍院,塞涅河上的所有橋梁都已經關閉,並時刻有重兵把守。這些封鎖道路和橋梁的士兵並非驅魔人,而是來自共和國陸軍所屬的光明城衛戍軍團。他們手中的步槍也無法阻止刀槍不入的魔鬼,真正在前線與那些惡魔們作戰的,仍然是正義部下轄的驅魔人們。


    羅蘭找來的轎車載著他們一路抵達了波旁宮,也就是原本的正義部總部附近,三人在這裏下了車。河對岸傳來的槍聲變得更加密集了,不時還可以看見爆炸時產生的火光短暫地照亮廣場上的雕像。即便是處於戰場中央,那座來自遙遠國度的方尖碑也依然如同往常一樣,屹立不倒。


    通往對岸的橋梁上同樣由衛戍軍團把守,在羅蘭表明身份之後,士兵們便為他們放了行。


    “跨過這裏就是戰區了,待會兒你找個掩體躲在後麵,等我們清理完敵人之後,再跟上我們。”


    弗朗索瓦絲咬著嘴唇,輕輕點頭。她的手好像是被粘住了一般,死死地放在槍套上,未曾動彈過。


    斯托拉斯帶來的感知能力為她揭示了前方的景象,但由於對這種能力的陌生,弗朗索瓦絲並沒有意識到如今擺在自己眼前的這些事物究竟預示著怎樣可怕的災難。就像是一副珍貴的油畫,對於藝術家和鑒賞者來說是價值連城的瑰寶,而這樣的瑰寶也許會在一個粗野農民的家中被當成燃料輕易地燒掉。


    緊張到了極點的弗朗索瓦絲完全忽略了自己感知中那些異樣的細節,她完全被那個如同太陽一般耀眼的光源所吸引住了,在越過橋梁,看到那些正躲在用轎車和雜物臨時搭建起來的掩體之後朝著前方射擊的驅魔人之後,她遵從了菲奧雷的指示,膽戰心驚地躲到了路燈後麵,悄悄觀察著前方的戰場。


    而菲奧雷和羅蘭則徑直向前,各自拔出手槍,加入到了前線之中。


    “我看不到它們!”


    一名驅魔人高喊著,瞄準對麵那些影子扣下了扳機。和之前的所有子彈一樣,子彈劃過空氣,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完全沒有碰到那些影子。


    “該死!怎麽會有這麽多!”


    陣地上的絕大多數驅魔人都和他一樣,躲在安全的掩體之後,朝著廣場上那些不定形的影子射擊。但這種射擊的效果很差,他們自己的雙眼都無法看到敵人,又怎麽能讓子彈命中目標?


    於是前線的景象實在是令人感到奇怪,以交戰雙方的規模來看,這無疑已經稱得上是一場戰爭。可是在這場戰爭最激烈的前線,卻又隻有零星的槍聲和戰鬥。


    “你們躲在這裏幹什麽!?”


    聽到羅蘭的聲音,驅魔人們不禁迴頭看向了他。一向低調的羅蘭身上並沒有帶著任何可以顯示自己身份的裝飾,但他那嚴厲的口吻還是鎮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左手邊的一名驅魔人站了起來,卻依然將身體置於牆角的陰影之中。從他身上的製服看,他大概是一名隊長。羅蘭注意到他的右臂像是受了傷,纏滿了白色的繃帶,無力地耷拉著。


    “我們已經組織過三次突擊了,長官!但憑我們現有的力量,根本無法突破敵人的防線!那些家夥就和幽靈一樣,子彈對它們根本不起作用!”


    羅蘭順著驅魔人們射擊的方向望去,前方的廣場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數十具黑衣人的屍體。就在那些屍體的前方,大量如同鬼魂一般的黑色影子在空中飛舞,儼然是一副噩夢般的景象。


    他抬手衝著那影子開了一槍,結果也沒有絲毫意外,子彈未能命中任何目標。


    菲奧雷則注意到在戰場的後方,身穿長袍的神父和修女們正在救治傷員。四周到處都是傷者的慘叫和呻吟。


    “恕我冒昧,長官!但我們需要更多的支援!否則我們不可能在這裏完成突破!”


    “我們就是支援。”


    那驅魔人愣了一下,他環視四周,卻也隻看到了羅蘭和菲奧雷兩個人的身影。


    羅蘭也沒有再繼續和他廢話下去,他並沒有在附近看到達達尼昂和他的第一分隊,看起來路上的聯絡出了點問題,最壞的情況下,信使已經被潛伏在黑暗之中的惡魔刺殺,達達尼昂根本就沒有收到消息。


    不過即便是隻有兩個人,要突破這裏也完全夠用了。


    “菲奧雷,該我們上場了。”


    “早就等不及了!”


    看到兩人拔出手槍,朝著空曠而又陰森的廣場走去,那驅魔人隊長有些緊張地叫了起來。


    “長官!那黑暗裏到處都是敵人!”


    “那就把那黑暗一起消滅幹淨!”


    不僅是隊長,在場所有的驅魔人在看到兩人越過掩體,不緊不慢地走向那些陰影之中時,都望著兩人的背影出了神。戰場上的槍聲一時停了下來,直到好幾秒後,這詭異的沉寂才被隊長的命令聲重新打破。


    “所有還能動的,不怕死的家夥!跟我一起,準備突擊!”


    沒有人願意在這種狀況下當懦夫。驅魔人們紛紛越過戰壕,一邊朝著前方的陰影之中開火,一邊跟著羅蘭和菲奧雷緩慢地向前推進。


    “我就是世界的光。跟從我的人,絕不會在黑暗裏行走,卻要得到生命的光。”


    一枚金色的聖釘已經被菲奧雷插進了手心之中。待他將手握成拳頭放在麵前,低聲念完經文,一道奪目的光線便從頭頂的天空之中迸發,有如透過烏雲的日光,將廣場的北麵部分照得如同白晝。而就在這突如其來的日光之下,所有潛藏在陰影之中的不定形怪物全都暴露無遺。而在看到怪物的真身時,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現身在廣場上的十來隻惡魔之中,已經完全找不到一個還保留著人形的存在了。


    那些無處躲藏的惡魔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尖叫,試圖朝著眼前的驅魔人們發起衝鋒。但迴應它們的是無數憤怒的銀彈。如今它們已經失去了一切的掩護,在太陽般的光輝下無所遁形。包括羅蘭和菲奧雷本人在內,所有的驅魔人都在向著這些移動的活靶子射擊。潮水般的槍聲持續了大約半分鍾。待最後一聲槍響落下,對麵的廣場上就已經看不到一個還能夠活動的惡魔了。


    困住驅魔人們好幾個小時的防線,卻隻需要一個法術就能輕易摧毀。這無疑出乎了在場除了菲奧雷自己以外所有人的意料。


    “教會的絕招還真是好用。”羅蘭收起手槍,輕聲感慨道。


    “羨慕的話,就找個教堂,皈依聖主唄。像你這種等級的人才,大概也就一年多的時間就能拿到聖釘的使用權。”


    “我可舍不得現在的部下們。”


    菲奧雷這時已經拔出了聖釘,傷口隨即便自動愈合了,沒有任何鮮血流出。而頭頂的光輝也已經自然而然地消逝了,隻有廣場上的路燈依然盡職盡責地維持著照明。即使是像他這樣經驗豐富的驅魔人,長時間使用聖釘也會是不小的負擔。


    周圍的驅魔人們已經越過廣場中央的方尖碑,占領了原本受控於惡魔們的地盤。放眼望去四周再也看不到任何敵人。於是菲奧雷便衝著遠處的弗朗索瓦絲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過來了。


    一直密切關注著前線局勢的弗朗索瓦絲從藏身處離開,一路小跑著奔向菲奧雷他們所在的位置。


    但也就是在這時,菲奧雷突然發現了異常。弗朗索瓦絲原本所處的位置是驅魔人們陣地的後方,那裏本不應該存在任何敵人。可如今在她和菲奧雷等人之間,赫然出現了一個穿著長風衣,帶著帽子,用高高的衣領遮住臉的男人!


    一股本能的戰栗感從菲奧雷的心底油然而生,他迅速拔出手槍,以最快的速度瞄準那男人開了槍。


    在那一瞬間,同時響起了兩聲槍響。羅蘭和他一樣發現了問題。可這兩發子彈都未能命中敵人。那人影立刻消失了。而弗朗索瓦絲,則被這兩發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而來的子彈嚇到,尖叫一聲之後踉蹌著躲到了路邊的轎車之後。


    “所有人警戒!這裏還有敵人!”


    菲奧雷下意識地想要將剛剛收起的聖釘再次插入手心,可一道淩厲的狂風帶著無與倫比的殺意突然從前方虛空之中向他襲來,他隻好放棄行動,側身堪堪閃避了這次襲擊。


    然而敵人並沒有因為失手而停下,那股邪風越過菲奧雷之後繼續向前,衝著那些剛剛收到警告,轉過身來茫然需要敵人的驅魔人們衝去。在他們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一個倒黴的驅魔人就被刺穿了胸膛,在臨死之前,他甚至沒能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隨後,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之中,一支超過兩米長,有如騎槍一般的巨型刺劍突然現形,正是這把刺劍貫穿了那驅魔人。而如今,刺劍將那人的身體完全挑了起來,高高地豎到了天空之中。


    而站在那裏高舉著刺劍的正是先前菲奧雷所看到的那個風衣男子。它的麵部被衣物所包裹得嚴嚴實實,隻有兩隻渾濁的,充滿悲傷的眼睛暴露在外,注視著菲奧雷與剛剛拔出武器的羅蘭。當它開口的時候,從衣領後方傳來的是一種令人膽寒的顫聲。


    “找到你了...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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