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中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即使是見過無數死者的火槍衛隊士兵們也不由得在這種狀況下皺起了眉頭。他們紛紛拉上麵罩,遮住口鼻,以盡可能地將那種惡心的味道拒之門外。


    雖說現在是八月,光明城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但這些屍體的腐爛程度還是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衛隊的士兵們甚至不敢去輕易搬動那些脆弱的肢體,生怕一動手就會將這些豆腐一樣的血肉給破壞掉。


    “所有屍體的心髒都被銀彈擊穿。但奇怪的是,這裏並沒有發現任何戰鬥的痕跡,就好像是他們站在這裏,然後老老實實地接受了處決。”


    波德萊爾捏著鼻子小心翼翼地越過地上的屍體,進入屋中。一名衛隊士兵撿起了一顆銀彈的彈頭,遞到了他的麵前。


    “教會的製式銀彈。是那家夥下的手。”他隻是看了一眼就下達了結論。


    “把這裏收拾一下,用聖油清理現場!”


    從先前周邊路人們的供述來看,這些惡魔被驅逐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小時。如此程度的腐爛狀況隻能證明一件事:這些軀體的主人早在多日以前就已經死亡,並開始腐爛。隻不過惡魔的力量依舊操控著它們行動,並且在外貌上掩蓋了這個事實而已。


    在對現場進行過仔細勘察之後,波德萊爾和他的衛隊士兵們退到了一旁,士兵們已經提前將橫七豎八倒在酒吧中的四具屍體堆到了一起,隨後一人取出聖油瓶,將其中的液體灑向了那些屍體。


    聖潔的烈火猛然升起,將所有的屍體包裹在其中。衛隊士兵們小心翼翼地守衛在火堆的周圍,以避免洶湧的火焰將屋子裏的其他易燃物卷入其中。


    屍體被燒焦的味道讓人本能地感到反胃。很快,除了波德萊爾和兩名他指定的士兵以外,其他人都提前撤出了酒吧,迴到街道上警戒。波德萊爾本人則待在原地,一直等到屍體被燒成黑色的焦炭,才轉過身拉下麵罩,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氣。


    “隊長!你看看這個!”


    他扭過頭去,看到一名士兵的手中拿著一個信封,正朝他遞過來。他接過信封,裏麵卻沒有信件。又把信封翻了個麵,才發現文字是直接寫在信封背麵上的。


    看到那些文字,波德萊爾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們看得懂嗎?”他把帶有文字的那一麵放在士兵們的麵前晃了晃。而兩名隊員也毫無意外地搖了搖頭。


    “算了。帶迴去讓教會的那幫人處理吧,他們肯定能看懂。”


    波德萊爾一邊咕噥著,一邊將信封收了起來。


    “該死,早知道我就該和達達尼昂換個位置!那家夥現在指不定正安心地坐在哪個地方喝著咖啡呢!”


    如果他此時知道他口中這位同事的處境,大概會立刻閉上嘴巴。因為這位達達尼昂先生也是這麽想的。


    “第一小隊第二小隊,組成防禦陣型,保持警戒!第三小隊!救治傷員!第四小隊!把那惡魔用聖油好好地給我洗一遍!”


    就如同他的代號一樣,火槍衛隊第一分隊指揮官達達尼昂先生戴著達達尼昂的羽毛帽,套著一件紅色的披風,睜大著他那雙豹子一般的眼睛,仔細檢查著視線所及之處的每一個角落。


    咖啡館中一片狼藉,原本漂亮的玻璃櫥窗已經碎裂成了無數小塊,像是水晶一般灑落一地。受驚的服務生們擠在店鋪裏側靠近休息室的走廊裏,兩名全副武裝的衛隊士兵看守著他們。


    在那些晶瑩的碎片上趴著一個年輕女性,士兵們控製著它,並用兩把鋒利的軍刀貫穿了它的肩膀,將它釘在地上,傷口處還燃燒著熾熱的火焰。聽到隊長的命令,其中一人打開掛在身上的聖油瓶,將其中的液體盡數傾倒在了惡魔的身上。


    接著是一道衝天而起的火光和驚人的慘叫。在場的士兵和幸存者們愕然地注視著火焰將那惡魔徹底吞噬,就連靠在牆角的兩名傷員都一時忘記了疼痛,張大了嘴巴看著惡魔逐漸化作一堆漆黑的灰燼。


    再沒有任何變故發生。惡魔的慘叫聲在火焰中漸漸變得衰弱,直至完全消失。達達尼昂注視著那股火光,卻並沒有感到絲毫解脫。無可言喻的壓力像是石頭一般沉重地壓在他的胸口。


    他大步走向吧台後方,在那裏,本次未遂謀殺的受害者依然未能從受到的驚嚇中緩過神來。這位衣著得體的老先生看上去已經有七十歲了,達達尼昂十分擔心他會不會在負責救護的修女們趕到現場之前就被活活地被嚇死。


    由於魂不守舍的老先生不像是能夠迴答問題的樣子,他隻好轉而對負責照顧受害者的士兵提問:“他有受傷嗎?”


    士兵帶著複雜的眼神搖了搖頭:“多虧了費爾頓及時作出反應,最致命的那一下攻擊被擋了下來。市民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他點點頭,丟下一句:“繼續守著他。”。士兵站直了身體,微微頷首表示理解。於是達達尼爾轉向了另一邊,那兩名傷員的方向。


    其中一人是在後續與試圖逃亡的惡魔交戰時受傷的,雖然看上去那條橫貫側腹部的血痕很是可怕,但在完成止血之後,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以外,他基本已經逃離了死神的魔爪。


    另外一名士兵就沒有這麽幸運了。作為事發時距離受害人最近的衛隊士兵,這位名叫費爾頓的勇士第一時間衝到了混跡在人群中,突然露出獠牙的惡魔與老先生之間,用自己的身體為老先生擋下了致命一擊。


    身著便衣同樣潛伏在人群裏那些訓練有素的同伴們用電光火石般的速度將試圖逃跑的惡魔壓製在地,這才沒有造成更多的傷亡。達達尼昂來到費爾頓麵前的時候,這位年輕人已經閉上了眼睛,臉上掛著安詳的表情。兩名隊員正蹲在他的身旁為他整理衣物。他的胸前有一個駭人的大洞,從洞口中依稀可以看見如同爛番茄一般被碾碎的心髒。鮮紅的血液從胸口流出,已經完全染紅了他的軀體和身下的地麵。


    包括達達尼昂在內,此刻圍在他身邊的火槍衛隊成員們的臉上全都麵無表情。這並非代表著冷漠,恰恰相反,一種神聖的肅穆感將眾人包裹在其中。


    達達尼昂彎下腰,從犧牲者的胸前口袋裏取出了那枚閃閃發亮的,沾上了溫熱血跡的劍徽,將其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隨即他站直了身體,脫下頭上的羽毛帽,深深地對著勇士鞠了一躬。在這個過程之中,其他的士兵們保持著沉默的注目禮,就和一直以來他們所做的那樣。


    幾秒鍾後,他直起腰來,重新戴上了帽子。接著他脫下了披風,將其交到了麵前士兵的手中。那士兵接過披風,和同伴們一起,將費爾頓的身體蓋了起來。


    外麵的街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負責警戒的第一第二小隊已經在路上拉起了警戒線,尋常民眾不得進入。達達尼昂轉過身去,果然看到幾名黑袍修女正在身披風衣的驅魔人護衛下朝著這邊趕來。她們小心翼翼地越過店鋪入口處的那些玻璃碎片,進入店內,開始為傷者進行初步的治療,並安撫那些受驚的一般民眾。


    達達尼昂來到那具被燒焦的屍體旁,這具焦屍的身上已經沒有了任何可供辨認的痕跡。聖油本身是很難被點燃的,隻有在遇到這些邪惡力量時它們才會表現出汽油一般的易燃性。在驅魔人們日常所遇到的惡魔附身案件中,聖油能夠灼傷敵人,往往就說明惡魔對宿主的侵蝕已經相當嚴重。而如今這瓶聖油竟然可以直接將宿主的軀體燒得一幹二淨,即使是以達達尼昂的見識來說,也實在是有些可怕。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那軀體中已經不包含哪怕一丁點兒人類成分了。


    “這些該死的畜牲...”


    沒有更多的邪惡存在被發現,驅魔人們已經鞏固了陣地。達達尼昂此刻無比苦惱。他的頂頭上司羅蘭和正義部的部長在這場可怕的謀殺案中達成了一致,到目前為止,這些被列入死亡名單的人們都對自己所麵臨的威脅毫不知情。


    正義部之所以始終封鎖著消息,除了擔心不受控製的輿論之外,還有著一個僥幸心理:他們期望可以利用這些目標來守株待兔,並通過襲擊者順藤摸瓜,找到幕後黑手的所在。


    但從目前火槍衛隊們所親曆的一切看來,這個想法實在是有些太過於天真了。別說追蹤了,在那惡魔發動襲擊之前,甚至沒有人發現自己與他們的獵物一直待在同一個屋簷下!


    計劃需要做出改變,這樣的被動挨打毫無意義。可是要怎麽跟老大說起這件事?要推翻現有的方案,就必須得拿出一個可行的替代方案...


    毫無頭緒的思考讓他的腦袋一陣發痛,於是他離開了咖啡館,打算來到外麵的大街上透透氣。


    姍姍來遲的警察們已經接替了第一第二小隊的警戒工作,即便現在已經入夜,仍有一些被騷動吸引而來的好奇群眾被擋在幾十米外的道路上。達達尼昂衝著前來向他報告的兩個小隊隊長點頭迴應。他的視線掃過那些圍觀者時,好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但也許隻是眼花。待他眨了眨眼睛之後,那張臉就淹沒在了人群之中。


    從圍觀的市民之中離開,阿爾芒垂著腦袋在街上漫步。帽子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因此他並不擔心會被熟人認出來。


    他手上的資料顯示,下一名受害者是一家咖啡店的老板。就和名單上的其他人一樣,他在一天中絕大部分的時間裏都待在自己的店鋪裏,而他的店鋪好巧不巧就在菲尼克斯畫出來的那個圓上。


    所以阿爾芒的想法和火槍衛隊一樣,提前埋伏在咖啡館周邊,待那惡魔現身時出手將其捕獲。


    但阿爾芒沒有想到他們的動作會如此迅速。上一個目標——瑪蒂爾達——遭襲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下一場謀殺便已經開始。也許是從羅切夫考爾德的身上得到了教訓,阿蒙現在打算用數量取勝。


    這是個糟糕的狀況。阿爾芒不會分身術,他無法及時趕到每一個受害者身邊。而阿蒙的爪牙卻可以同時在城市中的多個地點發動襲擊。


    況且就算抓到這些小嘍囉也不會有任何用處。你驅逐掉一個,陰溝裏還藏著665個。不把阿蒙本人幹掉,這次的危機永遠無法解決。


    “晚上好!”


    熟悉的聲音讓他停下了腳步。他從思考中驚醒,抬起頭,看到那位白袍主管如同幽靈一般站在自己的麵前。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過了兩個街區,距離案發地點有了一定的距離,路上也鮮有行人。麵對這位不速之客的到訪,他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


    “有什麽事?”他用平淡的語氣問道。


    “隻是一個小小的問候...另外,我想要向您重申一遍我們的態度,您知道的,關於我們昨天的提議...”


    “教會已經同意與你們暫時結盟了。他們沒有聯係你麽?”


    “當然,我們收到了這個消息。說實話,教會的迴複缺乏誠意,但我們一向寬容。不穩定的同盟也是同盟。而同盟就應該表現出同盟的樣子。”


    接著,他話鋒一轉,依然保持著機械一般的語調:“但我今天來找您,是為了重申我們一開始的目的:大東方會最需要的盟友不是教會,而是您。”


    “你們可能太看得起我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驅魔人,有何能耐與教會相提並論?”


    “您過謙了。大師很想親自前來與您探討這件事,但他現在確實抽不開身。所以才委托在下來與您溝通。總而言之,我們想要與您本人結盟。您可以隨意開出價碼,大東方會是一個曆史悠久的組織,我們不會對盟友有所吝惜。”


    “這些話對以賽亞,還有穆勒說去吧。我現在甚至還是個囚犯。和我說這些也隻是浪費口舌而已。”


    說完,他再也沒有看主管一眼,繞開主管筆直向前走去。


    身後傳來了主管的聲音:“您不好奇大師現在在忙些什麽嗎?”


    阿爾芒沒有理他。


    “安朵斯出現了,在萊昂。”


    那個名字讓阿爾芒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一臉狐疑地緊盯著主管。


    “我們已經就此事向正義部發送了警告,想必之後他們從自己的信息渠道也能證實這一點。大師已經帶人前往處理。您無需懷疑消息的可靠性。事實不會因為主觀的臆測而發生任何改變。不管您對我們有著怎樣的成見,至少在這場風暴麵前,我們必須齊心協力。”


    阿爾芒沉默著,盯著眼前的白麵具。眼前的這個人也許是一名老練的欺詐師,阿爾芒沒有從他的語調中覺察到任何異常。


    可如果他不是在說謊的話,事情可就有些糟糕了。


    “聖主在上。如果您還站在人類這一邊,站在正義這一邊,您就應該加入我們,與我們並肩作戰。”主管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但這句話中的某個詞突然刺痛了阿爾芒的內心,他的眼神動搖了一陣子,像是彗星一樣不受約束地闖進了虛空之中。好在他很快就做出了反應,用信念的引力將自己的心境重新拉迴到了平穩的軌道之上。


    “一介凡人,要如何對抗宙斯的雷霆?”阿爾芒緩緩地說道。


    主管似乎沒能理解他話中的含義,他站在原地,沒有言語。


    阿爾芒似乎並不想再繼續和主管談下去,他轉過身,繼續朝前走去。


    “暴雨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老鼠們不需要考慮如何結束這場暴雨,他們隻需要考慮如何在暴雨中活下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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