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光明城氣候依然怡人,哪怕會議室沒有開窗,深紅色的花緞窗簾仍死死地閉著,也不會讓人感到悶熱難受。而弗朗索瓦絲的話一出口,更是讓阿爾芒的背上升起了一股寒意。


    “你說什麽?”以賽亞像是沒有聽清楚似的,皺著眉頭問道。於是弗朗索瓦絲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就像是一個蹩腳的報幕員,明明說的是關於她自己的事,卻表現得仿佛與她毫無關係。


    “這可不是能隨便胡說的事。”阿爾芒說道,但弗朗索瓦絲沒有理他。


    “你也能聞到惡魔的氣味?”


    “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那種感覺叫做氣味...”她放下手,重新垂下了頭,“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但就像是某種味道,或者說某種聲音...我確實可以感受到那東西的存在。”


    “是斯托拉斯的影響麽?”


    “...”


    她放下手,腦袋垂了下去,雙手握成拳頭放在膝蓋上,好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不敢麵對會議室中眾人質詢的目光。


    羅蘭冷冷地盯著她的方向:“這是否意味著她身體中的具名惡魔依然有不受控製的風險。”


    阿爾芒立刻反駁:“我也有同樣的能力,而我已經控製了菲尼克斯五年!”


    “你真的確定是你控製了它五年?”


    “難不成是你?菲尼克斯現在就在我的身體裏,聆聽著我們的討論,你要我把他叫出來和你當麵聊聊嗎?”


    “免了,我怕到時候我忍不住一槍打爆你的腦袋。”


    “做得到的話就盡管來試試!”


    “閉嘴!獵犬!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


    以賽亞及時出麵叫停了這場爭執。實際上羅蘭並沒有要和阿爾芒吵架的意思,在以賽亞出聲之後,他便吹了個口哨,雙手抱在腦袋後麵,靠在椅子上不再說話。被挑撥起來的阿爾芒則有些焦躁不安地環視起了屋內的眾人。


    “獵犬先前的行動已經向我們證明了這種能力的可行性。如果你的能力的確和獵犬一樣,那麽你就可以在我們接下來的行動之中派上用場。”


    聽到以賽亞的這番話,弗朗索瓦絲抬起頭,緊張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


    “但是。”以賽亞話鋒一轉,語氣瞬間變得低沉下來,有如冬季的寒冰,“這種行動必須建立在你對自身的能力掌控及其完善的前提下。迴答我,斯托拉斯是否正在對你的身體,或者靈魂施加進一步的影響?”


    “絕對沒有!”她用響亮的聲音迴答道。


    “但你之前甚至還再度借用過斯托拉斯的力量。”菲奧雷半信半疑地問道。


    “那全都是出自於我的個人意誌!直到現在也是!那魔鬼絕對沒有再染指過我的身體!”


    “關於這一點,我可以作證。我在她身上所感受的大惡魔斯托拉斯的氣息和之前的任何時候相比都要微弱。但是我並不讚成讓她參與本次行動。她的實戰能力根本不支持她麵對這種程度的危險局麵。”


    “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麽資格來幹涉我的決定?”弗朗索瓦絲幾乎是用尖叫般的聲音怒罵道。要不是周圍還有這麽多人看著,恐怕她早就已經操起自己身邊能夠找得到的一切武器朝著阿爾芒揮下去了。


    “那麽,就按照咱們之前的方案,你和菲奧雷一起前去支援火槍衛隊的保衛工作,並蹲守可能出現的惡魔。至於最新出現的那名死者,由正義部的職員前去調查,如何?盡管這種調查有很大概率是徒勞無功。”


    “然後那些魔鬼就會逃掉,並在暗中謀劃著趁我們不備的時候進行下一次襲擊。”


    “也許會這樣。那麽,既然我們的手中有一把合適的尖刀,為什麽不用它刺向敵人的心髒呢?”


    阿爾芒有些厭惡地皺起了眉頭,雖然擔心弗朗索瓦絲的安危,但若是放任那些魔鬼逃掉,可能會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


    “那麽,讓她去負責守衛,我去進行追蹤...”


    “作為前任正義部部長的孫女,雨燕小姐在政府中有著不少熟麵孔。如果讓她負責守衛工作,多少會有些不太方便。”穆勒部長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她的工作隻是幫助我們找到敵人,消滅敵人的工作會由我們來做。”


    不管是麵對具名惡魔還是化身,以賽亞這種等級的教會獵人都能夠應付得過來。雖說他們能否在那種情況下保護好弗朗索瓦絲是一個問題,但這持續的爭執讓阿爾芒感到一陣強烈的無力感,他有些疲憊地用拳頭抵著自己的額頭,閉上了眼睛。將近一分鍾後,他無奈地開了口。


    “隨你們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麽一瞬間,以賽亞的臉上好像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但阿爾芒的視線重新聚焦到他的臉上時,卻依然隻看到了那副一如既往的冰冷麵孔。


    這位伊柯麗斯的驅魔專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拍了拍手。


    “那麽接下來的行動計劃就這麽敲定了。事不宜遲,咱們立刻就準備動身!”


    弗朗索瓦絲被以賽亞帶走了。而為了參加接下來對公使先生的護衛工作,阿爾芒和菲奧雷則一同在穆勒部長的安排下在正義部的更衣室裏換上了一套政府要員的貼身護衛製服。從未穿過的黑色的西裝和長褲讓阿爾芒感到有些不太適應。


    “聞到惡魔的氣味,這可真是個方便的能力。但你不覺得這種能力有些危險嗎?”


    菲奧雷問話的時候,阿爾芒正在檢查著正義部為他配備的那把黑色手槍。他做出迴答的時候,也沒有停下為彈匣裝填子彈的動作。


    “我不覺得有什麽好危險的。這五年以來我正是靠著這種能力獵殺了數百隻惡魔。”


    “也許是吧。”菲奧雷輕笑了一聲,他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用一隻幹淨的手帕擦拭著黑色的槍身。


    “但過去安全並不代表現在安全,將來也會一直安全下去。這世上沒有什麽一成不變的東西,就算你自己沒有變,敵人也可能會變。君士坦丁堡的居民們認為狄奧多西城牆永遠都不會倒下,但在異教徒的大炮麵前,他們引以為傲的城牆和沙子堆起來的城堡也沒多大區別。”


    菲奧雷的語氣罕見地正經,一掃平日裏的輕浮態度。但此時阿爾芒的心情因為剛剛的工作分配不盡人意,實在好不到哪裏去。所以他選擇了沉默作為迴應。


    距離出發的時間還有五分鍾,阿爾芒已經將所有的子彈都塞進了彈匣之中,接著他又將彈匣放進了西裝內部特製的掛袋裏。再將外套一拉,從外麵根本看不出那些藏在衣物之下的武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套美觀的製服沒有預留冷兵器的空間。畢竟一般的政府要員護衛隻是為了在突發情況出現時護送要員們撤離危險地帶,而不是直接上去和魔鬼拚命。


    “我現在有些開始後悔接下這份委托了。”


    “...”


    盡管阿爾芒依然選擇了用沉默來迴答,但菲奧雷還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你說,一個人被惡魔——還是具名惡魔附身了長達五年的時間,他真的可以壓製住具名惡魔,保持住自己的本性嗎?”


    “...”


    “我一開始肯定是不信的。但是在親眼看到你之後,我立刻就推翻了之前的想法。不管怎麽看,你這家夥臉上確實是人類的眼睛,而不是惡魔的——那些惡魔的眼神我不可能認不出來。就那時的情況而言,哪怕你說你從來都沒有被惡魔附身過,我都完全有理由相信。”


    阿爾芒轉過身,合上手槍的保險,將其塞進了同樣隱藏於外套內側的槍套之中。


    “但是現在,我對我自己的想法產生了不小的懷疑。”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被惡魔操縱了?”


    “現在沒有。這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事。但是昨天在布洛涅森林,對付那化身的並不是你,而是菲尼克斯吧。”


    阿爾芒抬起頭,目光緩緩地落在了菲奧雷的身上。他看到這位管理員正緊繃著臉盯著自己,這讓他一時有些不太適應,甚至竟把他當成了以賽亞。


    “如果我說是的話,那又怎樣?你要在這裏處理掉我嗎?”


    他毫不畏懼菲奧雷的視線,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針鋒相對,熾熱得仿佛能夠擦出實質性的火花來。


    “嗬!”


    菲奧雷輕笑了一聲。


    “當時我倒是有考慮過在解決掉那化身之後就立刻消滅掉你這家夥。但是你先是給咱們玩了一出失蹤,接著重新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你自己的靈魂又重新接管了身體。我雖然幹掉過不少惡魔,但還沒有成為謀殺犯的興趣。”


    “這是某種諷刺嗎?”他有些不快地反問道。


    “那丫頭很危險。”菲奧雷沒有理會阿爾芒的不滿,“不管你怎麽說,具名惡魔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極其不穩定的定時炸彈,你永遠不知道它會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爆炸。”


    “亦或者它永遠都不會爆炸。”


    “確實有這個可能。但沒人願意相信這個可能,除了被綁上炸彈的那個人,他大概會虔誠地向聖主祈禱這件奇跡的發生吧。”


    接著,菲奧雷直直地盯著阿爾芒的眼睛,那視線中述說著毫不掩飾的警戒。


    “你也很危險。”


    阿爾芒沒有說話,他沉默了好一陣子,直到門外的一陣敲門聲傳來,打破了這令人難受的僵局。


    “先生們,轎車已經準備好了。”


    阿爾芒最後看了菲奧雷一眼,隨後向門邊走去。


    “獅子的尖牙利爪是套不住的。而如果有人想要強行將其束縛...那就得做好被咬破喉嚨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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