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賽亞什麽話都沒有說。他將手放在了穆勒身後的椅背上,算是默許了部長先生的話。


    羅蘭和菲奧雷依然沒什麽反應。他們的反應也不重要,隻要正義部和教會點了頭,下麵的打工仔就隻需要跟著上司的指令埋著腦袋死命幹活就行。


    如此一來自己的地位就變得更加穩妥了一些,阿爾芒強行壓製住了嘴角的一絲微笑。雖然到目前為止教會對他還算是不錯,但他也沒有一直作為一個囚犯受到嚴密管控的想法。讓他們承認菲尼克斯的存在,僅僅隻是第一步。距離取得最後的解放,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對於近段時間發生的這些不尋常的案子的原因,菲尼克斯也是一頭霧水。惡魔們是隨性的存在,他們很少會製定一個縝密的計劃並去一步步地執行。各位都清楚,正是因為它們這種與生俱來的自大,才給了我們對抗它們的機會。”


    “數千年以來一直如此。這些家夥就從來沒有學乖過。”羅蘭輕哼了一聲。


    “那是因為他們認為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指揮官先生。人類在進行鬥爭時,往往會在戰鬥開始前製定計劃,補充軍備,偵查情報。甚至事前的準備比戰鬥的過程要重要得多。所有的這一切繁瑣工作隻是為了追求一件事——勝利。戰爭是一場對決,雙方在戰爭中所追求的都是勝利。如果你在某一個方麵落後了一步,你的對手就會取得更大的優勢,將勝利的天平壓向他那一邊,沒人會想要看到這種結果。所以對我們人類來說,戰鬥開始的時間往往比刀槍刺破敵人身體的時間要早很多。”


    “而這就是為什麽人類可以在環境的各種危險之中存活並繁衍至今。”


    “是的。但是惡魔們和這不同,他們從來就沒有追求過勝利。您有沒有想過一件事,那些惡魔們費那麽大的功夫跨越帷幕來到人間,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為了奪取人類的靈魂。”


    “沒錯。為了靈魂。首先是感受到人類的欲望,然後哄騙人類,與他們達成協議,最後通過附身騙過帷幕的封鎖,入侵到人間。在那之後呢?好好迴想一下,以往那些暴露出自己的存在的惡魔,在被我們用槍彈驅逐的時候,他們是不是早就已經將受害者的靈魂吞進肚子裏了?換句話說,那時他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之後所做的一切,都隻不過是額外的消遣而已。”


    “消遣...”


    羅蘭放在麵前的雙手擰成了一團,他緊盯著阿爾芒,原本平靜的麵容如今變得緊繃了起來,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似乎是阿爾芒的話讓他感到不太愉快。但他的威勢在阿爾芒的麵前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喝下一口咖啡之後,阿爾芒平靜地繼續說了下去。


    “惡魔們不在乎所謂勝利,是因為對他們而言,起點即是終點。我們把驅逐惡魔稱作勝利,那對我們而言沒錯,但站在惡魔們的視角來看,被驅逐隻不過是宣告著額外的獎勵時間結束。他們會不留任何遺憾地返迴地獄,並為下一次入侵做準備。”


    “研究惡魔學的專家們的確有過這方麵的論調。”以賽亞淡淡地說道,“惡魔們似乎從來就沒有過要發起一場全麵戰爭,將人類從這個世界上抹去的意圖。所以它們在一般人眼中才會被塑造成那種腦子不怎麽靈光,隻知道暴力和野蠻的存在。但是現在我們遭遇的情況和以往的所有惡魔入侵都不一樣,他們開始隱蔽自己的意圖了。這是否意味著它們對人類的態度發生了變化?以及這場入侵會不會是一次規模更加龐大,更加恐怖的入侵的前兆?”


    即使是塞涅河的水聲和屋外的風聲也沒能完全掩蓋會議室中的人們吞下口水的聲音。看起來以賽亞的話把其他人都嚇得不輕。


    “菲尼克斯告訴我,惡魔並沒有摧毀人類的意圖,也不可能這麽做。”


    “理由呢?”


    “不知道。但你可以相信這個事實。如果惡魔們真的想要摧毀人類文明,那麽他們早在幾千年前就這樣做了。或者如果它們在過去錯失了機會,那麽接下來最好的時機永遠都是今天。最終審判一直沒有到來,不是麽?”


    “那麽,那位菲尼克斯先生能否從它的角度推測一下它的同胞們做出這種匪夷所思舉動的原因?”


    “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他也想不通這一點。站在惡魔的立場去思考,如今的局麵同樣讓人難以理解。不過前不久發生的事讓我們有一個全新的思路。還記得幾天前我們在馬格裏布看到的一切嗎?”


    聽到阿爾芒的話,菲奧雷終於從手中的報紙上挪開了視線,抬頭看向以賽亞。此時手中的香煙已經隻剩下短短的一截煙頭。他伸出手,將煙頭按滅在了麵前桌子上的煙灰缸裏。


    “說起來,我還沒有問過你那起案子的後續。騎士團那邊有什麽新的反饋嗎?”


    以賽亞沉吟片刻,迴答道:“在馬格裏布的檢查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將案件詳情上報之後,騎士團已經返迴帝國。所有資料已提交伊柯麗斯和騎士團長老會議,以供後續進一步調查。”


    “惡魔不會主動附身到動物的身上,但當時那公牛身上的存在就是惡魔,我可以百分百確認這一點。是否存在著某種可能,那惡魔是被人強行塞進公牛的身體裏去的?”


    麵對阿爾芒的提問,以賽亞閉上眼睛,略微思考了片刻。十多秒後他重新睜開雙眼,一雙湛藍色的眸子平視著前方空空如也的牆麵。


    “三年前我的隊伍在赫爾維蒂搗毀過一個邪教徒的窩點。從當時繳獲的材料中來看,那些狂人們正在研究著一些將惡魔的力量化為己用的手段,其中就有著通過移植被惡魔附身者的心髒,從而在不被惡魔所操控的情況下享受惡魔的力量的想法,而這樣瘋狂的想法自然首先要用動物來進行試驗。


    隻是他們的研究似乎還處在初級階段,空有一些站不住腳的理論,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並且經過那一次行動之後,整個邪教組織的框架都被完全摧毀,隻剩下一些零散的不起眼的小嘍囉還在外流竄。靠那種程度的散兵遊勇絕不可能支撐起後續的研究。”


    “當時繳獲的資料呢?有沒有可能被其他勢力帶走,並繼續進行研究?”


    “不可能。在留下一份基礎的說明之後,其餘全部邪惡手稿都在教會的裁判官見證下被當場銷毀。”


    “但現實是那樣的惡魔的確出現了,我和菲奧雷在現場看得清清楚楚。那絕對是惡魔,並且和一般的惡魔不同,從那公牛身上我沒有感受到絲毫理智的存在。”


    “這說明他們的試驗幾乎成功了。”菲奧雷嘟噥道。


    以賽亞的眼神微微有些動搖,但和往常一樣,他的情緒變化永遠都不會浮現在臉上。


    “所以現在談起馬格裏布的事,是想要說明什麽?”


    “馬格裏布的案件極有可能是有邪教徒在暗中搞鬼。邪教徒是人類,不是惡魔。”


    “你是想說光明城的惡魔也是遭到了邪教徒的操縱?”


    阿爾芒搖了搖頭:“操縱,這個詞沒有說起來那麽容易。馬格裏布的公牛隻是一個沒有任何自我意識的破壞機器,根本不存在任何理性。我不知道他們是用怎樣的方法做到這一點。但是我不覺得他們的技術高超到可以操控惡魔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完成如此精密的連環謀殺,一個被憤怒充滿頭腦,隻知道破壞的野獸是做不到這種事的。


    我所擔心的是另外一種狀況:會不會有人與惡魔們達成了某種協議,通過提供靈魂,或者是別的什麽祭品為代價,讓惡魔們幫他們完成某種工作。”


    “這種事有可能嗎?”


    “通常來說不太可能。惡魔很少會用邪惡契約以外的手段與人類進行交易。但凡事都有個例外不是麽?既然菲尼克斯都能夠將力量借給我,那麽會不會也有其他的具名惡魔正在做著同樣的事?”


    “同時掌握著人類的敏銳思維和惡魔的強大力量...”


    這個可怕的猜想宛若寒冰一般,讓屋內的氣氛變得近乎冰冷。在場的這些人都看過被封鎖的來自迪維永的行動報告,他們對阿爾芒實力的認知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清楚得多。之所以以賽亞沒有將阿爾芒視作威脅,除了他自己確實能夠穩定地掌控菲尼克斯以外,更重要的原因在於,他是孤身一人,沒有任何惡魔化的眷屬。


    但如果存在著另外一個阿爾芒,沒有暴露在教會的視野之中,並利用惡魔的能力暗中侵蝕整座城市...


    這時突然響起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由於沒人說話,那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請進。”


    大門被推開了,穆勒的秘書抱著一疊文件走了進來。大概是感受到了屋內的壓抑氣氛,他先是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才重新邁開步子朝著穆勒的方向走去。


    “部長先生,警察局那邊的調查已經結束了。這是他們提供的報告,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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