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奧雷最後所做的工作是在本地的加洛林軍隊指揮官麵前為浮士德及他下屬的騎士身份做了擔保。之後一段時間裏,加洛林軍隊將會忽略掉他們的國籍,認可赫爾馬騎士們在索維拉港擁有與伊柯麗斯教廷使者同等的地位。


    隨後他甚至沒有和浮士德打一個招唿,便帶著包括阿爾芒在內的其他三人沿來時的路離開了索維拉。


    “我的意思是這裏沒有惡魔,可不是說這裏沒有邪教徒。就這麽丟下工作不管真的好嗎?”坐在駱駝的背上穿越群山的時候,阿爾芒不由得朝菲奧雷問道。


    菲奧雷依舊抽著他最喜歡的香煙,麵無表情地望著遠處天邊的白雲。


    “那家夥委托我們來這裏,就隻是為了處理潛伏的惡魔而已。現在惡魔已經被消滅了,至於其他的問題,他們自己應付得過來。你沒有必要為他們擔心。”


    “我為什麽要擔心那些陌生人?”


    “因為仁慈?”


    阿爾芒別過臉,不再看向菲奧雷。


    “或許你還是不夠了解我。”


    “亦或者是你還不夠了解你自己。”


    之後的旅途中阿爾芒沒有再和其他人有過多的交流。總之就和菲奧雷所說的那樣,工作結束了。很快他就可以迴到光明城,迴到他生長的故鄉。迴到那些熟悉的人們的身邊。


    世界的其他地方依然風平浪靜。從馬格裏布北方港口穿過地中海,在馬薩利亞登陸,又通過列車抵達光明城。一路上阿爾芒所觀察到的社會氛圍和他們剛剛離開的那幾天比起來沒有什麽區別,人們依然享受著日複一日的工作和生活,仿佛索維拉的激烈對峙根本就不存在一樣。一顆小石子所激起的波瀾,怎能撼動一個巨大的池塘呢?


    隻有在拿到報紙的時候,阿爾芒才可以從那些黑色的印刷體文字裏聞到一點輕微的火藥味。但就連這點硝煙的味道也已經快要消散了,在最近關於馬格裏布事件的報道裏,上鏡最多的人物是共和國的新總理,卡約先生。這位倒黴的總理才剛剛上任不久,大概連各個部長們的臉都還沒有認全,就出了這麽一檔子破事。不管國民議會裏的議員們吵得怎樣熱火朝天,卡約總理的立場絕不動搖:那便是這場衝突隻能通過和平的方式解決,為此他不惜親自帶隊乘火車前往勃蘭登堡與赫爾馬人麵談。


    也許政府中有人視這為軟弱的表現,但對於阿爾芒這種教會派係的驅魔人來說,這位總理所做的事正符合他們的心意。


    畢竟戰爭就代表著殺戮,殺戮就會創造邪惡的溫床。如果說驅魔人們最大的敵人是惡魔的話,那麽排在第二位的敵人就是戰爭。這是無數前人用鮮血所探究出來的真理。


    光明城和往常一樣,一望無際的藍天覆蓋著大地,溫暖,而不是炎熱的日光曬得阿爾芒很舒服。他們乘車抵達聖雅克教堂外的時候,看到了多日不見的以賽亞和奧瑞恩的臉龐。


    “辛苦了。”


    “我不怎麽辛苦,隻是某位先生似乎還對你有些意見。”菲奧雷笑道。


    阿爾芒好像鬧別扭一般轉過了視線:“我什麽意見都沒有。”


    “對於我欺騙了你們這件事,我可以向你們道歉。不過還請諒解,當時騎士團的求援信息是通過加密渠道傳遞到了我的手上,他們想繞開伊柯麗斯的通信渠道。所以我們也不能讓他們隱藏意圖的努力白費。”


    “為什麽要瞞著伊柯麗斯?”


    “準確地說,是為了瞞著那些待在伊柯麗斯的眼線。”


    以賽亞的話到這裏就戛然而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轉過身,帶著眾人進入教堂,穿過熟悉的走廊進入地下室。在那間牢房的玻璃牆對麵,阿爾芒看到了被固定在椅子上的弗朗索瓦絲。


    和之前的模樣比起來,她的狀況看起來要好了不少。雖然還是有好幾根皮帶將她牢牢地綁在了椅子上,但她的身上再沒有了那些沾滿鮮血的銀釘。右臂的衣袖依然空空蕩蕩,但臉上的氣色恢複了作為正常人類時應有的紅潤。


    她正閉著眼睛,一名陌生的戴著白色冠冕的大主教一手握著白銀十字架吊墜,另一隻手捧著經文,站在她的麵前低聲頌唱著古老的語句。對此她沒有做出任何特別的反應。大概三分鍾後,大主教停止了吟誦,伸手將吊墜套到了她的脖子上。


    主教退後一步,站直了身體。在阿爾芒的注視之中,弗朗索瓦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阿爾芒沒有在她的眼中看到斯托拉斯的狂氣。至少現在掌握這具身體的靈魂正是弗朗索瓦絲本人。


    可這並不代表著一切就已經結束了。在菲尼克斯所賦予的感知能力之下,斯托拉斯那嗆人的熏臭味依然縈繞在她的身上,遠遠沒有散去。


    “這是第五次驅魔儀式。實際上在進行第三次儀式的時候,她就已經取迴了神智。但我們並不能確定斯托拉斯是否已經從她身上被驅離。”


    “還沒有。”阿爾芒給出了確定的迴答,“我能聞到那該死的混蛋身上的氣息。”


    這大概也在以賽亞的預料之中:“想要驅逐一個具名惡魔畢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不過既然我們承諾過要驅逐她身上的惡魔,就一定不會食言。儀式還會持續下去,直到斯托拉斯完全被趕走為止。”


    “現在那惡魔依然在持續性地對她施加影響嗎?”


    “從我們的判斷上來看是沒有。不過真實的情況究竟如何,恐怕隻有她自己才能清楚。”


    這時弗朗索瓦絲睜開眼,抬起了頭。由於她的脖子處沒有被固定,可以隨意轉動,透過略顯淩亂的前發,她的目光掃過了玻璃牆對麵的那些旁觀者的臉。當然也看到了那張刻在心底,讓她深惡痛絕的麵容。


    兩人的視線對上的一瞬間,阿爾芒本以為會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強烈憎惡。可預想中的暴風雨卻沒有出現。她的視線沒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便重新轉向了站在她麵前的主教。


    兩人的溝通看起來沒有太多阻礙。由於玻璃牆隔音,阿爾芒聽不到他們交談的內容。最後他隻看到大主教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並轉身退出了房間。


    那之後弗朗索瓦絲就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好像是睡著了一般閉上了眼睛,不再動彈。


    十多秒後,驅魔人們所在的房間門被推開了,剛剛執行儀式的那位大主教走了進來。


    “目前她的精神狀況還算穩定,暫時沒有看到惡魔複蘇的跡象。”


    以賽亞點了點頭:“但惡魔的威脅依然存在。一方麵我們可以幫助她加強對斯托拉斯的壓製,另一方麵,能否真正地將惡魔從她的內心趕出去,決定性的一步在她自己的手上。她自己請來了那魔鬼,就隻能自己將它趕走。”


    “對於這點,我們就愛莫能助了。”主教低聲歎息道。


    “事情就是這樣。”以賽亞雙手抱在胸前轉向阿爾芒,“我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沒人能保證最後的結局。”


    阿爾芒知道以賽亞在擔心些什麽。他看著弗朗索瓦絲的臉,斯托拉斯微弱的氣息讓他感到安心了不少。


    “這就足夠了。至少我們已經做了該做的事。如果命中注定必須會有那麽一天的話,那麽至少在我捅穿她心髒的的時候,也不會再有任何遺憾。”


    “嘖。”


    他沒有分清那不滿的聲音是來自於現實,還是來自於內心。他當然希望教會的專家們可以徹底將斯托拉斯從弗朗索瓦絲的身體裏驅逐出去,但現實往往不盡如人意。


    “斯托拉斯就是這樣的家夥,或者說,咱們這些大惡魔都一樣,一旦完成附身,咱們靈魂之間的連接就比世界上的任何膠水都要穩固。你可以撕碎她的心髒,但別妄想著能在保全她性命的情況下趕走它。從附身到她身上的那一刻起,這具身體就已經是斯托拉斯的戰利品了。”


    “那也就是說,我也同樣一輩子甩不掉你咯。”


    “我會陪著你的,直到審判降臨的那一天到來。”


    在這一刻,兩個罪人同時被下達了死刑判決。他和她之間唯一的區別,無非隻不過是知道自己正接受著緩刑的恩賜而已。


    “沒關係。何必遺憾那些本就不會發生的事呢?”


    他輕輕地將最後一句話說出了口,以賽亞等人聽到了這莫名其妙的自白,卻沒有人開口詢問。


    “鑒於斯托拉斯的危險性質,她需要和獵犬一樣,共同置於我們的監管之下,菲奧雷。”


    “嗯?”聽到以賽亞叫到自己,菲奧雷感到了一絲不對勁,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老友。


    “你開什麽玩笑!”


    “雙倍報酬。我會向伊柯麗斯提交說明。而你隻是順帶擔任一下她的管理員。”


    “你自己來不就好了嗎!”


    “我們還有別的工作。”


    “狗屁工作!你的意思是要我同時管理這兩個被具名惡魔附身的幸運的小混蛋?他們要是一不高興打起來可不得把屋頂都給掀幹淨咯!”


    以賽亞不顧菲奧雷的抱怨,望向了阿爾芒。


    “你的意見如何?”


    阿爾芒冷靜地迴答道:“所謂的管理員,應該是指在斯托拉斯失控的情況下可以順利將其壓製的角色才對吧。”


    “所以我才選擇了菲奧雷。”


    “但他可做不到。在他做出任何反應之前,斯托拉斯就可以把他給撕成上萬塊大小均勻的碎肉。”阿爾芒輕輕瞥了菲奧雷一眼,這毫不留情的評價讓菲奧雷略有些不滿地翻了個白眼。


    “那你心中還有其他合適的人選?”


    “當然。他不就站在你麵前嗎,就站在這裏。”阿爾芒昂首挺胸,直視著以賽亞的眼睛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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