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硫磺般的臭味。但這臭味隻有阿爾芒能夠聞得到,那正是惡魔身上常見的,由地獄而來的刺鼻氣味。


    在過去的許多次工作之中,阿爾芒就是依靠著這種特殊的感知能力在人群之中揭下了那些偽裝者的麵紗。可這一次,盡管已經感到那惡臭的氣味近在咫尺,卻始終找不到真正的源頭。


    這讓他略微有些急躁了起來,他跟著菲奧雷穿過赫爾馬水兵們組成的鬆散防線,來到了那幾輛牛車的側麵。赫爾馬軍官所叫的那位記者也已經抵達了位置,從裝束上看大概是海軍的隨艦記者。正當他要舉起相機衝著菲奧雷按下快門的時候,卻被菲奧雷及時伸出手擋住了鏡頭。


    “聖主仆從的臉不能見報,這是規矩。”


    記者悻悻地收起了相機,轉而掏出了紙和筆:“那我能問您幾個問題麽?”


    “不能。”


    快速地給出了否定的迴答之後,菲奧雷隻給他留下了一個後腦勺,便帶領著阿爾芒和那個加洛林副官走向了第一輛牛車的車廂。


    商隊裏的商人已經提前掀開了罩在車廂上的篷布,露出了其中的貨物。在熾烈的日光下,那些貨物具有相當高的辨識度。


    那是一捆捆的原木。大量被捆好的原木堆積在牛車裏,將車廂塞了個滿滿當當。


    原木本身自然不存在問題。但從外麵看上去,那些原木之間的縫隙裏大概還能藏下不少東西。那名加洛林副官把腦袋伸進了車廂裏,仔細地檢查車廂的深處。礙於空間限製,最深處的部分始終隱藏在黑暗之中。


    “我根本看不到裏麵的情況!”那副官抱怨道,“最好能夠把貨物卸下來檢查。”


    還沒等菲奧雷開口,聽到翻譯的軍官和赫爾馬商隊頭領就不樂意了:“使者先生!這完全是無理的要求!裝卸貨物可不是什麽輕鬆的事!在沒有工人幫助的情況下,把這些貨物從車廂裏取出來,再重新裝上去至少要花費我們一整天的時間!我們已經做出了如此多的讓步,這些可惡的加洛林人卻還要這樣得寸進尺!”


    “如何裝卸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們所要做的就是一處也不漏地檢查所有貨物。如果你們不能證明車廂裏沒有藏著其他東西,我們就不可能放你們離開!”


    “這完全就是強人所難!”


    “我看隻不過是你們做賊心虛而已!”


    兩邊很快又重新陷入了爭執,赫爾馬記者則飛快地動筆在本子上做著詳盡的記錄。這一次菲奧雷卻沒有第一時間組織他們,而是不動聲色地衝著阿爾芒低聲問話。


    “如何,有發現什麽異常嗎?”


    阿爾芒臉色凝重地輕輕搖了搖頭。氣息就是從身邊觸手可及之處傳來的,源頭就在這裏。但他還是無法鎖定那氣息的準確位置。


    於是菲奧雷咂咂嘴,伸手去掏放在胸前口袋裏的香煙。但在拿出煙之後或許又覺得在這樣的場景中抽煙有些不太合適,隻好默默地將其塞了迴去。


    “好了好了,全都都給我先消停一會兒!”


    菲奧雷出聲阻止了兩幫人的爭吵,看他們的架勢,要是再晚那麽幾秒,說不定兩邊真的就要動起手來了。


    “我理解各位的想法,兩邊都是。誠然不將貨物全部卸下,就無法進行徹底的檢查。但是要讓他們在這裏把這麽多的貨物直接卸在街道上,也不是合理的考量。所以,我個人有個提議。”


    他朝著那個記者招了招手,正在做記錄的記者立刻收起紙和筆,一路小跑著來到了菲奧雷的身邊,做出了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


    “我說,你寫。”


    記者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重新拿出紙和筆,豎起了耳朵仔細聆聽接下來的話。


    “本人——這裏空幾格出來——承諾,今日赫爾馬商人於馬格裏布使用的運輸貨物的牛車車廂中的實際貨物與提交給加洛林檢查人員的貨物清單完全一致,不包含任何違反加洛林,赫爾馬兩國法律,以及國際法的貨物。如有違反承諾,所有的責任和造成的一切損失由帝國方麵承擔。”


    記者很快就寫好了內容,菲奧雷接過筆記本和筆,又親自在上麵洋洋灑灑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再將其遞到了赫爾馬軍官的手裏。


    “隻要在這裏簽下你的名字,再蓋個印章,我就可以以伊柯麗斯的名義為你們擔保,讓他們放你過去。”


    軍官接過筆記本,確認過上麵的文字,顯得有些猶豫。


    “我隻是一個普通軍官,無權在這種涉及帝國利益的文件上簽字。”


    “這也好辦。稍微把內容改一下,責任和後果由你們這艘軍艦負責,這樣如何?”


    軍官再次陷入沉默。半分鍾後,他轉過身,召集自己的副官一起走向了那些商人們。


    菲奧雷和阿爾芒則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們討論了一會兒。最後,那軍官把記者叫了過去,重新翻開一頁紙,在上麵寫下了全新的承諾書。


    “隻修改了一處。所有責任由我,赫爾馬帝國海軍中尉,恩斯特.維茨萊本承擔。”


    “哼!恐怕你可擔當不起這個責任!”


    那加洛林副官還想要進一步說些什麽,菲奧雷卻拉住了他,將他和阿爾芒一起帶迴到了身後等待著的軍官旁,幾人聚在一起後,菲奧雷壓低了聲音。


    “看在聖座冕下的麵子上,咱們也別把事情做得太絕,這樣繼續僵持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赫爾馬人已經做出了足夠多的讓步,等會你們再把其他的車廂檢查一遍,如果沒什麽問題,等許可證拿到手之後就放他們離開吧。”


    但軍官的態度依然強硬:“恕我拒絕,閣下。我們的弟兄跨越數百公裏來到這裏,絕不是為了和這些野蠻人做出妥協!職責必須得到堅守!”


    “你們的職責是什麽?”


    “消滅加洛林的敵人,保護加洛林的公民不受到傷害。”


    “那麽,在這裏刁難他們,就可以完成你們的職責了?”


    軍官正想要迴答,菲奧雷卻拉開了白襯衫的前襟,將胸前那由白銀鑄造的精美十字架吊墜給拉了出來。仿佛有一陣冷風吹過脊背,兩位軍官皆是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這個十字架象征著什麽嗎?這代表著聖主的慈愛,所有邪惡之徒都將在白日的光輝下被燒灼殆盡。從現在開始,赫爾維蒂獵人分隊接管了本次案件,你們隻需要乖乖配合就行!”


    先前菲奧雷表明的身份是來自伊柯麗斯的傳教士,不管是加洛林人還是赫爾馬人,都隻是按照最基本的禮節,將其視作一個中立的調停者。


    但在那個十字架出現的一刻,事情的性質就已然發生了變化。獵人分隊不會平白無故的出現,更不用說執行接管案件這樣的行動。這意味著邪惡的力量已經滲透到了他們的身邊。


    明明頭上還豔陽高照,軍官卻隻感到身上一陣發涼。菲奧雷拍了拍他的肩膀,給出了最後一個警告:“閉上嘴巴,不要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


    “...在下明白。”


    阿爾芒就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當菲奧雷帶著笑容轉過身來的時候,那個十字架已經被他藏迴到了襯衫內側。


    “加洛林的兄弟們很樂意接受調停。現在,在你們的承諾書上簽名吧。”


    那些赫爾馬人似乎並沒有對菲奧雷剛剛和加洛林人說的悄悄話產生懷疑。他們大概認為這位來自伊柯麗斯的使者真的是好心幫他們說服了頑固的軍官,阿爾芒甚至還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感激。


    赫爾馬軍官很快就把改好的承諾書簽上名,蓋上自己的章印交到了菲奧雷手中。菲奧雷接過之後沒有看一眼,直接將其遞給了加洛林軍官。


    “確認一下,如果沒有問題我就在上麵簽字了。”


    阿爾芒這時才想起這個人根本就不認字。但不得不說,他的演技還真是不錯,從他這遊刃有餘的表現上,想必也沒人會想到這位傳教士先生其實是個大字不識的莽夫。


    加洛林軍官很快就完成了對承諾書的檢查,菲奧雷拿過紙筆快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再重新交了迴去。那位軍官將承諾書小心翼翼地收好,塞在了自己上衣外套的口袋裏。


    也恰好就在這時,一個赫爾馬人從周圍的人群之中擠了進來,他的手中還握著一份同樣帶有簽名和印章的文件。


    “我把許可證帶來了!”


    他跑迴到了商人的隊伍之中,商隊的頭領接過了許可證,又上前將其交到了加洛林軍官的手中。


    “現在可以放我們離開了吧。”


    確認過許可證的真實性後,軍官抬起頭,衝著身邊的副官下達了最後的指示。


    “帶兩個人,去把所有的車廂都檢查一遍。如果的確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話,就放他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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