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帷幕自外麵被緩緩揭開,耀眼的日光照射到鳳染身上。與此同時,一個熟悉且高大的身軀遮在了她麵前。


    鳳染眼波微蕩,須臾,囅然一笑,抬手就在他的側臉上推了一下,嬌嗔道:“想劫我?你做夢吧。我夫君超厲害的!”


    隋禦就勢擒住鳳染的纖指,將人往自己懷中一帶,便把她裹進到自己敞開的貂袍裏。


    “是嘛?姑娘如此貞烈?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快快喚你夫君出來救人吧。”隋禦附在她耳際上,吐納著熱氣道。


    鳳染含笑抬首,密實的睫羽恰搔在他的下顎上,攪得他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愈加騷動不安。她雙臂環住他的脖頸,說:“你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這些人都是誰呀?”


    隋禦不急於迴答她,貌似還沉浸在流寇角色的扮演裏。他用兩指捏起她的下巴,湊近了說:“姑娘倒是不與人見外,是和我在哪裏遇見過?”


    “你沒完沒了了是不是?”鳳染反手去拽他的耳朵,“在盛州討到新話本了?專門寫香豔路子的那種?”


    隋禦任由她拽動耳朵,嘴上卻還硬氣,“哼~我還用得著那些東西?”他一壁說,一壁伸臂繞到她背後,稍稍用點力,便把她扛到自己肩頭上。


    這樣一來,鳳染就和馬車外麵的所有“流寇”都打上照麵了。鳳染哪裏能承受住這麽多雙眼睛地注視,羞得直捶隋禦的背脊,嚷著讓他趕緊把自己放下來。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隋禦吹響口哨,一匹壯馬從不遠處奔騰而來,他把鳳染穩穩地扔到馬背上,繼而提胯上馬,朝後麵眾人喊話:“迴家!”


    百餘人齊聲應諾,隨後人群裏又發出嘻嘻的笑聲。他們很快四處散開,好像從未在這裏出現過一樣。鳳染大抵猜到他們的真實身份了,看來是隋禦去往盛州的路上和他們相撞上的。


    待鳳染跟隋禦迴到侯府時,府內已然熱鬧非凡。所有人都化整為零,幾人一組前前後後抵至侯府。幾條通往外界的地道出口處,都有家將們把守引路,整個侯府的警戒也比常日更嚴苛一層。


    古大誌大步流星地走到霸下洲裏,向隋禦和鳳染抱拳行禮,笑哈哈地道:“侯爺,今日一共過來一百一十人,其中女眷一十六人,還請夫人把她們給安頓好。餘下六十人跟在定思那頭,隨塵爺去往盛州。估摸辦完事以後,未來幾日會陸續抵達錦縣。”


    “現如今第七進院是李老頭他們在住,我早讓郭林把月洞門砌死,平素裏媳婦兒們過來做事要從西角門繞進來。”鳳染快速轉動腦子,道,“霹靂堂在六進院,旌旗軒和沙場莊在五進院,餘下還剩下那麽多通間房都閑置著,大家皆可安置好。”


    “夫人放心吧,您之前交代預備好的棉被、梳洗等物,小的早就拾掇出來,這就去後院落實。”


    水生已見到好幾位舊相識,正愁沒機會聚在一起說體己話,和鳳染說清楚以後,便拉著古大誌一起去後院裏忙活。


    “我在迴來的路上,遇見了東野使團,擔心你出事,才急急地去尋你。”


    二人迴到西正房內,隋禦一掃剛才在外的孟浪之態,和鳳染訴起正事來。鳳染也沒閑心跟他繼續起膩,僅僅一盞茶的工夫,鄧媳婦兒、寧梧、水生、榮旺等等,都跑進來詢問她諸多事宜。


    不是帶家眷的家將該如何分配房舍,就是要不要把還在地道裏居住的東野人一並搬上來。一些更瑣碎的小事愈加不計其數,直到快至傍晚,府裏才算安生下來。


    隋禦哪敢閑著,他像個小婢子似的跟在鳳染後麵伺候,一抬手就知道拿過賬簿,一愁眉就知道捏肩,一歎氣就知道遞上算盤,一咳嗦就知道奉上熱茶。


    “娘子歇一歇?”隋禦輕聲試探,又迴頭跟倚在門口的隋器擠眼睛。


    隋禦知道鳳染很煩躁,自己沒法子讓她舒緩,便打起義子的主意。隋器也算給他麵子,很樂意幫他這個忙。可鳳染抄起一本賬簿就摔在義父身上,旋即罵道:“這個家我不當了,你自己弄吧!一天天的煩死了!”


    隋器見勢頭不好,拔腿就往麵外跑,到底把隋禦撇在原地。隋禦瞧義子跟隻小兔子似的跑遠了,暗暗磨牙發誓,早晚要在課業上把這筆賬討迴來,讓這小子“臨陣脫逃”。


    隋禦半蹲下來,勾唇漫笑,仰頭讚許說:“這侯府沒有我可以,哪能沒有娘子?一日離了娘子都轉不下去,我哪會算賬?我更記不住府裏那些林林總總的雜事。”


    “合著我活該就是操心的命?我就不能享受享受嘛?”


    “能能能,娘子怎麽享受都行。”


    鳳染被他哄笑,垂眸問道:“這麽多人都是家將?沒有帶迴來會打造兵器的鑄鐵師傅?”


    “來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在路上,在開春之前會依次趕到。定思和大誌已把消息徹底放出去,從今以後會有更多人投奔我而來。”


    “這麽說,我們很快就會有一千人、一萬人、甚至更多人?”


    隋禦釋放灑笑,點頭說:“沒錯,我對自己的號召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鳳染微微笑了下,複又皺起眉頭,嘟囔道:“多少錢才能養活這麽多人?賣了我都不夠用。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要遇到你這麽個冤家!”


    “是啊,你就是我的搖錢樹,就是上輩子欠了我的,這輩子才要給我當娘子。”


    “侯爺,你能不能要點臉?錦縣城的城牆都沒你臉皮厚!”


    隋禦霍地站起身,壓著鳳染的身子推倒在羅漢榻上。他一腿抵住她的身子,俯身笑說:“我要什麽臉,在染染這裏,我就不知道什麽叫做臉。”


    言罷,就循著她的唇齒親了上去。鳳染閃躲不及,竟和他的牙齒碰撞到一起。隋禦倒是沒怎麽樣,卻把鳳染疼的夠嗆。可鳳染還沒等哭哭唧唧,便聽到暖閣裏兀地傳來哀嚎之聲。


    隋禦被嚇一跳,以為屋子裏跑進來了刺客,差點就要抽劍刺人。鳳染一拍額頭,懊惱地說:“壞了,定是大家忙得頭腦發昏,把範星舒這茬兒給忘腦後了。”


    隋禦歪頭不解,聽鳳染大致講過後,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範星舒在暖閣火炕上挺屍了一整日,晌午那會還有人管他,後來他藥勁兒上來迷迷蒙蒙地睡了過去。再醒來之後整個暖閣裏就剩下他一人,他也不清楚外麵到底怎麽了,一直亂哄哄的,隻偶爾能聽到鳳染提高嗓音講話。


    範星舒以為一會兒就能有人進來,喂他喝藥、吃飯、還能扶他去淨室。然而他等了又等,等到天都黑了,卻連個人影都沒等來。這便罷了,最後間壁居然發出那種聲音,成心欺負他這個不能自理的單身漢是嗎?


    隋禦和鳳染一起走進暖閣,範星舒好似隻存下一口氣,萎靡道:“藥勁兒過了,夫人,疼的我受不了啊。我不是故意打擾侯爺和您的雅興,星舒可不想再挨一腳。”


    隋禦坐到他身旁,五指在他打夾板的胳膊上輕按兩下。範星舒痛地嗷嗷叫起來,隋禦嗤笑說:“胳膊折了,腿也不能動了?你還挺願意在霸下洲裏躺著的?”


    “嗐,旌旗軒裏就剩那位東野郡主,以前塵爺在還好說,這迴塵爺去了外阜,叫我一個大男人怎麽往那院裏迴?我合計搬迴去和安大哥同住呢。”


    鳳染拉住隋禦不懷好意的手,嗬道:“你別折磨他,他渾身都是傷,腰上腿上的筋骨都有問題,緩兩日再抬走。”


    “哦?夫人知道的這麽細致,看來今日早為星舒診看過了?”隋禦握緊她的手暗暗用勁兒,那醋意已蓄滿整間暖閣。


    “我是正經有醫術的人,莫說星舒,就是塵哥的大腿我也撫過呀。”


    範星舒一陣巨咳,他覺得自己“大限將至”,鳳染就非得這麽刺激隋禦嗎?她絕對不是以前的鳳染!這個鳳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隋禦臉都綠了,完全忽視範星舒的存在,微狹起鳳眸問:“塵哥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就是塵哥剛來侯府那時,不是被星舒在大腿上捅了一劍嘛?你這個人真是的,在醫者眼裏無男女之分。”鳳染翻了他一眼,搶白道。


    “你算不得醫者,你都承認自己是半吊子!”隋禦氣急敗壞道。


    鳳染直接揮了隋禦一巴掌,叱道:“吃飽了罵廚子是不是?你這兩條腿是自己好起來的?”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可以……你是女兒家,不對,你是成了親的婦人!”隋禦吹胡子瞪眼,口齒都不伶俐了。


    “當時不是情況緊急麽,就你矯情。”鳳染跺腳啐道,之後摔門離去。


    “夫人,夫人你去哪呀?”範星舒渾身立起雞皮疙瘩,苦苦唿喚道。


    “給你煎藥!”鳳染在外喊道。


    被鳳染怨懟得夠嗆,隋禦吞下一肚子氣,他怨憤地瞅向範星舒,陰惻惻地說:“誰給你處置的胳膊?”


    “寧梧。”


    範星舒開始拚盡全力往暖閣裏端挪去,可惜他渾身都是傷,壓根動彈不了。


    “有點歪,我得幫你重新正骨,不然你這胳膊以後會一長一短。”隋禦不給範星舒述反駁的機會,直擼起袖子卸掉夾板。


    範星舒的哀求都變了音,痛苦地嗥叫道:“不要,不要侯爺,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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