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苗刃齊的一再堅持下,鳳染終是鬆了口,同意讓他派人護送自己去往邊軍營地。臨離開知縣宅邸時,知縣夫人對鳳染依依不舍,直到看著她邁進馬車裏,走出去老遠方轉身迴府。


    苗刃齊兩手抄在官服袖口裏,向正室夫人乜斜過去,困惑地說:“夫人今兒這是怎麽了?”


    “建晟侯夫人年歲雖小,卻是個苦命的人兒。”知縣夫人低眉歎道,跟在苗刃齊身後走上台階,“以前不曾聽老爺提起過,白白聽了些坊間傳言。今兒見到真人,才知先前聽到的那些是非有多離譜。老爺沒迴來前,堂上隻有我們娘兒們倆,她一口一個姐姐地喚著妾,妾這心裏頭暖得很。”


    苗刃齊心下有愧,聽出正室夫人話中有話。他這家宅之所以還算安定,全靠正室夫人悉心打理,不然那好幾房小妾成日裏爭風吃醋、勾心鬥角,沒把他折騰死也得折磨瘋。


    鳳染就是抓住知縣夫人渴望被人尊重的心理,苗刃齊怎能不清楚他寵幸的那些小妾,在後宅裏是如何與王氏周旋的。


    “那建晟侯是塊燙手山芋,日後咱們盡量少接觸為妙。”苗刃齊不敢苛責王氏,隻點到為止,“若下次她再來家裏,記得要第一時間派人通知我。”


    知縣夫人強忍心中不悅,頷首應諾,一徑避迴房中小憩去了。


    苗刃齊沒再在意王氏的思緒,抬手便叫來剛和水生同站一起的那個小廝問話。一一聽了之後,又火急火燎地趕往後院書房裏。


    師爺葛京是隨著苗刃齊一起迴府的,此刻已站在書房中,麵色很是驚惶。


    “有人進來過?”苗刃齊破門而入,“發現什麽異常沒有?”


    “大人。”師爺躬身揖下去,“屬下已查過,書房裏沒有丟失任何東西,隻是……”


    “是不是建晟侯夫人帶來的那個小廝?”苗刃齊急匆匆地打開暗格,把裏麵那封密信握在手裏,“就這封密信沒有處理,要是被建晟侯抓住把柄,以後我被夾在中間豈不是更難做?”


    “大人莫慌,小人剛才側麵盤問過府中人,他們均沒見著那府外小廝來這附近走動。說不定……說不定是別人。”


    “別人?”苗刃齊有些糊塗了,“師爺不要藏著掖著。”


    師爺訕笑著從袖口裏取出一綹香囊流蘇穗兒,他低頭送到苗刃齊手中,說:“大人,這是小人在椅子扶手下發現的,應該是被勾上去的。隻要查清楚這東西屬於誰,就知道誰來過書房裏了。”


    苗刃齊臉成鐵青色,愣了半晌,恨得牙癢癢道:“真是反了她們!給我查,給我徹徹底底地查!”


    鳳染所乘的馬車已走下官道,再往前走便是坑坑窪窪的土路,伴著些許還沒有完全化掉的積雪。


    鄧媳婦兒拉上車窗簾子,轉身坐迴來,道:“夫人,苗知縣派的人還在身後跟著,瞧著水哥兒已和他們聊了一路。”


    “苗刃齊做事謹慎,他是怕我從他家出來以後再出事。”鳳染攏了攏氅衣,“咱們倒是省了心,不怕再遇上流寇。”


    寧梧渾身隱隱發顫,他們離府的時間較長,她身子有些受不住了,何況剛才鳳染又對她講了些關於盛州那邊的情況。


    寧梧在江湖上的名號叫“祭九”,盛州殺人大案沒有確認作案人就是她,但所有的矛頭已全部指向她。


    “有些細節或許跟你猜想的有出入,但江湖上想要追殺你的風聲卻很響。”


    馬車行走在土路上,車身不穩,坐在拱廂裏的三人又顛又晃。鳳染擔心寧梧身子再扛不住,讓鄧媳婦兒把小毯子、皮袖筒等全裹在她的身上。


    “聽苗知縣的口吻,這案子一時半會結不下來。畢竟那筆錢見不得光,查不好再牽扯到雒都大官身上,他們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麽?”


    “我想明白了。”寧梧忍著自胸腔裏翻上來的血沫味,“打我主意的應該有兩撥人。重傷我給我活路的,其實是想栽贓我的人;放出風聲想要我命的,反而是想找到我,要我吐出錢財下落的人。”


    “嗐~說到底還是想讓你死,隻是早死晚死,怎麽死、如何死的區別。”鳳染打量著寧梧,“你可別讓他們得逞,好好養傷,好好活著。”


    寧梧不甘心地低首稱是,鳳染又說:“你要是想離開,馬上去追查真相,我不攔著你。但你今兒要是還跟我迴去,就得遵守我們先前的約定。建晟侯府不能卷入到任何紛爭裏,侯爺站起來不易,他輸不起。”


    寧梧強咽下一口氣,如今正是風口浪尖,銷聲匿跡安心養傷,借此報答建晟侯府的救命之恩,確實是她最好的選擇。


    到了掌燈之時,鳳染還沒有迴府。隋禦在霸下洲裏來迴踱步,打發隋器隔一刻鍾便往門首跑一趟。最後實在按奈不住,直挺挺地坐到輪椅上,要榮旺推著他到大門口去。榮旺依言照做,隋器又巴巴地跟在義父身旁。


    “你娘親走了多久了?”隋禦焦躁地問道,脖頸抻得老長,望向漆黑的遠處。


    “其實沒有多久。”隋器嘿嘿地笑道,“爹爹,外麵天冷,不然大器在這兒候著,你還是迴屋裏歇著吧。”


    “我不冷。”隋禦固執道,“紫兒——”


    “我也不冷!”隋器猜到義父的意圖,對身後的紫兒道:“紫兒迴去吧,我跟爹爹在這裏就行。”


    “大器,過來。”隋禦瞧了眼義子,淡淡一笑,把他拉進自己懷中,“再過兩年,你就可以保護娘親了。”


    隋禦罕見地跟隋器親昵起來,隋器小身子僵硬地一動不敢動。一方麵隋禦以前身子不便,另一方麵也是他脾氣不好,隋器心裏既害怕又打怵。這小家夥心裏還敏感,總覺得義父沒有義母喜歡自己,所以輕易不敢往隋禦身邊靠。


    “大器現在也可以的。”隋器鼓足勇氣說,麵對根鳳染相關的事情,這小人精兒堅決不含糊。


    隋禦捏了捏他的小胳膊小腿兒,“照比去年是結實不少,但還是太瘦弱。不然打明天起,你隨我一起鍛煉吧?”


    “哎呦~”榮旺在側嘟囔一聲,“侯爺行行好,快放過我們大器吧。才幾歲的孩子,能跟您比嘛?夫人都規劃好了,來年開春兒要給大器找個教書先生學習呢。”


    眾人正說著話,隻見不遠處已駛來自家馬車,可身後怎麽又跟著一眾行伍?隋禦差點就跳起來,真殘廢時不用裝,這迴腿腳好了,裝起來反而累得很。


    領頭衙役見到端坐在輪椅上的隋禦,已猜到他是誰,趕緊跑上前叉手行禮,簡短地交代幾言。不管水生榮旺等怎麽相勸,他們都沒有進府喝口熱乎茶水,便匆匆迴去給苗刃齊複命。


    鄧媳婦兒攙扶寧梧迴了西正房,隋禦父子倆則陪鳳染去往花廳用膳。


    “康將軍不在駐紮大營裏。”鳳染坐在銅火盆前取暖,“我在那兒等了小半個時辰,一直沒有等到他迴來,最後瞧太陽已快落山,才把薄禮留下往迴走。”


    “先吃飯。”隋禦拉過她的手,在自己掌心裏捂了捂,“怎麽這麽涼。”


    隋器自己悶頭吃飯,對於這種場麵早就習以為常,別看他年紀不大,懂得的事情卻不少。


    鳳染不急於吃東西,繼續道:“我不知道別地兒兵力什麽樣,但瞧康將軍軍營裏真沒多少人。東野那邊要是突然打過來,真怕他撐不住。”


    “錦縣邊境是蜿蜒狀,赤虎關最險峻,康鎮定把兵力集中在那裏。駐軍大營沒多少人也算正常,再說還有幾處小關口,雖不通路、不放行,還得有人把守為上。另外就是咱們後麵的大興山,不知康鎮會不會在暗中布防。”


    隋禦放開鳳染的手,替她燙了壺熱酒,又往她的碗碟裏夾些菜蔬。隋器快速吃過飯,鳥悄地往花廳外邊溜,但聽鳳染“哎~”了一聲,他索性捯起小腿蹭蹭蹭跑走了。


    “大器哪裏像個小孩兒?”鳳染撇撇嘴,“他比你懂事多了。”言罷,她執杯飲酒,瞬間腸胃裏暖和許多。


    “總之兵少是事實,康鎮和苗刃齊發愁不無道理。東野使團何等規模,共有多少人員,我沒有弄清楚。隻大抵聽說他們會在臘月初過來,掐指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隋禦仔細聽著,緩和半刻,說:“既然這樣,咱們就把府門關嚴實點,未來一段時間,誰都不要出門。還有什麽東西沒有備齊,明兒趕快差人去外麵買。”


    “你在擔心什麽?”


    “娘子今日出門,知道外麵是什麽狀況了吧?”


    “到處缺糧。”鳳染想到在馬車上看到的那個場麵,“苗知縣宅邸上看起來很簡樸,但吃穿用度還是挺講究的,這與他的官職不大相匹。今兒我見了他,沒從他嘴裏聽到一句關於放糧倉救急百姓的話。”


    二人同時想到水生剛才跟他們相說的內容。


    水生在苗刃齊書房裏看到的密信,不是苗刃齊與外界聯係的信件,而是當初為隋禦建造建晟侯府時,錦縣上各大鄉紳富賈捐資的明細。水生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心中忐忑,又和苗刃齊派來的人插科打諢一路,迴府後和隋禦潦潦說了兩句,便把自己關迴房中默寫去了。


    “原來咱們這建晟侯府花費那麽多錢。”鳳染又飲下一杯酒,“隋禦,你這迴該明白錦縣上的人為啥對你這麽冷漠了吧?如果我猜的沒錯,苗刃齊是假借你之名,貪墨下不少錢財。”


    “雒都那邊逼他,他隻能逼底下人,趁機狠狠撈了一把。”隋禦苦笑,也跟著喝下一杯酒,“錦縣消息不會太靈通,想必底下人開始沒料到,我是這麽無用的人。”


    “你擔心……”鳳染掀眸,肅穆道,“苗刃齊不在乎錦縣鬧出饑荒,不會管底下百姓的死活,而東野那邊為了納貢也沒有安撫底下臣民。有些人要打東野使團的主意?或許是活不起的錦縣百姓、流寇,又或許是東野那邊憤怒滿滿的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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