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烯林問完這句話,易淮先冷淡掃了她一眼,就隻是一眼,她便感覺到周身寒意。


    易淮先沒說話,但是眼神已經表達了他的意思。


    池烯林頓了頓,說:“淮先,我沒有惡意,我隻是關心你,幹媽不在了,按理說我也算是你姐姐,關心一下你而已,我其實也沒有其他意思。”


    易淮先開口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


    “淮先……”池烯林表情一頓,沒想到他的態度如此直接,她緊了緊垂在身體一側的手,而後又鬆開,笑了笑,“看來你還是生我氣。”要不然態度不至於這麽差。


    走廊的燈光是橘黃色的,池烯林愣了愣,自嘲笑笑,看著他那張臉,就這橘黃色的光,看著易淮先的臉出神。


    要是她父母還在,池家也不會沒落,她也不至於無家可歸。


    早些年,池烯林的父母和易淮先的父母是故交,池家的公司卷入了債券危機後破產,逼的她父母跳樓的跳樓、自殺的自殺,池家就剩下她一個,她當年不過十幾歲,很可憐,咩有親戚願意撫養她。


    後來易淮先父母聽說了這事,連夜趕來找她,把她接迴易家,至此後將她留在身邊撫養,她也算是跟易淮先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


    易淮先小她一歲,理應是喊她一聲姐姐。


    那會易淮先也就十幾歲的年紀,很少喊她姐姐,可以說是幾乎不喊,更別說長大了,包括現在。


    他們那會關係還沒交惡,還算和平,她也以為她會和易淮先一直平安無事過下去,而當時的易淮先的父母也有想法撮合她跟易淮先的,當年,易淮先母親還來找她談過這事,問她喜不喜歡淮先。


    她當年的確挺喜歡這個外表看起來高冷得不得了的‘弟弟’,她也不好意思直說,隻是點了下頭。易太太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於是許她承諾,說等易淮先念完書,就安排他們倆先訂婚。


    隻是這事還沒有個準信,易先生和易太太便出事了。


    易先生和易太太出事那天,她給易太太打過一通電話,但是具體內容是什麽,她沒告訴任何人,包括易淮先。


    易淮先也就是在他父母去世後,一夜變了個人,忽然變得成熟穩重特別深沉,不苟言笑,也不跟人來往,他關閉了自己挺久,誰也走不進他內心世界。


    這裏麵其實還有件事別人都不知道,隻有她和易淮先心知肚明。


    她算計了易淮先。


    她怕易先生和易太太離開後,沒人願意繼續照顧她,她怕自己又是一個人,被遺棄了,於是想起了易太太所說的,將她配給易淮先。


    她就想纏上易淮先,這樣,她的榮華富貴能夠繼續,不會又變成一個人。


    她便給易淮先下藥了,那天晚上,易淮先不小心吃了她下過藥的食物,覺察到不對勁,猜到了是誰做的。


    池烯林想起那個晚上,內心深處全是煎熬和掙紮,她也不想的,但是她那會太年輕,患得患失,怕失去易家的庇佑。


    易淮先吃了藥,藥勁大,他差點沒忍住,碰了她,可是都沒碰到她,硬生生忍住了,全靠意誌力。


    而池烯林又驚又慌,怕事情敗漏,被人知道,那她別想繼續待在易家了。


    她求易淮先,說以後會乖乖的,聽他的話,求他別告訴別人。


    易淮先怕自己撐不住,咬破了舌頭,滿嘴的血,眼裏全是失望,說:“我不想再看到你,滾。”


    池烯林衣服都沒穿好,連夜離開。


    後來她找過易淮先聊這事,跟他道歉,也跟他解釋清楚,她隻是害怕,害怕又迴到一個人的時候,她不想失去易家,也不想失去他。


    她的心情易淮先能理解,所以對她很失望,即便他父母不在了,他也不會不管她。


    然而她做的事情,讓他失望透頂。


    易淮先沒有說原諒她,但是礙於他父母的情麵,他沒有不管她,後來,易家一直供她念書,生活費,沒有說不管她。


    後來,她考上了很遠的學校念書,易淮先也沒和她聯係來往,就這樣慢慢沒了聯係。


    這麽多年,池烯林其實都想明白了,大概像易淮先這種人,他最恨的應該就是出賣和算計。


    她當年犯的錯,就是算計了他。


    她現在也不像當年沒什麽底氣,如今她也有了底氣敢和易淮先說話,那是因為不再擔心受怕什麽時候沒錢交學費,沒有生活費了。


    這次迴來,她也有其他私心。


    易淮先對她,沒有任何想法,也沒想迴到過去的生活,就這樣算了就行了。


    如果真能迴到過去,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沒來往。


    麵對易淮先冷漠的態度,池烯林抿著唇,沉默的臉白而不安,心裏打起了鼓點。


    書房裏麵是易老還有沈蒽柔、徐嘉三個人在。


    易老敲了敲桌子,看向了徐嘉,說:“你現在是打算怎麽樣?”


    徐嘉嘟囔著嘴:“我沒有要怎麽樣。”


    “今天是淮先生日,你搞這麽大的動靜,想幹什麽?把她關在洗手間就能把她趕走嗎?你以後都看不到她是嗎?”


    徐嘉臉色一白,沒想到外公這麽快知道,她默了默,低了低頭,沒話說。


    沈蒽柔聽到這話,也不太意外。


    徐嘉這麽討厭她,做出點什麽事也不太意外。


    易老:“徐嘉,原本你什麽都不做,大家會覺得你年紀小,不懂事,不會跟你計較。然而你現在做出的這些事,說白了,令人發笑,非常可笑,你知不知道?”


    徐嘉臉色一白,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涼氣,沈蒽柔在場,易老這樣當著她的麵教訓自己,她完全下不來台,即便易老說的有道理,她也聽不進去,隻覺得易老是幫沈蒽柔的。


    沈蒽柔沒什麽表情站著,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嘲諷徐嘉,她隻是很平靜的看著地毯。


    徐嘉說:“現在就隻是我的錯嗎?外公,你怎麽也向著外人,她分明什麽都不算,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現在是你做錯了事,一碼歸一碼,我把她叫過來,也是給你機會,你有什麽不滿全都說出來,別玩那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


    “外公!”徐嘉無法忍受,都要哭出來的聲音了,“外公,你也欺負我,你幫著外人欺負我。”


    “外人?她是你表哥的女朋友,什麽是外人?按照親疏關係說,你也隻是我外孫女,我也不差你一個外孫,我也不想有這麽不懂事隻會給我找麻煩的外孫。”


    易老目光嚴厲,輕而易舉看穿徐嘉的心思,這丫頭要是再放任不管,以後隻怕還會搞出更大的禍端,這可不是什麽小問題,問題可大著,必須得再她徹底變壞之前糾正過來。


    不然這種孫女,他也不想認了。


    “易家不需要存在壞心思的人,你要是認為你沒錯,以後別再喊我外公。”


    徐嘉:“外公,你不要我了?就因為她嗎?你們現在所有人都這麽討厭我是嗎?”


    沈蒽柔擰眉,忍不住出聲說:“我……”


    “不用你說話,你別說話,我在教育自己的外孫女。”易老目光愈發嚴厲,聲音如雷貫耳,盯著徐嘉,說:“你還是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在哪裏,還覺得是別人的錯,徐嘉,你要是這樣,我隻能聯係你母親把你帶走,外公教育不了你,你也不聽話,算了。”


    “外公——”


    易老也不想繼續聊了。


    沈蒽柔抿唇,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做,表情有些茫然,無所適從。


    徐嘉一口一個外人的,說得也沒錯,她的確是外人。


    徐嘉崩潰的大哭,她沒想到今天會變成這樣,她就是討厭沈蒽柔,所以才整蠱她,才把她關在洗手間,不讓她出來。


    沈蒽柔驀地歎了口氣,看著徐嘉,說:“我們倆談談。”她又看著易老,說,“易爺爺,我和徐嘉聊聊吧。”


    易老沒阻止,冷哼了一聲,看向了別處。


    沈蒽柔說:“別哭了,我明白你的感覺,你不喜歡我,是覺得我會把你表哥搶走對嗎?事實上,這不影響你和你表哥的關係,以前是什麽樣以後也是什麽樣。”


    “不過,一個正常的人都不會喜歡刁蠻不講理的女孩子,不管是表妹還是妹妹,你大哭大鬧也好,撒潑耍賴也好,你隻是在消耗你親人的耐心還有對你的疼愛而已。”


    “等他們什麽時候覺得你無藥可救了,大概就真的不會管你了。”


    沈蒽柔聲音平靜毫無波瀾,表情也是淡定的讓徐嘉心生寒意,沒由來的寒意。


    沈蒽柔頓了頓,繼續說:“你對我做什麽不要緊,其實我不在意,因為你做什麽都不會引起我的反感,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不是我的誰,你變壞還是變好,都跟我沒什麽關係。我也不關心你。”


    這個世界上最冷漠的便是漠不關心了。


    一切都跟自己沒關係,所以怎麽樣都好。


    所以她可以無視徐嘉的所作所為。


    “但是你表哥會覺得你無理取鬧,你看,現在不就是了?”


    徐嘉被嚇到了,忽然停止了哭泣,身體反射性往後退了幾步,不敢置信看著她,怎麽覺得她像是變了個人,怎麽跟之前看起來好欺負的樣子不太一樣。


    徐嘉很快急速否認:“不可能,你在撒謊,我才不會信你。”


    “徐嘉,你很聰明的,我說的這些,你其實都懂,不過不要緊,你要是聽不進去跟我也沒太大關係,不過你硬是要難為我的話,那淮先也不會覺得你有多委屈。他要是想幫你出氣,應該早和我斷絕來往才是,但是目前你看到了,並不是你說的那樣。”


    徐嘉看看沈蒽柔,又看了看易老爺子,她消化完了沈蒽柔說的話,表情也徹底呆滯下來,有幾分茫然和無措。


    沈蒽柔拿了紙巾遞給她,說:“擦擦眼淚吧,我也不想和你吵,其實是浪費時間。不如趁這個時間多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徐嘉,我沒有想和你成為對立的兩方,我的重點也不是和你吵架。”


    徐嘉說:“你搶了我表哥。”


    “即便不是我,也會有其他人,你放心,他不會因為跟任何其他人在一起,就不是你表哥。他一直都是你表哥,以後都是。沒人可以搶得走。”


    徐嘉表情慢慢鬆懈下來,雖然還強著,不過表情已經緩和了不少。


    ……


    池烯林在書房門口聽到這些話,咬了咬牙根,心想著這女人也是能說,這都能說服徐嘉,而徐嘉的也沒什麽殺傷力,這就被說服了?


    書房裏,徐嘉先出來的,易老喊住了沈蒽柔,說:“你剛說那番話要是被淮先聽見了,他會怎麽看你?”


    沈蒽柔笑了笑,說:“我不那樣說,也沒其他辦法了。易爺爺,您把我和徐嘉喊過來,難道不是為了解決事情嗎?我剛才也沒有說錯,我的確不在意她對我的態度,因為我不關心。”


    如果不是因為易淮先,她大概也不會管一個小姑娘對她的敵意。


    完全沒有任何必要。


    就如同她所謂的生父生母一樣。


    生母是故意將她和沈雅抱錯的,那生母肯定也知道這樣做的下場,生母都沒關心過她長大以後得知真相要如何麵對現實,將這個爛攤子丟下就走了。


    生父更是一來就找她要錢,沒管她是生是死,甚至還敲詐要挾她,她才奮起反抗的。


    至於生母,已經走了,她就不去想了。


    而生父,她沒辦法心平靜和麵對。


    而養育她多年的沈凱東夫婦倆,她其實已經做出了不止一次的退讓,但是他們還在逼她進絕境,她沒辦法了,隻能跟現實低頭。


    她該做的都做了,問心無愧。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如此冷靜對待。


    她也不怕當著易老的麵說出這番話,而這番話也的確是她想說的。


    不過她這次算是當了惡人,反正也沒什麽好形象了,扮演一次惡人也沒關係。


    易老說:“倒是沒看出來,這麽冷靜。”


    沈蒽柔說:“情勢所逼,也沒辦法。”易老也不是責怪的意思,也算是對她刮目相看了。


    ……


    今晚的宴會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驚險一些。


    不過吃飯的時候,徐嘉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從表情上來看,似乎沒什麽問題了,也沒找她麻煩,就互不幹涉似的。


    但是她想,她和徐嘉的關係大概也不會有多好了。


    不過晚上的事,她還是得跟易淮先說一聲,直接交代好了,免得‘秋後算賬’。


    她找了機會跟易淮先坦白,重述了一遍她對徐嘉說的話。


    現在想起來,有幾分過分。


    嚴苛一點來說,就是惡毒了。


    她對易淮先的說法,也是胡亂揣測。


    易淮先的手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淡然一笑,似乎挺滿意的,說:“重點不突出,應該突出我的態度。”


    “什麽態度?”


    “我可以為美色誤國。”


    “……”


    易淮先說:“你也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這次做的就很不錯。”


    沈蒽柔心裏歎了口氣,心裏想,和他在一塊本身就是壓力,這是無法避免的。


    她想著,有些口渴,伸手去拿飲料喝,眼前忽然橫過來一隻手臂,搶走她要拿的飲料,他說:“你剛才喝了兩杯了,太涼,喝白開水,不可以喝飲料。”


    沈蒽柔怔了下,沒想到他直接來管她了,她也隻能喝白開水了。


    家宴都是易家人,不是易家人也都是有關係的,而今晚聚在一起,易老也有事剛好當眾宣布。


    至於宣布的事,自然是跟易淮先有關係。


    易淮先還提醒了沈蒽柔,待會不用太緊張。


    沈蒽柔表示不解。


    池烯林坐在他們對麵,她一直注意到他們倆個的互動,旁若無人,當然了,別人也插不進去他們倆之間,畫麵感如此和諧,俊男美女的畫麵,也是格外吸引人的視線。


    易老坐在主人的位置,開始宣布了今晚的事。


    池烯林不知道怎麽的,眼皮開始跳了起來,有不好的預感,她下意識看易淮先,發現易淮先眼裏自始至終隻有沈蒽柔,沒有別人。


    “今晚趁這個機會,我說一下淮先和蒽柔訂婚的事,這事暫時不用宣揚出去,考慮到蒽柔還在上學,不要給她帶去太大壓力,也就跟自己家人說一聲,以後蒽柔是易家未來兒媳婦。”


    易老:“自從淮先父母離開後,這麽多年也沒有時間聚一聚,剛好今天這個機會,也把家裏難得的喜事跟大家夥說一說。”


    後麵的話,池烯林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她沒想到,今晚易老是直接宣布了易淮先的婚事?這意味著,易家是承認了沈蒽柔的存在?


    那她算什麽?


    她池烯林算什麽?


    當年易淮先母親許的承諾就不算數了嗎?


    她不服氣,可也沒辦法,總不能站起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反對吧?


    池烯林說不出一句恭喜的話,笑容苦澀,無法言喻。


    沈蒽柔沒想到易淮先說的讓她別緊張是這事?


    這也太突然了,她毫無準備。


    但是易老已經宣布了,說什麽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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