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已經是亥時了,剩下的這些賬目,明日再看吧!”


    婢女茉莉提著食盒,進了書房看著仍埋頭看賬本的付雲卿,茉莉有些心疼。


    走上前,將手裏提著的食盒放在書桌上,茉莉輕輕用力,抽走了姑娘手中的賬本,放在一旁。


    快速的將食盒打開,茉莉將一碗熱氣騰騰湯麵端出放在書桌上。


    “姑娘,把麵吃了吧!碗底臥了個煎蛋。”


    茉莉看姑娘的眼神還在賬本上,似想要重新拿起,她連忙將放在桌子上的賬本拿起護在懷裏,假裝沒看到付雲卿的動作。


    付雲卿無語,見茉莉臉上就差用筆寫上‘沒商量’三字,伸出一半的手,換了個方向,無奈的揉了揉眉間,知道若是自己不把麵吃了,她是不會把賬本拿給自己的。


    付雲卿唯有妥協,“好,聽你的。”


    見姑娘同意,茉莉高興的把賬本往懷裏一塞,連忙把食盒裏的筷子取出,遞給付雲卿。


    “姑娘,趁熱吃。麵坨了就不好吃了。”


    付雲卿嗔了她一眼,低頭進食。


    看了幾個小時的賬本,晚上吃的那些東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


    書房內一時隻有付雲卿進食時,發出的細微咀嚼聲。


    不多時,付雲卿將筷子放下。


    “我用好了。”


    付雲卿接過茉莉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


    茉莉見碗裏隻剩下些麵湯,滿意的點了點頭。麻利的把髒了的碗筷裝進食盒。


    “茉莉將賬本拿來。我看完了這本再睡。”付雲卿將帕子放在一邊,想起自己那未看完的賬本,開口討要。


    “呃!姑娘此時已是……,好吧!這本看完了就不能再看了。”茉莉本不想把賬本再給姑娘的,可是看姑娘臉上神色越發嚴肅,茉莉有些怕怕的,忍不住打了退堂鼓。


    茉莉默默地掏出懷裏的賬本,規規矩矩的給放書桌上。


    見茉莉被自己唬住,付雲卿眼底笑意飛快逝去,拿起賬本,神色淡淡道:“你餓了沒?”


    “啊?”茉莉一時沒反應過來,姑娘什麽意思?


    付雲卿翻開賬本,找到自己先前未看完的那一頁。


    “如果餓了,就去小廚房下碗麵吃吧!我這本賬本還要一點時間才能看完。”


    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茉莉告退的聲音,付雲卿有些奇怪的抬頭,就看見茉莉一臉羞澀的站在哪裏看著自己,欲言又止。


    付雲卿有些懵,怎麽了?


    她快速的迴想了一下兩人的對話,沒什麽問題啊?


    付雲卿皺著眉,疑惑道:“你怎麽了?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沒,沒有,婢子身體好的很,姑娘,婢子不餓,婢子吃過了,是付文哥給婢子炒了蛋炒飯。”茉莉臉紅紅的,雖然害羞,卻還是如實迴答。


    “……”


    大晚上,突然被喂狗糧,付雲卿隻想說,謝謝,我已經飽了,吃不下。


    付雲卿深吸一口氣,“沒事就好,我把這本看完,你熬不住了就先去休息,不用等我。”


    茉莉搖頭,“婢子等姑娘一起,婢子就在一旁看話本,不會打擾到姑娘的。”


    “嗯!”付雲卿點頭,這都半夜了,有個人陪著,也好。


    茉莉拿了一本自己昨日未看完話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靜地看著。


    時不時抬頭看看付雲卿有沒有什麽需求。


    書房裏一時,隻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話本隻有薄薄的十多頁,經常看話本的茉莉,很快就看完了最後一頁。


    茉莉將話本放迴書架上,沒再另取一本話本來看,坐在椅子上,撐著手,看著自家姑娘。


    書房內因為付雲卿要看賬本的原因,點了不少燭火。


    因此,書房內光線十分明亮。


    付雲卿一身淡藍色衣裙,鴉青色的長發,隻用了一根藍色絲帶編成一根長辯,垂落在胸前,娥眉淡掃,粉麵桃腮,秀氣小巧的瓊鼻,齒如含貝,櫻唇不點而赤,一雙剪水秋瞳盈盈似水,此刻正聚精會神的看著賬本。


    茉莉默默感歎,自家姑娘越來越好看了,那個秦將軍可真是沒眼光,竟然跟天仙似的姑娘退親。


    想到現在外麵的那些關於姑娘克父克母的流言蜚語,茉莉就一陣氣悶。


    自家姑娘相貌不僅是一等一的好,而且會管家會掙錢,那些官宦人家女子會的琴棋書畫,自家姑娘都會。


    在茉莉看來,不論是誰娶了自家姑娘,那都是不知是積了幾輩子的德,才能有那個福分。


    那個秦將軍還被人尊稱什麽小龍將,在茉莉看來,那就是個糊塗蛋。


    糊塗蛋做糊塗事。


    若不是那糊塗蛋在這當口退親,姑娘也不用剛忙完老爺夫人的葬禮就必須馬上接手老爺留下的鋪子了。


    茉莉是付雲卿的大丫鬟,每日都待在付雲卿身邊。自然知曉這半月裏來,自家姑娘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雖說姑娘現在是好看了不少,可是身體卻是瘦了一圈。


    想到這兒,茉莉想,自己有空得跟付文哥商量商量該怎麽給姑娘補補身子了。


    自家的姑娘,自己不疼,誰來心疼啊!


    “茉莉,在想些什麽呢?”付雲卿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久坐的身體。


    “婢子在想該怎麽跟小姐補身體!小姐都瘦了好多了。”茉莉迴過神,走過去,給小姐捏肩,想讓付雲卿鬆快鬆快。


    “嗬嗬!好,你跟付文的婚事定下來沒啊?”付雲卿笑著閉眼享受著茉莉不輕不重的捏肩,很是放鬆。


    提及婚事,茉莉有些羞澀,咬了咬唇,“定下來了,明年三月十八。”


    “那還有差不多一年時間。今年沒有什麽好日子麽?”


    “有是有一個,就是婢子還不想那麽早成親,和付文哥商量後,決定明年再成親。”


    “茉莉,謝謝你!”付雲卿伸手拍了拍茉莉的手,怎會不知她的心意,茉莉這個傻姑娘,心疼自己父母離世,又被未婚夫退親,想多陪陪自己。


    付雲卿看著書桌上跳躍的燭火,記憶一下子迴到了前世。


    她的一生兩極分化,前半生,父母恩愛,對於唯一的女兒自然是如珠如寶的疼愛,養成了付雲卿不諳世事艱難。


    後半生,家財散盡,窮困潦倒,顛沛流離。


    付雲卿還記得前世自己十七歲那年,父母外出經商遇難,偌大的付府隻剩下付雲卿一個主人,等付雲卿好不容易撐著辦完了父母親的葬禮,未婚夫秦安初退親,雪上加霜,讓本就是強撐著的她受不住打擊,一病就是半年時間。


    等她病好後,決心接管父親一輩子的心血,萬山商會時。


    她才發現,這萬山商會早就更名易主了。


    而付家名下的商鋪莊子,也被付府內的管家勾結外人,以經營不善或是收成不好為由,白菜價一般低價賣給他人。


    等付雲卿發現想要力挽狂瀾時,她一個被父母嬌養著長大的深閨女子,沒人帶領教導哪怕在經商一道上有些天份,又怎麽鬥得過那些在商海浮沉了半載的奸滑商人。


    隻能說為時已晚。


    以前在封川城有名的富商之家,僅僅一年就迅速敗落了。


    後來,她忍痛變賣了唯一的家產——付家大宅,遣散了家中的奴仆,帶著不足萬兩銀子在封川城重新置辦了一間二進的宅子和兩間商鋪,想要從新開始。


    可是在接下來的幾年裏,每每在她抓住機會,想要大幹一場的時候,結局總是不好,最後一次失敗,把她當時所有的身家全賠進去了。


    付雲卿沒有在一次次失敗的打擊下迷失方向,她一直沒有放棄想靠自己的努力將父親曾經創下來的基業掙迴來。


    可最後一次的失敗,讓她再沒有本錢來做生意了。


    為了維持生活,她隻能進紡織做坊裏做工。


    為了光複付家,她白日在紡織作坊內做工,晚上熬夜刺繡,她十七歲之前,雖是養在深閨,可因為未婚夫在朝為官,母親一直按官宦人家教養女兒的那一套培養自己,琴棋書畫,女工廚藝,她樣樣精通。


    尤其是女工,教導她的是封川城有名的繡娘,是付母花費了不少心思才請來的。


    付雲卿在女工上也頗有天賦。繡娘的手藝不說十分,八分是學得了的。


    雖然那幾年因為經商,沒有時間去碰女工,手藝生疏不少,為此,她還花了一段時間來練習。


    她的繡品,在繡樓,可以賣出不錯的價格。


    好不容易,積攢到足夠自己再一次創業的銀錢時,時間已經過去三年了。


    她告別了在封川城的朋友,帶著全部身家,去了鳳台城。


    在封川城,經商的多為男子,大多瞧不起女子,認為女子就該待在家中相夫教子。


    她經商時,沒少被人看輕取笑。


    在封川城多次經商失敗,付雲卿在其他同行眼中就是個笑話。


    所以再次創業,付雲卿想去相隔不遠的鳳台城,那裏女子經商會容易很多。


    隻因鳳台城的首富就是一位女子。


    付雲卿當時最為佩服的人就是鳳台城的女首富謝蓓青。


    認為女首富簡直就是吾輩之楷模。


    付雲卿跟著護衛商隊的鏢局一起去了鳳台城。


    很快,她就在鳳台城開了一間成衣鋪。


    因為付雲卿店裏的衣服款式新穎,價格公道,在鳳台城中漸漸地小有名氣。


    正當一切步入正軌,付雲卿打算重新找位置再開一間成衣鋪時,一場火,把付雲卿所有的心血全都燒了個幹淨。


    付雲卿一時接受不了,昏迷了過去。


    等她醒來,才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等來了一個付雲卿萬萬沒想到的人。


    鳳台城的女首富謝蓓青。


    付雲卿隻遠遠的見過謝蓓青一眼,對她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更多的是聽別人口中所說拚湊的。


    有錢、有能力、善良……


    鳳台城中提及謝蓓青,無人不稱讚。


    付雲卿對她更是神交已久。


    還沒等付雲卿表達自己對謝蓓青的景仰之情。


    就被謝蓓青打落雲端。


    那一天,付雲卿再一次,對人性惡的一麵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有些人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實則內裏肮髒不堪。


    原來自己這十來年的不幸,皆來自這個鳳台城人人稱讚的女首富在背後操控。


    付雲卿還記得自己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兩人無冤無仇。


    謝蓓青驕傲得意的說,“隻有你越失敗,在我夫君眼裏,才更能襯托出我的優秀。”


    付雲卿怎麽也沒想到,謝蓓青僅僅因為自己曾是秦安初曾經的未婚妻,就打壓自己十年時間。


    這女人的心腸太惡毒了。


    付雲卿當時氣得發抖,恨不能撕了謝蓓青。


    可惜沒能如願。


    那一晚,知曉一切的付雲卿被人販子帶走,路上她趁人販子鬆懈,找機會逃走,最後為了自保清白,走投無路之下,投河自盡了。


    付雲卿忘不了,冰涼的河水一點一點進入胸腔那令人窒息的感受。


    付雲卿忍不住攏了攏衣服。


    茉莉見了,以為付雲卿冷著了,“姑娘,夜深了,婢子伺候您睡覺吧!”


    “嗯!”付雲卿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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