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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捧著娘娘的珍珠往清河殿走,這些珍珠得磨成粉和著牡丹露水,塗在殿下的臉上,昨日有宮人把她的香膏打翻,她鬧了許久不肯睡覺,最後我勸說明日傍晚一定給她找到新的香膏。


    這些是伯慮的美人舌養出的粉珍珠,我好不容易求了十幾顆,捧著匣子裏的珍珠,特意放慢了腳步。


    陽光折射地上一寸水窪,我晃暈了眼,雙手一軟,珠子從匣子中摔落,灑了一地。


    啪嗒啪嗒,一顆顆珍珠從台階往下跳。


    急忙蹲在地上一顆一顆撿起,我吹吹灰塵,把珠子盡數找迴。


    就在此時,大監喊道:“陛下至,開道——”


    我和幾個宮人低下頭,跪在地上讓道不語。


    一群人圍著一個男子走過,他的鞋履從我手邊略過,我不敢抬頭看南魏的王,聽別人說,王驍勇善戰,三年便打下南魏國,又三年,繼位東胡,收服兩國,合為一國,如今七國隻有雕題和伯慮兩國不在他手裏,可雕題和伯慮國力漸微,被陛下拿下也是遲早。


    他隻有二十七歲,卻已經是一個年輕而強大的帝王。


    朝上輔佐陛下的有右丞雨師大人,他原是當今陛下的十五弟,左丞即墨大人,即墨大人是前朝皇帝的親弟弟,前朝之時封為奉莊王,他的女兒在後宮隻手遮天,乃是當今的即墨皇後,即墨緲,另外一個女兒則是雨師大人的正妻,即墨問音。


    我總想發笑,商女不知亡國恨,不知用在此處可適合,前朝的景律公主,做了當朝右丞的正妻,前朝的琉璃翁主,更加了不得,成為了當今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不明白,倘若我是她們,該如何同滅國仇人日夜相對。


    也不怪她們,前朝的陛下都退了位,據說宇文仲弘奪權,沒有讓即墨一族流一滴血,尚且是個仁慈的君王,還封了前朝的陛下為南邊封地的王爺,一生榮華富貴不愁了。


    即墨一族,果然全是俊傑,識時務,不擋路。


    我撿起最後一顆珠子,聽見遠處的傳來一串咳嗽聲,身邊一個宮人道:“陛下的寒疾又犯了,許是近來早晚冷熱變化太甚。”


    我把匣子抱起,又聽周圍說,“伯慮和東胡前幾日又開戰,雨師大人親自出征,要為南魏擊退百裏氏族狂徒。”


    這個雨師乘歌,我雖然沒有見過,可在旁人口中,倒是傳成了一個神人,簡直是天下絕色,我是不信有男子的容貌更甚女子,除非他站到我麵前讓我品品。


    宮裏的新年一向是熱鬧,不過,這熱鬧卻不包括男子,男子要在十月就啟程去失韋草原冬獵,到了失韋草原,也就到了隆冬時節,去年陛下在途中遭刺殺,皇後娘娘勸道停止冬獵計劃,陛下大怒,娘娘提議可以改近處的獵場,可今年十月,陛下還是雷打不動前往失韋。


    我也是草原上的人,連天的綠草,不知哪裏有什麽值得一觀。


    我自來到宮中,說開心也開心,說不快也是不快,宮中白日裏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到了晚上卻可怕得像墓地,我受不了此地的陰森,總覺暗處隱藏猛獸,會一口吞下我。


    我是半年前來南魏的媵女,迢迢嶺山,千裏泥路,我們就這樣來到南魏,我侍奉的娘娘是失韋草原一個小部落首領的女兒,我們那裏的習俗原是盜親,就是夜晚把姑娘偷走,第二天再讓姑娘的家人鞭笞一頓,拿出牛馬,奉上金銀,自然就能把姑娘娶迴家。中原人可不興這一套,人家在意的是賢禮具成,萬萬不可唐突了女方。其實我們的盜親也沒有什麽不好,兩人看對了眼,晚上就把人帶走,哪還用紅娘牽線。


    聽說中原人嫁女會讓女方的姐妹作為媵女一同陪嫁,以後要是丈夫喜歡,媵女也要陪著他睡覺,中原人可真貪心,有一個妻子還不夠,讓陪嫁的人還侍奉他,難以理解。


    正因如此,娘娘的姐姐妹妹沒有一個願意做媵女,我是阿爸的養女,十歲那年他從草原的老鼠洞找到我,把我帶出老鼠堆,我是個習武的好料子,整日和草原上的男兒一起賽馬抓狼。敢抓著狼尾巴和狼摔跤。


    阿爸就問我願不願去,我聽說天下最好的珍寶都藏在南魏皇室,動了離開草原的念頭,遂答應了阿爸好好照顧瑞麻雅拉。


    溫齊四十三年,伯慮軍主動投降,國主百裏遙乞保留祖廟,願每年向南魏進貢上品,適時雨師乘歌率五十萬大軍,凱旋而歸,良渚翕然,國民大喜,一時歡聲雷動,這是他們最好的新年祝賀,假以時日,天下必盡在南魏人手中。


    年後,瑞麻雅拉的哥哥暗中來到南魏,娘娘知他帶了部族密信,要我出宮前去一見,我少時厭惡他,從前摔跤不是我的對手,就使了壞心眼絆倒我,害的我腳腕傷重,在床上躺了一個春天。


    我跟著采買的宮人混出宮外,此行必要迅速,宮門下鑰前我得再渾水摸魚迴到宮中。


    楠豐樓,尼布盧就在那裏等我。


    我一道沒有耽擱,急匆匆往那邊趕,等我到了楠豐樓,樓閣之上,多人正在鬥毆,我恐是尼布盧惹事,這是南魏,不是我們的部族,他放肆慣了,阿爸也不加阻攔,竟讓他來南魏送信。


    我幾步跨上樓階,一見正是他,拉住他道:“你是想死在這裏?”


    他打人正打得歡快,“你別管我。”


    “把信給我,我立刻就走,誰愛管你。”


    他被我吵煩,用力把我甩開,我沒注意身後的木欄已經鬆動,一仰頭當即就摔下,幸好我還有點身手,死死抓住了結實的地方。


    我想喊他過來拉我一把,隻怕他會笑話我,我才不願在他麵前丟臉。


    預備著往下跳,想尋一個落腳點,這不看尚好,我低頭,這高度能摔斷我的腰。


    中原人有人會輕功,我聽說踮腳即可飛起,還能踏葉淩空,我練的都是俗家的拳腳功夫,這等神功自然不會,跳下去,怕是一下都撲騰不起,摔斷了腳,這一次可就不值當。


    正胡想,酒樓下有人打馬而過。


    “嘿——仁兄!”我喊他。


    樓上的打鬥聲吵得我隻好使出吃奶的力氣往下喊。


    那人抬起頭看我。


    他的臉迎光,麵色蒼白,在太陽的照射下幾乎看不清麵容。


    我喊道:“煩請閣下幫個忙,用你的馬接我一下。”


    他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我。


    我有個滑稽的想法,這人不會是傻子吧?


    我見他虛弱,像是受了蟲害迎風倒的麥穗,擔心我這一跳,非得把他砸出個好歹。


    “你不要在馬上,我可能會撞到你。”


    他沒有下馬,卻緩緩張開了手,身邊一個男子對他說了什麽,他隻是當做沒有聽見。


    他,似乎是要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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