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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在幹什麽?”我問博端格。


    那些姑娘一彎腰,一抬身,右手都垮了籃子。


    “摘韭花。”


    我想起羊肉蘸著的綠色醬汁,“哦,原來是這樣得來的。”


    他讓我再多跑幾圈,不要總在一個地方踏著草地,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麽總是和他過不去,“我就要踩這一片草。”


    “草是草原最重要的家人。”他說。


    “牛羊馬不才是你們最在意的嗎?”


    “不,從來都是青草,牧場,土地。”


    他臉上是我所看不懂的對天地的敬重,那個時候他也隻比我大三歲,可他比我聰明,比我看得遠,他說,牛羊固然是草原人的錢財,但是沒有一個草原人會把腳下踩的草排到牛羊之後,沒有草覆蓋的原野,這裏就是一片荒地,如同雕題大漠那般荒涼。人人都可以踐踏草木,但草原人和外邦人不同的是他們敬佩草地,守護草地。


    我跑快了到一邊去,“那我換個地方踩,免得來年這塊地禿了。”


    他笑了,在我身後跟著我一起揚起馬鞭,“閉上一隻眼睛騎馬,你會學的更快。”


    我真的閉上眼睛,卻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損招。”我說。


    “嗯?”


    “你就是想看我從馬上摔下來。”


    “我說的是真的。”


    “我才不信。”


    “那就算了。”


    我看他那麽認真的樣子,又試著閉上一隻眼去騎馬,先是左眼,後是右眼,果然在馬背上越來越穩,生了根一般。


    “這是誰教你的?”我問他。


    “乘歌。”


    “他比你騎得好?”


    “小時候是,長大了就不是了。”他迴憶起過去總是帶著愉悅的神情。


    “你自己去跑兩圈,我不跟著,過一會兒再迴這裏。”他說。


    “好嘞!”我得了命令,撒丫子放開了往前跑,迴頭望他,他就騎馬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說在那裏等我,仿佛就不會再動一步。


    風灌進我的肺腑,我整個人像是被風灌滿的水囊,放眼望去,整個草原都是那樣碧綠,風一揚,泛起了綠色的波浪。


    我跑得太快,帽子被風也一起勾走,等我迴身,那帽子已經不見蹤影。


    我有些慌張,那是博端格剛給我的帽子,過一會兒迴去我可怎麽向他解釋。


    雨師乘歌背著手,在我身後看我,我騎在馬上,沒有注意馬後麵還有一個人,他沒有騎馬,我隻好俯視他同他說話,“見到我的帽子了嗎?”


    “過來。”他對我伸手。


    “怎麽?”我催馬向前離他近了些。


    他一抬手就把帽子戴在我腦袋上,“真好看。”


    我的心又撲通撲通地亂跳了,撇開眼說:“多謝。”


    “我說的是帽子。”他說完便走。


    我騎馬跟上去,“可是我不好看嗎?”


    “嗯。”


    “嗯是什麽意思?”我橫馬擋在他麵前。


    “好看。”他被我逼停了腳步。


    “你是不是總是喜歡咄咄逼人?”他問我。


    “那你是不是總喜歡惹怒人?”我也問他。


    “都是。”他指著自己,又指指我。


    我夾住馬腹,策馬離開了他,似乎聽到他很清淺的一聲笑。


    當天晚上我們就開始規劃路線,確切來說是即墨緲和雨師乘歌還有博端格三人認真策劃,我們三個在一邊烤甜瓜吃。


    這種甜瓜我從來沒有在南魏碰見過,外麵是黑色的殼,裏麵是粉紅色的瓤,吃起來無比鮮甜,放在火上一烤,粉紅色的芯就成了金黃色的,有些烤紅薯的味道,還有幾分梨子的清甜。


    我和祝冬先給殿下烤了一隻,但她不吃,讓祝冬先吃,祝冬不高興,晚上睡覺的時候告訴我,殿下是讓她試毒,宮裏幹這事的都是小太監,她不樂意降低身份,我就告訴她,下次我先吃,我來做那個“小太監”。


    殿下吃了半隻就沒了胃口,把剩下的遞給我,我掰了一半給祝冬,正要開動,身後不知誰用膝蓋戳了我一下,那半個甜瓜滾在地上沾了灰,迴頭看他們三個,都正在圖紙上勾畫,我疑心是博端格卻苦無證據,轉過頭來依舊是氣哄哄。


    直到祝冬又烤了一隻新的,我們兩個才大快朵頤。


    後來我們離開失韋,夜晚的夢境中,我總是懷念這段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景律公主和祝冬同我一起在爐邊烤火,背後就是即墨緲他們三個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我想我一輩子也學不會那麽流利的失韋話。


    祝冬吃了兩個,把剩下的甜瓜給了我,她再也吃不下了,我把剩下的甜瓜放在爐子裏邊,熟了後用炭灰蓋上。


    派巴圖跑進來同我們說有件大事。他白天和祝冬一起練馬,祝冬說他跑起馬,飛一樣輕靈。他知道我們有好幾個人都聽不懂失韋話,就用磕磕巴巴的南魏話告訴我們,有幾個羊倌打了一頭大狼,看樣子是頭狼,博端格很快就說不可能。


    派巴圖說,“那狼大得嚇人,狼丸都有熟甜瓜那麽大。”他握緊拳頭和我比劃。


    “真的?我去看看。”我拉著祝冬說。


    身後三個人的討論一時間停止,博端格對派巴圖說了一句話,他急忙跑出帳包。


    我和他一起跑出去,“我跟你一起去看。”


    “驕驕!”即墨緲紅著臉叫住我。


    “我去去就迴!”我和派巴圖跑得沒影。


    那狼已經死了,軟趴趴一團,我站在它麵前,卻怎麽也記不起那頭狼趴在我身上要咬斷我脖子的恐懼,我覺得沒趣,看了一會兒便走了。


    祝冬悄聲問我,“看見了沒?是不是真的那麽大?”


    我不經心地點頭,“是啊是啊。”


    “你知道狼丸是什麽?”祝冬忽然問我。


    “不就是狼的眼睛嗎?”


    她久久地盯著我,不再和我交談,笑得前仰後合,一邊笑還一邊用力敲打我的肩膀,我被她打疼了急急跑開。


    有一迴我無意間問她到底為什麽笑話我,她才告訴我狼丸為何物,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麽派巴圖對我們說了那話以後,博端格讓他滾出去。


    我蹲下來扒拉爐灰,挑出一個最好看的剝開給即墨緲,又把剩下的擦幹淨了包在帕子裏。


    博端格和雨師乘歌停留片刻便要離開,我把帕子裏還暖和的甜瓜塞給博端格和雨師乘歌,“你和他路上吃。”


    他看我一眼,“帕子裏有幾個?”


    他問的是我給了雨師乘歌幾個,他自己帕子裏的甜瓜一摸便知曉。


    “不記得了。”我撒謊說。


    他走的時候把甜瓜交給雨師乘歌,自己往我腦袋上狠狠一敲,雨師乘歌則不動聲色地捧著甜瓜走了。


    博端格是個很小氣的人,晚上和我生了閑氣,白天就不許派巴圖同我說話,我追著讓派巴圖和我一起去跑馬,左追右堵截,他還是不和我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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