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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東胡西麵大旱,幾十裏地都尋不到一處水源,我們一行人便中途更改了路線,從東胡東麵進入,過其境去往北俅,不,現在應該改口說北齊,新君公羊氏橫熙三年繼位,次年便改了國號。


    我們避開了大旱,避開了龜裂的土地和已經幹涸的取水地,可是萬萬沒有料到我們會碰見狼,而且是成群結隊的草原狼。


    東胡東部大部分地區依然青草漫漫,初初踏上草原,領路的北齊將軍孫登瀾鬆了一口氣,從這條路走會比原始路線快兩個半月到達北齊國都雨鑒。


    其實殿下沒有責怪過孫將軍的判斷失誤,畢竟誰也沒有想到東胡會在公主出嫁這一年半國旱災,孫將軍對公主殿下早晚先請罪,再請安,口口聲聲說誤了進國都的良辰,我知道,其實公主殿下根本不在意良辰不良辰,她心裏掛念的是她生母陳氏。


    我們離開良渚的前一晚她還托我去看看她母親,她自然是不能親自去了,要和親的公主,絕對不能讓人過了病氣,即使這人是她母親。


    我去看陳美人的那晚,她身上起了無數膿包,就像小時候我在琅琊殿後麵的池子裏看見的癩蛤蟆,聽說這種膿包會傳染人。


    太醫用盡了方法,每晚都把新生的膿包切開,用幹淨的露水為她清洗傷口,但次日又會長出無數的膿包,我迴去後不敢和公主殿下實說,隻是說了她母親尚在休息,我看了一眼便被掌事宮女帶出。


    迴了母親的寢宮我才把話拖出,母親放下手裏的活計,又仿若沒有聽見我剛才的話,良久地望向窗外的一棵鬆樹,後來她說,“活不久了,又能怎麽辦呢?”


    我那時候還小,聽不出母親的話外音,隻覺得她眼裏好像含了眼淚,她一迴頭我才知道自己看錯了,母親並沒有為陳美人哭泣。


    她也犯不著為陳美人難過,南魏七姬中,地位最低的就是我生母元氏,她吃的苦比這個陳美人多得多,但是她就從來沒有叫喊過一聲,哪像那個陳美人,刀子剛被太醫燒好拿到她麵前還沒開始動刀子,她就叫的不像人樣,喊著讓陛下過來瞧瞧她。


    陛下不來,她揮手就打碎了一對雙色釉白胎長頸陶瓶,碎片落在我腳邊,宮人以為嚇著我了,其實我那驚訝的一瞬是心疼,心疼滿地的瓷片,我母親最喜歡收集白胎陶器,可惜南魏少白瓷,僅有的一些上供給皇室後,也被陛下給了大妃和其他幾位受寵的美人良人。


    我本來也應該跟著兄弟姐妹一起喊陛下為父王,但是大妃不許,我母親是南魏西邊一個小部族的貢女,和進貢過來的那些白瓷沒什麽兩樣,至少在他們眼裏是。


    母親的地位低微也影響了我和哥哥,我十一歲才得到翁主的封號,而我的姐姐妹妹中,都是一出生就有了那些。


    大妃的女兒三歲就封了靜儒公主,這無可厚非,她本就是嫡公主,陳美人年輕時極其受寵,她的女孩生下來也是個美人坯子,陛下常常把她抱在膝蓋上喂她吃飯,陳美人善於音律,三步內便可起舞,我母親說陳美人一雙玉足,足尖生花,後來陛下給陳美人的孩子取名問音,此音天上來,問人間哪得?


    我以為,除去大公主,他最喜愛的便是這個問音的三公主。


    畢竟,我們一同學習宮規的時日,頂瓶扶書,陛下看了一迴就不許嬤嬤們再“虐待”三公主,三公主在七歲的時候也被陛下封為公主,親自擬了封號,景律公主。


    我和小七小九就在三公主旁邊站在,同樣在太陽底下滿頭大汗,他從來不管不顧,隻會用袖子蓋住三公主的眼睛,唯獨怕太陽燒了景律公主的明眸。


    我母親是陛下的第五個小妃,我在陛下的女兒中排名第五,我哥哥在皇子中排名第五,母親有時候會笑,我們娘仨兒和五都杠上了。


    景律公主一直都是最受寵的,誰也想不到陛下竟然會讓她去北齊和親,聖旨頒布的那一天,宮裏的人無不驚訝。


    北齊雖富庶,但離家數千裏,嫁出去再想有生之年迴來一趟,可就是沒有門路的事了。


    陳美人很巧合地在聖旨下來的後一天病倒了,準備出嫁的幾個月裏,景律公主有大半的時間都在照顧她母親。


    我很喜歡景律公主,從小到大一直沒有變過,陳美人病了後大妃立刻封鎖了她的司如宮,其實,她不封鎖也沒有人去看望陳美人,曆來蠻橫霸道的嬌人病倒,不知合了多少人的心意,隻有我母親,讓我去偷偷看望她,我不喜歡陳美人,但是我喜歡景律公主,所以我很痛快的答應了母親。


    這隻是個開始,母親不止讓我去看望她,後來還會讓我捎帶著許多棗泥丸子給陳美人,每一次都是景律公主收著,我想,陳美人還沒有落魄到吃不起棗泥丸子的份上吧,可是母親堅持要我送,就這樣,我和景律慢慢開始說起話。


    以前她是梧桐樹梢的鳳凰鳥,和我八竿子打不著,自從她母親病了,她也不再是樹梢上的神鳥,隻能下了凡間和我一起玩。


    景律會讀很多詩,她可以和其他幾個公主一起進尊德堂和修老先生學習,修老先生是陛下從前的老師。


    後來陛下成了陛下,又下令讓他教授皇子和公主的學業,我沒有這個榮幸和她們一起,遠遠聽著尊德堂裏傳出來的讀書聲,我整整一天都很難過。


    母親安慰我說,一種人有一種人的活法,可我就是難過,為什麽我想要的別人毫不費力就能拿到,而我卻連努力的機會也沒有。


    景律不受寵了,我心裏隱隱約約有點開心,這樣她以後就能和我一直玩,告訴母親這話以後,母親反手給我一個耳光,打得我耳鳴不止。


    她說,我何時教過你幸災樂禍!我想和她說,我沒有幸災樂禍,我隻是,隻是想和她一起鬥草,打蛐蛐,納涼,吃甜瓜。我是很喜歡這個姐姐的。


    母親確實教了我很多東西,首先教我的就是把別人的話放在心上,她以自己為榜樣教我。


    每一次我和她說的話,不論好的壞的,她都會放在心上,例如我說,我多想和景律公主她們一起去尊德堂啊,她會讓哥哥在放課後早早迴來,晚上教我今天上課學了什麽,就這樣我知道了南魏的百將,諸國的風情,貫穿幾國之間的大江大河……


    陛下有時候會封功臣的孩子為翁主,這些功臣大多會給女兒尋找學師,從小教授詩文史籍,認字更是不在話下。


    我一個陛下的孩子,認字竟也找不到一個像樣的老師,幸好我哥哥很耐心,白天學的東西,晚上都會慢慢教授我,不然——不然我就讀不懂宮外的話本子、異聞錄、野豔集……


    哥哥說,我讀書讀得這樣雜這樣囫圇,遲早會吃了大虧,他沒有告訴母親我讀的那些不像樣的書,本來我是很感謝他的,但是他這樣一說我,我就把嘴裏的話都咽下去了。


    陛下讓景律公主挑喜媩,她挑了我,這在我意料之中,我得把她送到北齊再和剩下的陪親隊伍返迴南魏。


    陛下看了我幾眼,似乎認不出我是誰,我十三歲了,可這南魏皇宮這樣大,十三年裏,和他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他來見我母親的次數也是極少。


    南魏人信奉血統和上九乾神,原本的七國,大鄒、後魏、北俅、離耳、伯慮、雕題、東胡,都是上九乾神的信徒,後來大鄒滅後魏,幾十年後離耳又生吞後魏建立南魏。


    無論國滅與否,這些新國的君王始終看重七國的血統,即使他的後妃是亡國公主,隻要她是前朝正兒八經的後裔,她就配得上任何姬妃的稱號,反觀其他小部落,哪怕在戰場上為王室肝腦塗地,一句血統不純,進貢的女子也隻能成為小妃中的側室,我母親就是這樣的尷尬境地。


    我怕陛下認不出我,先自報家門說:“陛下多安,小女是元氏之女,驕,今年十……”


    他出口打斷,“罷了,罷了,你要她也隨你,隻是到了雨鑒萬不可放肆,不可忘記你的身份。”他對景律公主說。


    我也是他的女兒,可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想聽我說完。


    “既要跟隨公主,衫帽衣服皆要備好,路中坎坷,不可讓公主受凍。”這話卻是對我說。


    我錯了,本來以為景律已經和我一樣,陛下不再寵愛她,來到他麵前我才知道,他心裏還是在乎這個女兒,我也是他的女兒,在他眼中,卻隻是個普通宮人。


    我低著頭把委屈給藏住,母親在這樣的宮中不知為我和哥哥吞了多少委屈,我不能給她丟臉,“是,小女明白。”


    後來我從景律那裏出來,聽見景律和陛下說,驕兒是五翁主,陛下說了什麽我沒有聽清,但總歸不會說到我身上,他最是看不起我母親的出身,我哥哥是男子,他說不定會抬起眼看一次,可我和母親一樣,隻是女子,微不足道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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