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感受著傾灑在身上的陽光,謝綰忽然理解了謝蕭策說的那句話……


    “從此,朕即國家!”


    朕即國家。


    這四個字,分量極重。


    這意味著大梁國傳承至今日,已成了高度集權的皇朝,皇帝至高無上不容冒犯。


    但奈何,這四個字在謝蕭策身上就隻是個笑話罷了。他雖然是名義上的皇帝,可整個大梁的權柄分明已經完全落到了李承清的手裏。


    而且李承清對大梁朝廷的幸控力度,恐怕比除大梁開國之雄主外的任何一位皇帝都要強的多。


    從她以鴆酒毒死謝蕭策,決定迎立新君,僅僅一晚上時間便肅清了所有不服,安安穩穩的保謝綰上位,便可見一斑。


    要知道,李承清可不僅僅隻是單純的行廢立之事那麽簡單,她要立的還是一位女皇。


    大晉太皇太後如此實力、地位、能耐,紮根朝堂無數年,除了沈安一係外整個朝廷近乎都是她的力量,她尚且不敢自己登基為皇,隻能扶持傀儡。


    更有甚者,隻要她表露出想要登基為皇的心思,那幫忠心於她的大臣立刻便會化身為傳統皇權的死士,忠實的捍衛者現在的傀儡皇帝。


    到時候傀儡皇帝立刻搖身一變,就掙脫了身上的繩索,成了名副其實的皇帝,實權皇帝。


    太皇太後必然翻車。


    可在大梁……


    隻能說,李承清的手段著實太可怕了些。


    即使太皇太後並不姓沈,這本身也是一大阻力,近乎抵消了她在朝堂上擁有龐大勢力的優勢。


    這種情況之下,或許李承清依舊對謝綰保持著足夠的尊重,但謝綰恐怕也隻是傀儡而已……


    因為倘若謝綰和李承清的意見發生分歧,最終一定是李承清的意見得以在朝堂之上通過。


    某種意義上說,其實當李承清這樣的權臣要比當皇帝都來的更舒服,享受著皇帝的權力,卻並不需要背負皇帝的義


    務……


    不過她這樣的權臣,其實朝不保夕,曆史上難有善始善終的。


    而且多數皇帝都能順順當當的將皇位傳承下去,保證自己往後數代乃至十數代子孫的榮華富貴,從此家國天下。而權臣的子嗣,卻往往……


    所以許多權臣,到了後頭都難免產生自立為王的心思。


    不知李承清,會否如此?


    現在的她還想著效忠大梁,另大梁國泰民安、國富民強。那等以後呢?她的目標會否轉移,以至於想要這整個國家都成為她的囊中之物了呢?


    你們皇帝都是傻批,成天拖後腿,不如老娘自己來搞?


    再之後呢?大梁國成了李承清的以後,自己怎麽辦?


    謝綰到時候作為大梁國的末代皇帝,定然會成為許多死忠達成心目中的精神寄托,如果她不死,各種亂七八糟的刺殺、複國活動便會接連不斷,李承清定然不勝其煩。


    因為某種意義上說,李承清得位不正,並非以堂堂之陣席卷天下打出來的皇位。


    所以李承清到時候很可能不得不弄死謝綰……


    “希望不會有那一天吧。”謝綰長歎口氣,在心裏暗暗歎息。


    這個世界上,她熟悉且欣賞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即使已經和李承清成了合作且隊裏的關係,讓她心裏有些煩悶、失落,一陣空嘮,但好歹她倆還未完全敵對。


    她也不想與李承清完全敵對。


    李承清落後了她半步,低著頭,臉上表情同樣十分複雜。


    相對來說在官場上還很“稚嫩”的謝綰都能想到這麽多,何況是她?


    而同樣的,她也並不想與謝綰完全敵對。


    雖說她桃李滿天下,但那些人,終究隻是學生,隻是下屬,與她有著不小的代溝。


    唯有謝綰,既可以算得上是學生,又可以算得上是朋友。


    她朋友同樣不多,所以對謝綰格外珍惜。


    所以她先前懷疑謝綰是妖後,卻也刻意順著謝綰的布置,故意排除了謝綰是妖的可能。


    算是自欺欺人吧。


    可她並非是甘心自欺欺人的性子。


    所以最後她還是揪穿了謝綰。但今次而已。


    此時此刻的謝綰,皮囊是她的學生,炅魂是她的好友。


    皮囊之下的靈魂已然徹底消散,如今的好友,願不必再成為死敵……


    嗯,謝明珠當年究竟幹了什麽,這些時日,李承清也査的差不多了。


    對於謝明珠的行為,她是發自內心的厭惡,深惡痛絕。謝明珠那般行為,簡直令人作嘔,難以容忍。


    之所以沒有對謝明珠下手,依舊留了她一條命,是因為不想讓謝明珠就這般容易的死了。況且就算她要死,也得讓謝綰來親自動手。


    想到這,她看向謝綰,輕輕一笑。


    正好這時,謝綰也微微側目,看向了她。


    見到她臉上的笑容,謝綰愣了片刻,隨後也同樣揚起嘴角,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


    片刻後,她壓低聲音,對李承清說:“師父,來生尚久,政務繁多,勞請多多指教。”


    “臣受命。”李承清鄭重頷首。


    兩人又是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入了帝都,尚且還有很長的一段路才到皇宮。


    而今兒的帝都,與往常顯然不大一樣……大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反倒是一隊隊甲士撫著刀來迴奔走。


    顯然,今早的帝都進入了戰時戒嚴,禁止百姓肆意出入、叫賣。甚至就連王公侯君等貴胄,都受到了極其嚴格的管控。


    最高權力的驟然更迭,要留的血比想象中還要多,付出的代價比想象中還要重。


    “師父,”謝綰問道:“如此大規模的殺戮,直殺的人頭滾滾……不怕引起這些人反撲嗎?”


    “如何反撲?兔死狐悲,導致剩下的朝臣辭官不受嗎?”李承清麵帶不屑的說道:


    的朝堂,各衙門各部運轉無缺,不影響半分事態!”


    這話她刻意提高了些,聽的後邊個別大臣臉色發白。


    “可莫看他們僅僅隻是一官一爵,可據我所知,在他們各自的家鄉,他們背後的家族都有著相當龐大的勢力。”謝綰小心提醒道:“若他們背後家族集體反叛,卻也是個麻煩。”


    李承清未置可否,隻輕聲一笑。


    桃李滿天下的她,在江湖上的勢力比起廟堂之中,隻大不小。這些官員若在朝堂之上同時發難或許還能給她造成一點小麻煩,但要想用背後的家族搞事情……


    哦嗬嗬嗬嗬。


    謝綰從她的笑容中看出了濃烈的自信,也知她心中有數,便不再多說什麽了。


    隨著距離皇宮越來越近,空氣中的血腥味逐漸濃烈了起來。


    謝綰嗅覺異於常人,捕捉到這絲彌漫在空氣中的腥味,瞳孔瞬間散大,柳眉也倒豎起來。


    她從濃烈的血腥味中,分離出了兩股熟悉的味道。


    是肉肉和青羽?


    它們受傷了麽?


    等等……


    “還有一股味道,有些香甜……”謝綰鼻尖又聳了聳,隨後散大的瞳孔驟縮:“阿蠻?怎麽是她?”


    “怎麽?”李承清察覺到謝綰的異樣,從她身上嗅到了一絲絲危險的味道,不由上前半步,壓低聲音問道。


    這上前半步其實就已經頗為失禮了,但後邊的文武百官哪裏敢說什麽。畢竟他們大多都是李承清的人,而對謝綰根本沒什麽忠誠可言。


    畢竟他們都不熟。


    甚至這幫家夥中有不少人還口服心不服,巴不得李承清和謝綰掐起來,狗咬狗,最好打的兩敗俱傷,讓他們有機會從謝氏帝胄中尋一名正常點的繼承人來繼承大統,即皇帝位。


    李承清眼觀六路,察覺到部分官員的異樣,微微皺眉,並暗暗將他們都記了下來。


    同時她又忍不住再次看向謝綰。


    謝綰的狀態有些不太對勁,唿吸都開始變得急促起來,且雙目通紅,瞳孔隱隱約豎成了一條線。


    方才她身上還隻是散發出些許危險的味道,但這會兒,這股味道已然濃烈了許多,且每一息都在加強。


    一開始,還隻有像李承清這樣比較敏感的人能隱隱約發現她身上的殺意與危險氣息,本能的感到不舒服,但漸漸地,後邊文武百官都覺得後頸一冷,身上汗毛根根直立。


    更有甚者,個別人甚至感受到自己喉嚨似乎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遏製住了一般,唿吸都開始困難起來。


    李承清從謝綰身上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


    而且她到現在都還沒迴答自己的問題……


    “奇怪,”李承清大惑不解,難不成自個兒忽略了什麽?為什麽謝綰會忽然暴怒?


    但現在她也顧不得詢問究竟發生什麽了,得趕緊讓謝綰的怒火平息下來才是。


    於是她趕緊說道:“綰兒,停下!你體內的炅力再這麽失控下去,你會死的!”


    謝綰雙眼微眯。


    “到底發生了什麽?”李承清見她有了反應,又趕緊問道。


    “我聞到了幾股味道……”謝綰開口。


    但聽到了她的迴答,李承清都被嚇了一跳……謝綰的聲音極低,且沙啞無比,讓人聽了便忍不住起一身雞皮疙瘩。


    但她的迴答又讓李承清鬆了口氣,爾後說:“是血腥味麽?沒想到你嗅覺也這麽靈敏。這不奇怪,如此至高權利的更迭,難免流血……”


    “不全是。”她淡淡的說道:“這股濃烈的血腥味當中,蘊含著幾股我很熟悉的味道。”


    頓了頓,她又補充說:“是我朋友的味道。”


    李承清心中一凜……朋友?謝綰在帝都當中還有朋友?難不成是誤傷了……


    不,不對,她是妖!


    那麽她的朋友……


    李承清忽然鬆了口氣,嘴角微微揚起:“你說的是肉肉它們吧?放心,它們沒事兒,好好的。”


    “嗯?”謝綰挑眉。


    她是願意相信李承清的,可她分明聞到了它們的血的味道。


    “他們受了點傷,但沒有大礙。”李承清立刻說道:“它們得知我想擁護你登基為帝,都想幫忙。”


    “幫忙?”謝綰張了張嘴,爾後渾身氣勢一泄,嘴角微微揚起,笑了笑說道:“他們幾個,能幫什麽忙?尤其青羽,身子都還沒養好呢。”


    頓了頓,她又忽的皺眉:“那阿蠻呢?”


    “是你的侍女麽?”李承清問道,隨後說:“她昏迷了。”


    “怎麽迴事兒?”


    李承清立刻解釋道:“我的人在城北發現了她,當時她已經昏迷過去,身上可以說是遍體鱗傷,還發著高燒。但她嘴裏一直念叨著你,還說讓你不要拋棄她,她上刀山下火海都願意。”


    謝綰心中一暖:“這小丫頭……”


    話音剛落,她腳下又是一個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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