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盡管花淺心裏噗通噗通的跳得激烈,神情卻是一片溫柔,望著薛紀年的臉上蕩漾著迷醉的笑容,仿佛眼角眉梢都掛滿情意。


    花淺是這樣想的,就算他馬上就要喪心病狂的指派她去做“捅死溫皇後”這種慘無人道的事情,但這畢竟還沒有說出口,她就不相信,麵對這樣一個如花似玉又傾心戀慕的他的姑娘,多少總有些愧疚吧?


    她如果對他好點兒,也許這人就一直不說出口了呢。


    畢竟,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是猶豫。


    會猶豫就是好事,代表她在他的心裏,並不是一無是處,還是有點份量。


    這麽一想,花淺看著薛紀年的笑容裏,又帶出了幾分真心。


    曆經兩世,薛紀年自認自己已修成銅皮鐵骨,外界任何的言語都傷不了他也打動不了他。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麵前這個姑娘,僅僅是一個微笑和一雙含笑的雙眼,就讓他在她麵前坐不住了。


    薛紀年低咳一聲,微微轉了頭:“你一直看著本督做什麽?”


    “你好看啊。”花淺換了個姿勢,兩手托著臉頰,嘻嘻一笑:“我越來越發現,相公你長得真好看。”


    薛紀年一怔,隨即不自在的又微微側了側身。


    從低微的下人一路爬到如今的位置,不是沒有人誇過他。


    不管是朝堂之上還是市井之中,為了自身的利益,有太多的人會違心的奉迎他,對他拍馬屁,誇的方向可以從手段到品性再到風骨,天花亂墜種類繁多。


    但絕不會也不敢當著他的麵誇他長得好看。


    並不是說薛紀年長得難看,自個兒長什麽樣子,他心中有數,中上之姿,若說真是好看得萬中無一,那是絕無可能。


    再者,不管對方是男是女,誇一個太監長得好看,聽起來都不是什麽讚美的事兒。


    換成其他人,薛紀年自認絕不會給個好臉色。


    但是花淺誇了,還誇得特別起勁。


    “不知羞。”薛紀年哼了一聲,心裏微微有些訝異,自己竟然沒有排斥。


    花淺笑得更歡了。


    她覺得,自己的話題似乎成功將薛紀年原本的打算給帶偏了。


    沒想到鼎鼎大名的薛提督也是個心性不定的人,讓她三言兩句就帶偏了心思。真是個好事情,花淺決定,以後定然要將這種亂拍馬屁的事業發揚光大。


    於是更加賣力的誇獎起來。


    “為什麽要羞,你是我相公,在我眼裏,就是天下最最好看的人,我誇我自個兒相公為什麽要羞?”


    薛紀年:“……”


    見薛紀年又沉默了,花淺心底一抖,好不容易讓他思想帶偏,絕不能讓他靜心凝神又想起自個兒來這裏的初衷。


    於是伸手一構,拽住了薛紀年的衣袖邊,輕輕的拉了拉,在對方疑惑的目光,她燦然一笑,將自個兒往他跟前挪一挪。


    燭光下,她眉目動人,離得他極近。瞧著她眼底流光暗動,笑意盎然,明明窗外更深露重天氣寒涼,薛紀年卻覺得自個兒從下到上有股熱氣縈繞不散。


    “你……”


    “公主。”錦心在外頭敲了敲門:“熱水來了。”


    花淺瞬間坐直:“進來吧。”


    錦心低著頭端著一個鑲金托盤,當中一隻青玉瓷茶壺正嫋嫋冒著熱氣。她飛快的掃了薛紀年一眼,腳下無聲的走至桌案旁放下。


    不待花淺吩咐,轉身又從門口拎了隻大木桶進來,雖然搭著木頭蓋,但那搖晃的水花和時不時冒出的氣體,都讓人知曉,這是一桶洗澡水。


    花淺目瞪口呆的看著錦心:“不是,你要在我這裏沐浴?”


    錦心有些踉蹌的提著木桶,換成平日聽花淺這麽問,她大概會翻個白眼,不過有薛紀年在這裏,她不敢有任何逾越的表情。


    “給你、呃,給你們洗漱啊。”


    花淺:“……”


    錦心心裏冤的很,自家公主什麽都不說,就說要燒熱水。也不說是喝茶還是洗澡。再說了,提督大人這麽晚了還呆在公主的房裏,嗬嗬……


    老實說,前些日子她給公主帶來的那些才子佳人月下相會的戲本子,其實她自已都看過了,最近深受毒害,時不時的就思緒放飛,早暗戳戳的將自家公主代入進去了。


    雖然提督大人不是個合適的人選,但這不妨礙她奔放的構思,若是兩人真在一起,也不錯啊。


    兩個都是她的主子,想想還有些小激動。


    花淺無語的擺擺手,讓錦心趕緊退下,再呆下去,保不齊這丫頭又會蹦出什麽奇怪的詞兒。


    這丫頭腦子怎麽長的?


    讓薛紀年在她麵前寬衣解帶?她又不是活得不耐煩。


    給薛紀年泡了茶水,室內又安靜了下來。


    錦心退是退了,但那大桶的水還留在原地,瞧見薛紀年似有若無掃視,花淺有些緊張,她怕薛紀年誤會她覬覦他的裸體。畢竟,一個連刀傷都不願意脫衣給外人包紮的男人,可想而知有多寶貝自己衣服下的那層皮囊。


    她得讓他知道,她隻想擔他妻子的名份,占占口頭便宜,絕沒有口水他肉身的意思。


    於是,花淺起身,來到洗梳架前,淡定的抽出一條白布巾,當著薛紀年的麵,一掀木桶蓋,然後鎮定自若的將毛巾打打濕,又擰了擰水,才向薛紀年走來,道:“相公擦擦臉,勞累了一日,舒散下。”


    她的樣子鎮定極了,仿佛錦心拎了這麽一大桶熱水來給薛紀年擦臉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薛紀年目光動了動,卻沒伸手。


    花淺也沒想他伸手,他要自個兒動手,哪還有她獻殷勤的份。隻見花淺抖了抖毛巾,疊成方塊兒,然後傾身扶住薛紀年的肩膀,一手伸到他臉上,替他輕輕的擦拭起來。


    薛紀年身子一僵,他向來不喜歡人靠近,不管是在東廠還是在宮裏,這種貼身穿衣洗漱的事兒,都是他自己完成。


    她站在他麵前,他靠得她極近,鼻間幽香,他微微仰頭,看見她極認真的在他臉上動著。大約是發現他在看她,她微微一笑,低聲問道:“相公,這水溫還可以嗎?”


    薛紀年說不出話,隻是任她擦完了臉,又擦手,仔仔細細又溫溫柔柔。


    仿佛他們真是一對恩愛已久的夫妻,妻子深夜未睡,守侯晚歸的夫君,幫他寬衣替他洗漱,纏綿而溫暖。


    見薛紀年又沉默,花淺心裏不淡定了。


    這死太監,她都侍候的這麽到位了,他還想著讓她去幹架是不是?


    她強撐著迴頭,一邊在水盆裏蕩了幾下毛巾,擰幹掛好,一邊若無其事的試探:“相公,你方才從哪兒來?”


    這次薛紀年倒是迴她:“司禮監。”


    內庭第一監,這麽晚了還從那裏過來,定然是有要事。剛談完要事就來她這裏,指不定這“要事”還與她有關。


    這麽一想,花淺心頭一寒,剛剛在熱水裏泡過的雙手馬上就涼了下來。


    她喔了一聲,沒敢繼續追問。


    於是,她換了話題:“這麽晚了,你吃過了嗎?”


    薛紀年看著她,想點頭卻搖了搖頭。


    然後麵前的姑娘頓時急了:“那怎麽行,事務再忙,也要記得用膳啊。”說著就起身。


    “你要做什麽?”


    “我去小廚房裏給你做點吃的。”


    “不用了。”吧


    “不行。”花淺難得堅持,甚至還膽大包天的瞪了薛紀年一眼。


    薛紀年一愣,輕咳了聲,非但沒惱怒,心裏竟然冒上一絲喜意。


    但還是道:“讓錦心做就好。”


    “我不。”見薛紀年臉色有異,花淺繼續道:“我的相公,自然要我自個兒照顧,哪能讓其他姑娘關照。”


    薛紀年:“……”


    燭光中,他的耳尖紅了紅,花淺沒注意到,依舊在努力渲染自己這個薛夫人的地位。她沒做過別人媳婦兒,不知道為人妻該做些什麽,但她想,寵他愛他對他好,總是沒有錯的。


    她催眠自己,自己現在就是薛紀年的妻子,在她不能安全的離開皇宮之前,她就要把自己份內事情做得完美,完美的讓對方舍不得丟棄她。


    見薛紀年不再阻攔,花淺衣袖一捋:“相公,你稍坐一會,我很快就迴來。”說著,直接出了門。


    飛闕宮裏自從花淺入住後,就開僻了個小廚房,方便她閑暇時給自己加加餐。已入夜,食材不多,不過隻對付薛紀年一個人的肚子,花淺覺得不難。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就上了桌。她記著薛紀年不能吃辣,所以調了高湯,聞起來就特別香。


    花淺袖著手,笑盈盈的將碗推到薛紀年麵前,朝他點點下巴:“相公,嚐嚐看。”


    薛紀年垂眼,在這人情淡薄的深宮,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眼前這個姑娘,端來一碗精心為他煮的麵條,笑著請他品嚐。


    這種體驗,別說這輩子薛紀年二十幾年的歲月從未有過,即便是上輩子,他也沒遇上過。他定定的看著花淺,心頭一片暖意。


    見薛紀年遲遲未動,花淺眨眨眼:“噫,怎麽不吃啊?是不好吃嗎?”說著,伸手抽走薛紀年手中的筷子,毫不客氣的撈了根麵條,在筷子上卷了卷,往嘴裏一塞。


    邊吃邊點頭:“唔,還不錯啊。”說著,又將筷子塞迴薛紀年手中:“真的,味道還不錯的,你嚐嚐看。”


    薛紀年捏筷的手微微一動,看著花淺熱情洋溢的明亮雙眸,他嗯了聲,真的聽話的低頭吃起來。隻是那耳尖的紅暈早已昏染開來。


    花淺似乎忘了,這雙筷子她剛剛用過。


    若是薛柒在場,隻怕這人萬年的冷臉都要裂開了。


    督主有潔癖,吃食更是講究。可如今,竟然連別人用過的餐具都不介意。


    乘著薛紀年用膳的間隙,花淺撐著腦袋絮絮叨叨的跟他講了很多,嘴巴就沒個停歇。薛紀年一向稟承食不言寢不語,但是聽著花淺的嘮叨,他竟然也沒覺得煩,反而有種別樣的溫馨。


    其實花淺是在緊張,她不停的東扯西拉,主要是為了給自己打氣。她想開口問他什麽時候可以拿到解藥?想問他害死殷玉璃的幕後黑手可有線索?


    可是直到薛紀年用完餐,這些詞匯她也沒擠出口。


    薛紀年的神情實在說不上好,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花淺就是感覺出一種疲憊。她能想像得到,這些日子以來,為追查刺客反賊,東廠頂著多大壓力在辦案。


    “相公,你是不是很累啊?”


    薛紀年搖頭:“還好。”


    “累也正常,要不你躺一會兒,我替你按摩一下。”


    “你會按摩?”


    “當然,以前我經常替我師兄按摩,手藝好著哪。”


    “師兄?”


    花淺一驚,糟糕,一不小心,把沈夜扯進來了。


    她有些心驚的瞥了眼薛紀年似乎一下陰沉的臉,若無其事的起身來到他身後,一邊活動自己的手指,一邊很隨意的迴道:“對啊,我師兄自小不良於行,常年做著輪椅,師父說,經常替他按摩按摩,興許能夠好轉。不過我看是很懸,這話兒估計是騙騙我師兄。”


    她說得仿佛真有那麽迴事,不過在雙手搭上薛紀年肩頭時,花淺在心裏默默的跟沈夜道了歉:情勢所逼,對不住啊。


    薛紀年神色微微一緩,隨即又皺了皺眉,方才聽她說她常替另一個男子按摩,即便她言明是她師兄,也擋不住他那一瞬間的不快,不過又聽對方不良於行,他頓時好受許多。也就沒有再繼續追問她和她師兄的往事。


    當一雙纖細柔軟的手撫上他腦後大穴時,薛紀年挺了挺身姿,習武之人,對於周身大穴和站在身後的人,都有一種莫名的警惕。


    不過這股警覺很快就散了開來,隨著花淺的動作,薛紀年的確覺得舒適許多。


    她的手藝的確不錯。


    見薛紀年閉目不語,花淺手下動作不停,腦中卻閃過千萬念頭。


    他倆這樣下去也不是迴事兒,他經常不來宮裏,她很難見到他。雖然自己死皮賴臉的以他夫人自居,雖然他也沒怎麽強硬的反駁,但這心裏總不踏實。


    可怎麽做才能讓自己踏實呢?睡了他?


    不不不不,除非她瘋了!


    真要睡了薛紀年,說不定自己下一刻就得見閻王。


    一個碰都不願意讓外人碰的人,她要是狗膽包天的敢觸他逆鱗,還不得被他抽筋扒骨?雖然她比一般外人要好些,平時拉拉扯扯也沒少做,但是普通的肢體接觸和真刀實槍的上陣,那完全是兩碼事。


    況且,她能感覺得到,每次她碰到薛紀年時他一瞬間的僵硬,那是他心底下意識的防備。


    不過,就算她不能睡了他,也得讓他盡早熟悉她的接近。


    肌膚相親最能拉近兩人的關係,也最能鬆懈一個人的防備。她雖然不能真的同他肌膚相親,但也一定要讓他熟悉她的氣息。


    最好的辦法,便是摟摟抱抱,反正她也不少塊肉。


    感受到身後乍然壓上來的柔軟,薛紀年猛的張眼,脖頸的肌肉頓時繃緊:“怎麽了?”聲音低啞。


    “相公,我怕。”花淺眩然欲泣的低語響在耳邊。


    “怕什麽?”


    花淺緊了緊胳膊,讓他能更好體會自己的恐懼:“死那麽多人。”


    薛紀年頓時明白,她是被摘月宮一役給嚇到了,不禁有些好笑:“你在江湖上行走,難道沒見過死人?”


    “那不一樣,可沒一次性見過那麽多。”


    “那你當日還有膽子攔路搶劫?”


    一聽這話,花淺頓時忘了裝小白花:“誰攔路搶劫,人家那明明是怕你遭人埋伏,才特意守在那裏。”


    薛紀年微微勾唇,神情愉悅:“當日,咱們可謂素不相識,你這話……”憶起與花淺初相見的那一幕,直到現在,他依舊不會相信她的那番鬼話。但不得不承認,若是換成常人,她那一番說詞,還算有點說服力。


    花淺也知道他早已發現自己最初騙他的那通鬼話,但既然他事後並未追究,顯然也沒放在心上。而且不管怎麽說,當初她替他擋的那一箭,絕對是貨真價實。


    聽得薛紀年這話,她歪歪頭不服氣的衝著他耳邊吹了口氣,嬌聲迴道:“好嘛我承認,最初一開始,我的確不是刻意蹲那地頭等著你們,我隻是剛巧路過,剛巧看見你們,又剛巧起了打劫的心思。但說真的,相公,你從馬車上下來那一刻,我就改變主意了。”


    耳邊的茸毛集體起立,一種搔癢伴著騷動讓薛紀年心底騰得升起一股欲望,他低啞的迴道:“什麽主意?”


    花淺還在洋洋得意:“我不劫財了。”


    “承認你曾經想劫財了?”


    “說了不想劫了。”她輕輕的拍了下他肩頭,帶著一股嬌蠻和一絲嬌羞,仿佛情人間的打鬧。


    薛紀年默了默,從善如流的問道:“那你想劫什麽?”


    聞言,花淺歪在他肩上的身子一正,不等薛紀年反應,又淺笑著靠了上來,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將腦袋擱在他的肩上,輕輕笑了出來,溫溫熱熱的氣息落在薛紀年的耳旁,馨香盈鼻。薛紀年微微一僵,低咳了聲:“你……”


    她在薛紀年僵直的身形中,在他耳邊吐氣如蘭,輕聲道:“我劫色。”


    話落,薛紀年臉上騰的一紅,下一刻,他慌亂的一把推開花淺,頭也不迴的離開飛闕宮……


    他沒有發現,身後的花淺笑得幾乎打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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