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著抓著自己手臂的那隻手,手指修長挺直,直接分明,指甲圓潤幹淨,反應過來她是在祁珩的工作間,那麽,拉著她胳膊的這個人應該就是祁珩?


    片刻間,簡一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做行雲如流水的旋轉,把背對著祁珩到正麵麵的祁珩,順帶把搭在她胳膊上的那隻手也輕輕甩開了。


    她低頭捋了捋頭發,實在是不好意思再去看祁珩,嘴裏還不忘說:“不好意思啊,祁先生,沒想到我會睡著,實在不好意思。”


    她自己都沒注意到,每次麵對祁珩,她總會莫名其妙的十分緊張,現在緊張的尊稱都出來了。還喊著祁先生。


    簡一說完發現站在她對麵的祁珩一直沒有出聲,這才慢慢抬頭去看他。沒想到這個比自己高了一個頭不止的男人也正在看著自己,簡一開始以為是自己剛才睡著了做出了流口水或者說夢話這種不雅的行為,讓祁珩不想搭理她了。


    正要抬手去摸摸嘴角有沒有異樣,就聽到祁珩說:“工作服。”


    簡一這才反應過來,身上還穿著人家的衣服呢。又是一連串的不好意思外加窘迫。


    將工作服脫下來,又將口罩處理好,兩人這才出了工作間。


    出來的時候,正值傍晚,火紅色的晚霞似乎就快要把半邊天燒出一個洞,映的整個大院都鍍了一層橘紅色的光,像是剝了皮的西柚,讓秋天的傍晚都有了夏天的模樣。簡一想,如果是時間能夠停下來,一直有這麽好看的晚霞就好了。


    走出大院,就聽到一直走在旁邊沒說話的男人說:“剛剛休息了一下,有沒有好點?”


    經過剛剛的那會兒偷睡,簡一已經沒有那麽困,甚至有些餓。不知道是祁珩這個男人和他想法不謀而合還是怎麽了,隻聽見祁珩說:“不是要請我吃飯嗎?今天怎麽樣?”


    於是剛離開大院的兩個人又一起相約去吃了晚飯。


    好像,這個短暫的假期都是和祁珩度過的。但現在容不得她想這麽多,寶貴的假期隻剩下一點點,她現在要飛奔迴家睡覺。


    睡覺前還是習慣性的給祁珩發了消息道了一聲好夢。活到現在年齡二十有八,要說以前從來沒有動過心那是不可能的,誰都有過情竇初開的年紀。但是要麽永遠被追去對象拒絕,要麽就是拒絕追求自己的對象。許如月說,她一度沒有男朋友的原因就是她的眼光太高。一個很普通的小小大夫就想要一個各方麵都十分優異的男朋友。


    按照俗話,那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但是遇見祁珩,實在是意料之外的驚喜。這個人,真的滿足了她對另一半的一切想象,當然這隻是目前來說。才認識兩個月左右,她可從來不會給自己貼上一個看人很準的標簽。她最多最多就是看病很準。


    而且,她總感覺祁家也有很多秘密,她身為一個外人,不好猜忌也不好詢問,雖然確實很想要將祁珩收入囊中,但他的身上還有太多未知。她不喜歡有太多未知的過程,更不喜歡毫無把握的結果和未來。


    這一夜都沒怎麽休息好,但是第二天還是要神采奕奕的去醫院工作。


    穿上白大褂就想起來昨天祁珩工作時的樣子,開始自動腦補他拿著手術刀的樣子。古代文獻在手術台上等著他治療,嘶,也覺得很好看。罪過啊罪過。


    穩了穩心神,簡一就投入到工作裏去了。


    另一邊,祁珩正看著宋元送來的報表。自從祁永懷退居次位,就由祁書峰挑起了祁家商業這方麵的大旗。這十幾年來,祁家產業穩紮穩打,沒有明顯的突破,也沒有因為這段時間新出的幾匹黑馬公司而亂了陣腳。


    祁永懷白手起家創業以來,一直是圈裏是一段佳話,很多創業者的標杆。但這幾年卻平平淡淡。到了祁珩這一輩,他和祁煜都不想從商。他成了文物修複師,祁煜成了一名警察。祁永懷雖然不想自己一步步打下的江山就這樣斷了,但是他也知道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也知道為什麽他和祁煜到最後會選擇這樣的工作。


    爺爺從來不想幹預,但也不願這麽多年的心血都付諸東流。


    老先生說過,他和祁煜,其實都是一樣的孩子,都是一樣的好孩子,但也都是苦命的孩子。兩個孫子自然是明白爺爺為什麽這麽說。


    前段時間爺爺突然住院,讓祁珩下定了從此以後經商的決心。三十歲以前,成為文物修複師,是因為母親,三十歲以後,成為商人,是為了祁家。祁家在這樣平平淡淡下去,這場商業佳話最後隻會淪為笑話。


    祁珩旋了椅子站了起來,走到旁邊的落地窗旁。碩大的落地窗,站在這裏,俯瞰麵前這些種種,位居高者,才會有再續佳話的資本。


    宋元看祁珩一直站在那裏,適時提醒:“先生,祁總說下午要和您見一麵,地點在樓下咖啡館。”


    祁珩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三十歲是一個終點,也是一個起點。是時候,和他的父親祁書峰,好好的見一麵了。


    將剩下的報表看完,祁珩讓宋元去約集團大股東,章雲彬。想要修複好一件文物,要從它的曆史開始尋找。想要迅速讓祁家產業振作,就要從源頭開始解決。


    安排好一切,祁珩乘坐電梯下樓。去了和祁書峰約定的咖啡館。


    一進門就看見他的父親正悠哉的喝著咖啡。站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助理,林文。


    走過去,坐下後,祁珩並沒有說話。


    祁書峰將咖啡放在桌子上,率先開口:“聽公司人說,今天你去了公司?”


    祁珩淡定自若,道了句:“父親,您還是很喜歡明知故問。”


    父子倆之間的戰爭,一直都是無聲的。外人麵前,祁珩是一個少言寡語,氣質溫潤的纖纖玉公子,但在父親麵前,他就是一個沒有定時的炸藥。劉文站在祁書峰的旁邊,一直悶聲沒說話。祁珩抬眼看了眼劉文:“我不僅去了公司,還在你的辦公室喝了茶,還順便看見了劉叔,對吧?”


    劉文明顯是已經和祁書峰說過這個事情,兩人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祁珩穩了穩氣息,繼續說:“關於經商這方麵,父親您還是我的啟蒙老師。”


    而後祁珩就沒有開口說話,將身體後靠,微微倚在咖啡店沙發靠背上抿著咖啡,看著坐在對麵的,他的父親。


    他們像是早就習慣了這種針鋒相對的場麵,祁書峰也依舊不言一語。


    短暫的安靜過後,祁書峰開口道:“你能迴來,自然很好。你的實力,爸爸也很相信。小珩,能不能放下過去,和爸爸好好說說話。”


    聽到這話,祁珩一貫的禮儀作風都毫無蹤影,起身就準備離開。對於這個父親,他實在沒有過多的話去和他說。


    成就他的,是他的母親,但造就他的,是他的父親。成就與造就雖然隻有一字之差,但是母親的成就永遠在前,沒有母親的成就,何來父親的一番造就人才的一番手段。他感謝父親,但也不願意和父親和解。他用十幾年的時間擺脫所謂的按部就班,但現如今又主動迴到這個滿是商人的地方。他不喜,甚至是厭惡。


    離開咖啡館,祁珩開著車在寧城的街上,不想迴家,也不想去公司。手機裏,宋元發來微信說約了章雲彬明天中午見麵。他沒有迴複,關了手機,把車停在了一個停車場裏。整個身體前傾,左手小臂輕輕壓在方向盤上,右手臂關節彎曲,架在方向盤上,按摩眉間。偏頭疼的毛病又犯了,經商之路,是未知的,但不得不走。


    醫院裏,簡一下了班就想要早點迴家。十一月的天氣,冷的不得了。幸好房子離醫院不遠,走不了多久。


    今天一天微信一點動靜都沒有。以前下了班總能看見祁珩發來的消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到現在都一個字沒說。看著空空如也的聊天對話框。簡一用手指敲打著屏幕,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說話。


    正琢磨間,空白的對話框突然多了一行字:我拍了拍“。”,簡一看到這行字差點沒蹦起來。這是哪跟哪?微信什麽時候出的這個功能她怎麽不知道?這大半夜的,沒事幹拍拍他算是怎麽迴事?


    來不及想那麽多,簡一趕緊解釋道:對不起,不小心手滑。


    消息發出去後,簡一看著這條消息,發現自己居然也跟他一樣,發個微信都文字標點符號一個都不落下。這一定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祁珩者一本正經。


    但這次過了很久都祁珩都沒有迴消息。簡一一開始沒有太在意。誰還會像個小孩子一樣一直守著手機等消息啊。那都是小孩子過家家才會做的事情。直到睡覺,都沒有收到祁珩的消息。


    第二天起床,簡一坐在餐桌上吃早飯,看手機發現,到現在祁珩還沒有迴消息。這就實在太反常了。


    把最後一個小籠包塞進嘴巴裏,就翻找祁珩的電話。電話撥通很久都沒有接聽,一直到最後機械的女聲響起來,簡一才掛斷電話。


    現在擔心的想法被放的越來越大。但還是勸自己不要想太多。靜下心想了想,可以給祁爺爺打電話問一問。說不定會知道。


    撥通祁爺爺電話,簡一很隱晦的問祁珩在不在家,但祁爺爺說,祁珩一直在外麵自己找了房子住,所以他也不知道。還一直說是不是祁珩把她氣走了,要去揍祁珩。簡一適時找借口結束通話。


    看時間發現已經來不及了,在去醫院的路上還一直給祁珩打著電話。已經走到了天橋,快到醫院的時候,電話才終於接通。


    簡一一直緊張的心情終於有所緩解,冰涼的手也慢慢開始迴溫。


    電話的另一邊,沒有人說話。簡一試探性的問:“祁珩?”


    沒有人迴答。


    簡一站住腳步。稍微往旁邊站了站,繼續道:“祁珩?在嗎?”


    靜默了幾秒鍾後,電話裏才傳來人聲。


    在這一刻,天橋之下,早起上班族的喧鬧,公交車駛過的雜音,小學生上學的笑聲,都變得不再清晰,但電話聽筒裏,祁珩的聲音,卻清晰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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