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一隻鵲鳥撲棱著翅膀飛離枝頭,隻留下一樹蟬鳴悠然。


    妊抱枝和姒江愁並臥於榻上,大眼瞪小眼。


    如果不是自己有問題想要問姒江愁,她是絕對不會讓姒江愁霸占自己半邊床的!


    說問就問,妊抱枝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知道你發燒的時候,都跟我說了什麽嗎?”


    姒江愁枕手側臥:“記得。”


    窩窩頭的耳朵動了動,哼哧哼哧叼著狗窩,悄悄靠近床頭,開始偷聽。


    妊抱枝雙手交疊於腦後,看向帳幔:“我以為,那些話你不會對任何人說,畢竟,這不像你一貫的作風。”


    姒江愁微微一笑:“人非木石,豈會隻有一麵?”


    妊抱枝頷首:“也對。”


    “你權當這場病是我給自己尋的一個由頭,借著這個由頭,將那些平日裏不敢說的,不能說的,略略吐出個一星半點。有些事在心裏埋得太久,會爛得麵目全非。”


    妊抱枝扭頭看她:“懂了,我是個記事簿唄。”


    姒江愁笑了起來,問道:“能否答應我一事?”


    妊抱枝問:“什麽?”


    “你我之間的談話,可否不告知第三人?”


    “所有?”


    “所有。”


    “包括過去和將來?”


    “包括。”


    “我拒絕。”


    “為何?”


    “直覺告訴我,你很危險,你的秘密也很危險,而我,不喜歡為了別人去冒險,”妊抱枝抬手探了探姒江愁的額頭,“還是燙,早些睡吧,病人熬夜可不好。”


    姒江愁按住了她想要離開的手,帶著這隻手揾了揾自己的臉:“還真是謹慎。”


    妊抱枝火速抽迴了自己的手:“不是,姐妹,我真覺得你挺不對勁的,你覺得呢?”


    姒江愁用那雙帶著霧氣眸子望向妊抱枝:“有嗎?”


    “有,非常有。”


    “你下午不也摸我了?”


    “那能一樣嗎?”妊抱枝雙手環胸,不讓姒江愁再有可趁之機,“下午你都病成那樣了,還說那樣的話,還哭,那我也不好再掙紮了不是?”


    “你還抱我了。”


    妊抱枝拚命迴憶自己今天下午到底都對姒江愁做了什麽,雖然她覺得自己的舉動都挺正常的,可對麵的人顯然是誤會了什麽。


    於是她好聲好氣地解釋:“姐妹,那時候你人都暈了,對不對?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曲江池淋雨吧?我倒是想背你,你也不給我機會,對吧?那怎麽辦,總不能拖著你走,對吧?”


    姒江愁盯著妊抱枝,一動不動,眸中霧氣彌漫,讓人看不清內裏的情緒。


    良久,她才開口:“擁抱不是很親密的舉動嗎?”


    妊抱枝思考了一會兒,答道:“算是吧,但也要看時機與場合。比如我和月兒,天天抱都再正常不過,再比如說今天,我抱你,抱就隻是一個動作而已,不帶什麽情感的。有時候人的行為就是很單純的,你不要想得太複雜。”


    妊抱枝說完觀察姒江愁的表情,看她聽得還蠻認真的,便稍稍放下心來,問:“還有什麽讓你誤會的嗎?”


    姒江愁斂了眉眼,聲音很輕:“你對我沒感情嗎?”


    妊抱枝睜圓了眼睛,慌亂道:“你誤會我對你有感情?!”


    “沒有嗎?”


    妊抱枝還真細細思索了一番,自己一開始挺討厭這個人的,無論是姒江愁還是黑衣人,給她留下的第一印象都挺不好的。


    葬丘之後,自己還天天提心吊膽,生怕黑衣人會突然冒出來噶了自己。


    是什麽時候,自己對姒江愁的印象改觀了呢?


    就連她本人都說不清道不明。


    妊抱枝剛從思緒中抽離出來,就對上了姒江愁安靜等她迴答的眸子,於是她道:“我隻知道,目前我並不抗拒和你繼續相處。”


    姒江愁的嘴角緩緩上揚,連帶著她臉上的因發燒而泛起的紅暈也上揚了,一直蔓延到眼尾:“好像能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了就睡覺。”


    妊抱枝一邊打哈欠一邊說,她看了下光屏,已經晚上九點多了,自從穿書之後她很少熬到這麽晚。


    姒江愁稍稍往妊抱枝這邊挪了挪:“你明明還有話沒對我說完。”


    妊抱枝將枕頭塞到兩人中間,硬邦邦道:“這是三八線,不準靠我太近,好熱。”


    姒江愁看著兩人中間的枕頭,默默挪開了些許:“你不對我說嗎?”


    原本妊抱枝的確是有話要對她說的,隻是剛才聊了許久她有些困了,便想放到明天說。


    不過,既然姒江愁都已經看出來了,那她幹脆一起說了:“我想送你一塊匾額,你要不要?”


    “掛在我的居所?”


    “對,掛塊匾額,如此一來,旁人便會用匾額上的名字去稱唿那間院子,再不會有人稱唿那裏為‘姒娘子家’,你覺得如何?”


    姒江愁的笑裏多了些暖意:“甚好,隻是,取什麽名好呢?”


    “我倒是給你想了一個,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喜歡。”


    “嘶,”妊抱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還沒說叫什麽呢?”


    姒江愁依言問道:“叫什麽呢?”


    “鶴離閣。”


    窩窩頭原本偷聽得正開心,一聽到這個名字就開始抗議了:“嗷嗚嗚嗚!”


    為什麽她就叫鶴離閣,我就叫窩窩頭!


    妊抱枝尷尬,她平素取名最是隨意的,什麽“女報”、“婦人家”,就連墨雲都險些叫“小黑”……


    但那些都是用在自己身上的,這個要送人的怎麽能一樣呢?


    妊抱枝安撫窩窩頭道:“你媽咪取的好名字都是要送人的,像你這樣的名字,才是媽咪的最愛。”


    窩窩頭瞬間高興了,嗷嗷叫了兩聲就趴在自己的小狗窩裏繼續偷聽。


    妊抱枝見窩窩頭被自己安撫好了,就和姒江愁說:“這個名字的寓意呢,是……”


    姒江愁接上:“鶴鳴震霄雲裂處,離破樊籠笑高閣。”


    妊抱枝默默咽迴了還未出口的那半句“大鶴終會離開高閣”。


    她眨了眨眼,讚道:“你是會做閱讀理解的,給你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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