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前,一群人早已聚在門口翹首以盼。


    遠遠地見到了熟悉的馬車,眾人心中都難掩激動。


    及至馬車穩穩停靠於公主府門前,妘妒率先迎了上去,替妊抱枝掀開車簾。


    妊抱枝微微俯身,先探了個腦袋出來,目光掃視了眾人一圈,繼而綻放出個明媚的笑。


    她這一笑,倒像是往一個裝滿了的杯子裏又添了一滴水。


    眾人原本還能克製住的情緒都漾起波瀾,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響起了一陣隱忍的抽泣之聲。


    唯獨薑驚風對著妊抱枝也同樣露出了個笑容。


    如果說妊抱枝的笑像春日,那麽薑驚風的笑就如冬日一般,柔和溫暖。


    她看到的不是妊抱枝所受的委屈與苦難,而是她從淤泥中掙紮著盛放的姿態。


    當所有人都在心疼妊抱枝的遭遇之時,總也要有人恭喜她絕處逢生的毅力與堅韌。


    妊抱枝自然讀懂了薑驚風的笑容,她笑意加深,借妘妒的手,緩緩步下馬車。


    剛一下車,妘妒就扶著她的肩頭,上下左右地將妊抱枝細細打量了一通,複而將她攬入懷中,抱得極緊。


    妘妒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阿奴都清減了這麽多,這數月來,定是受了許多磋磨。”


    妊抱枝被她這麽緊緊一抱,肺部被力道壓迫,她盡力忍住想要咳嗽的衝動,但是卻沒能成功,隻好將咳嗽都壓在嗓子裏,悶悶地咳了起來。


    妘妒聽著她的咳嗽聲萬分揪心,連忙鬆開了手:“都怪阿娘不好,阿娘不知阿奴的傷勢竟嚴重至此,都怪阿娘不好。”


    妊抱枝勉強將喉間上湧的血腥氣給壓了下去,笑道:“我看娘娘你才是受了不少委屈呢,身形比兒還要瘦上許多。”


    妘妒抹著眼淚道:“我已經讓人備了吃食,你多吃些,好好補補身子。”


    “放心吧娘娘,兒在宮中得千秋公主的悉心照料,一切安好,”妊抱枝單手圈住妘妒的手腕,“倒是您,您瞧你這手腕細的,更該多吃些才是。”


    妊抱枝的話雖然是對著妘妒說的,但是目光看向的卻是絳春身後跟著十幾名陳府的俾子,她們都是些模樣十來歲的少年。


    這群少年們也都注意到了妊抱枝的目光,一個個都瑟縮著往絳春身後靠了靠,用一種既好奇又怕生的目光打量著這位陌生的姐姐。


    絳春彎下腰來,語氣輕柔:“這位是你們的姐姐。”


    其中一名少年怯生生地問道:“是抱枝姐姐嗎?”


    絳春笑答:“是呀。”


    又有一人問道:“是妘妒姨姨成天掛在嘴邊的阿奴姐姐嗎?”


    “是呀。”


    “就是這位姐姐讓你教我們讀書的嗎?”


    “是呀。”


    眾少年得到了絳春姐姐肯定的迴答,再看向妊抱枝目光都亮閃閃的:“抱枝姐姐好!”


    妊抱枝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迴給她們一個笑容,但她努力地想要上揚唇角,卻均以失敗告終。


    妘妒知道她心中愧疚,安慰道:“這群少年們以前在陳府處處謹小慎微,受盡了苦楚,如今這般,未嚐不好,將過往忘卻,一切重新開始。”


    其實,妊抱枝弑父在眾人心中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了。


    是誰帶著陳攬月和妘嫁迴到公主府,是誰殺了陳府的一眾男仆?


    為何俾子們一夜之間神誌忽然宛若稚子,為何陳府莫名其妙地著了一把火?


    這一切都太巧了,眾多的巧合同時發生,那麽隻能是必然。


    隻是妊抱枝做的太過幹淨利落,叫人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罷了。


    絳春攜著少年們走向妊抱枝:“大娘,我曾跟她們同屋而眠,彼此之間最是了解。身為俾子,言行舉止皆不由己,日夜提心吊膽,生怕稍有不慎便丟了性命。每每談及自己的過往與望不到頭的未來,又有幾人能忍住不淚濕衣襟?”


    少年們不滿地嘟囔:“絳春姐姐亂說,我們很堅強的,怎麽會哭呢?”


    “就是就是,絳春姐姐可不要騙抱枝姐姐,騙人是不好的。”


    “抱枝姐姐,”其中一位少年朝著妊抱枝笑得露出了自己的大白牙,像是要拚命證明自己不會哭一般,“我們大女人才不會哭呢!”


    妊抱枝冷不丁從少年的口中聽到“大女人”還愣了一下,她倒是沒想到絳春還會教她們這些。


    她伸手摸了摸這位少年的頭頂,幾番嚐試後,終於勾勒出一抹淺笑:“真是個大女人,好生厲害。”


    另一名少年見自己的夥伴被誇了,也湊上前去求誇獎:“抱枝姐姐,我也不會哭,我也是大女人。”


    “都是大女人。”妊抱枝雖然還維持著笑容,但是內心情緒翻騰,她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絳春掏出帕子,貼了貼妊抱枝的唇角,一抹嫣紅赫然其上。


    妊抱枝偏過頭,拒絕了絳春的動作:“莫要再擦了,不好洗。”


    絳春道:“這本是大娘之物,自當為大娘擦拭。”


    妊抱枝也不再推拒,任由絳春替自己悉心擦拭。


    旁邊的少年們見到了帕子上的血跡,驚恐地議論了起來:


    “抱枝姐姐怎麽吐血了?”


    “疼不疼呀,我聽說流血都好疼好疼的。”


    “抱枝姐姐是不是快要死啦?”


    妊抱枝被她們的童言稚語逗得忍俊不禁:“抱枝姐姐不疼也不會死,因為抱枝姐姐是像你們一樣的大女人呀。”


    膳廳中,眾人齊聚一堂。


    陳府的人幾乎都齊聚在公主府,除了陳高節。


    李起兮自然是不會讓陳高節這樣的人玷汙了公主府的環境,遂令妘嫁使其獨居於陳府。


    妘嫁和陳攬月早就從獄中出來了,她們在獄中雖然苦了點,但是除了第一天挨了板子,之後倒是再沒受什麽太大的委屈。


    千秋公主也時常會遣人為她們送些補給,她們自然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知道這都是看在妊抱枝的麵子上。


    故而,妘嫁對妊抱枝的心理也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她平時自然是不放心自己的大胖男兒一人獨居,所以是跟著陳高節一起住在陳府的,雖然陳高節每晚都不曾迴過陳府,但妘嫁總是擔心自己的男兒有一晚迴來一個人在陳府會害怕。


    今日她得知妊抱枝要迴公主府,這才特意前來為妊抱枝接風洗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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