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刨土而食,可泥土又怎能裹腹?


    為了活命,她又如何能不從?


    她隻能從!


    隻能將自己所著之書,悉數署上弟弟薑糖糖之名。


    “薑糖糖”三字,一筆一劃,寫得盡是絕望。


    原來鐵鏈所限,不是從床榻到大門的距離,而是從床榻到書案的距離。


    她無數次萌生死念,但內心深處始終不甘,不甘讓他人竊取心血,不甘囚禁者在外冠冕堂皇!


    她不甘心,總有一天,她薑驚風要親自為自己沉冤昭雪!


    薑驚風最後一句頗為擲地有聲,帶著終於為自己沉冤的複雜情緒:“這一寫便是七年,從此,眾人隻識薑糖糖,世間再無薑驚風!”


    話音甫落,正堂裏陷入了一片死寂,氣氛凝重得令人幾欲窒息。


    講述之人的語氣雖平靜堅定,可所聞之人隻覺字字帶血,句句錐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正堂裏依然鴉雀無聲。


    終於,李耀祖打破了沉默,他聲音低沉:“今日所言種種,皆是你的一麵之詞,你又如何能證明,你確是薑祭酒之子?又如何能證明,薑糖糖之文章,皆為你之所作?”


    薑驚風聞言,不卑不亢道:“關於身份之事,聖人隻需派大理寺之人前往薑府後院探查一二,便可真相大白。至於如何證明文章為臣女所作,臣女鬥膽,請聖人即興出一題目,令臣女與臣弟同時依據此題撰寫文章一篇,是非曲直,自然分明。”


    薑甜甜聞言,亦跪於正堂,言辭懇切道:“聖人,這可如何使得?您本就患有頭疼之疾,如今怎能為了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野丫頭耗費心神?”


    薑糖糖緊隨其後,把頭磕得砰砰作響,急急道:“還請聖人為龍體考慮,莫要信了這瘋女人的胡言亂語才是。”


    李起兮又裝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薑祭酒,你們反應怎麽這麽大,該不會這少年所言,皆屬實吧。”


    李耀祖聞言,唇角扯出一抹嘲弄:“薑祭酒,朕想,朕的病還沒有嚴重到連出一個題目的精力都沒有吧,否則,這朝中奏折,又當由何人來處理?”


    言及此處,他忽然提高了聲音,語氣加重:“還是我的薑愛卿代朕處理啊?”


    薑氏父男磕頭求饒:“聖人恕罪!聖人恕罪!”


    李耀祖再言道:“朕的事,朕自有斷論,還輪不著你二人對朕指手畫腳!”


    “是是是!”薑氏父男又是一陣磕頭,額頭冷汗涔涔,汗珠滴至下巴亦不敢擦拭。


    “別磕了,薑祭酒,你派府上的人抬兩個書案來,東西各置一個。朕出一題,限她們二人一炷香之內,將所作文章呈於朕前,以待審閱。”


    此言一出,薑氏父子麵色驟變,尤其是薑糖糖,他臉上的血色褪了個一幹二淨。


    書案很快便搬了過來,李耀祖道:“昔日先皇開創盛世之輝煌,被世人譽為‘光宗之治’,朕心慕之,誓願承其遺誌,再啟盛世新篇,二位以為,何策可成今朝之盛世圖景?”


    題目一出,爐中香起,嫋嫋輕煙繚繞於屋內。


    薑驚風端坐於案前,展紙持筆,提袖沾墨。


    筆下生風,須臾間,便是滿紙風華。


    反觀薑糖糖,他持筆的手抖得不成樣子,顫顫巍巍地將墨漬甩得到處都是,最後甚至連筆杆都無力握住,摔在了紙麵上,白色的紙張迅速被暈染出一片墨色。


    在安靜的正堂裏,這一落筆之聲足以引來眾人側目。


    薑糖糖微微抬眼覷探李耀祖,見天皇也注意到自己這邊,且麵色不悅,嚇得慌忙拾起筆來,目光乞求地投向立於一旁的薑甜甜。


    薑甜甜知道自己的男兒孤陋寡聞,如今天皇親自坐鎮,他又怎敢在天皇麵前再搞出些什麽小動作?


    囚禁一個女兒本是家事,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可偏偏他屢次三番在天皇麵前提起過薑糖糖“所作”的詩文,如今倒成了欺君之罪。


    他心知大勢已去,此時已是無計可施,唯有把囚禁薑驚風之罪轉嫁於薑糖糖,才能以求自保。


    薑糖糖見阿耶非但不往自己這邊看一眼,反而背過身去,他心知自己這次是真的完了。


    在心如死灰之際,他乎生一計,猛然起身,跪於正堂中央:“聖上寬宏,草民鬥膽陳情。”


    李耀祖的眉宇皺成一個“川”字,沉聲問道:“你的文章尚一字未落,又有何緊急之事需在這個關頭陳情?”


    薑糖糖又是連磕三個響頭,聲淚俱下:“草民鬥膽告發,是草民的父親私自囚禁了胞姐!此事與草民無關,望聖上明察!!”


    此言一出,正堂裏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薑甜甜反應極快,亦跪於正堂中央,連連叩首,涕泗橫流:“聖人明鑒,你可莫要聽了他的片麵之詞啊,此乃家門不幸,皆是臣教子無方,致使逆子行此大不韙之事,臣願領罪,懇請聖上勿信其一麵之詞!望聖上明辨是非,賜臣公道!”


    薑糖糖聞言,悲從中來,沒想到阿耶竟然會將罪名全部推卸於自己的頭上。


    思及此,他更是泣不成聲,撕心裂肺道:“聖人明鑒!都是我阿耶望男成龍,想要為草民謀取‘長安第一才男’之名,同時為他謀個“教男有方”的美名,說這樣他的仕途能更加坦蕩,不僅如此,阿耶更是對我說,若我以後入朝為官,有了‘才男’的名號,也能升遷得更快。”


    “草民愚昧,隻知道阿耶時常能找來些市麵上沒有的詩文給草民,卻不知道詩文竟都出自姐姐之手!草民一直被蒙在鼓裏,更是對姐姐被囚禁一事毫不知情,草民是冤枉的啊!”


    妊抱枝立於一旁,冷眼旁觀這一出狗咬狗的場景,還真是父慈男孝啊。


    李耀祖緊緊盯著二人道:“如此說來,此人確實是薑驚風無疑,且你們囚禁薑驚風之事亦不假?”


    薑糖糖求饒道:“天皇聖明,此事的確不假,但此事與草民絕對無絲毫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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