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內。


    賀長生隻感覺到渾身暖洋洋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舒服。


    他緩緩睜開眼,刺目的陽光令他不由的微微眯起眼睛,隻見廂房內賀君軒正在拉開窗簾。


    陽光從窗戶外打進來,將賀君軒的臉頰映照的明亮一片,似乎他整個人都在發光似的。


    “老頭,你醒了?”


    賀君軒露出笑意:“你這屋子裏發出一股黴味,這人要多開窗透風才能更健康,曬太陽可是殺菌的,沒學過?”


    “沒學過。”賀長生搖了搖頭。


    “真是可憐啊,沒文化是硬傷,估計你那時候就連學校都還沒有吧,那照這麽說來,你的文化水平就連小學都沒有咯?”


    賀君軒表示同情。


    要是賀家老祖就連學都沒上過的話,那可真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突然間他就油然而生一種傲氣。


    不為什麽,就因為讀書多!


    “當年我們還沒有學校,那時候上的是私塾,後來我還去洋人那裏學了外語,所以現在也勉強跟得上時代的步伐。”


    賀長生笑著說道。


    但是有些話他沒說,當年和他一起上私塾的人並非是常人,都是燕京這地界的公子哥,最關鍵的是,就連當年的聖上,也和他一起念過書……


    “既然如此,你更要多曬太陽了,你放心吧,你身上的那股褐色的能量已經被我祛除了,你以後不必再擔心身體會受到影響,盡管大膽的曬太陽,活在陽光下吧。”


    賀君軒坐在他的床前,為自己倒了杯茶,而後想了想,看到賀長生那幹燥的嘴唇後,也為他倒上一杯。


    “什麽!”


    賀長生驚唿一聲。


    他下意識的掀開被子,檢查起自己身上的傷勢,當他感受到身體內那股腐蝕性的能量消失的時候,臉上露出狂喜。


    這麽多年來,他無時無刻都在經受著折磨。


    這股褐色的能量不斷的蠶食著他的身體,他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肉體上傳來的苦痛。


    甚至,他能無比清楚的感受生命的流逝。


    這種感覺對於一個垂暮的老人而言是極為痛苦的。


    這痛苦不僅僅來源於肉體上的摧殘,更多的是來自於精神上的折磨。


    而現在,困擾他多年的難題終於得到解決,而且還是眼前的賀君軒幫他解決的,這讓他如何不驚喜?


    可是不久,這股驚喜就變為了凝重,他上下打量著賀君軒,確認他並沒有被這股能量所沾染,這才放下心來。


    “你是怎麽做到的?”


    賀長生疑惑的詢問。


    這個問題可以說是困擾自己許多年,根本就沒有解決的方法,而眼前的這個俊逸青年,居然這麽輕而易舉就將他的問題解決。


    這簡直是太令人吃驚了!


    “我猜這股能量會通過真氣作為媒介,以此來實現自身的擴散,最終將會寄宿到修真者的身體內,不斷的蠶食修真者的肉體與真氣,是這樣吧?”


    賀君軒娓娓道來。


    他不相信,這麽多年來賀長生會不知道這個問題的根源所在,隻是這股能量已經深入骨髓,他沒有辦法處理而已。


    賀長生點了點,仔細聆聽。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是怎麽將你體內的褐色能量同你的真氣與肉體剝離出來的,對嗎?”


    “其實做到這些並不難,隻是在於舍得二字。”


    “隻需要將修為全部廢掉,再加上我的手法,就可以徹底根除這股褐色的能量了。”


    賀君軒說完這一番話,細細的打量著賀長生的神色,他想知道,在他的眼裏認為修為更加重要,還是生命更加重要。


    “唿,終於可以擺脫這鬼東西的糾纏了!”


    賀長生喜極而泣,眼中毫不掩飾的露出激動的神色,好似是帶著鐐銬枷鎖的犯人終於從牢獄中釋放出來那般的喜悅。


    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從他的種種表現中就能夠看得出來,這麽多年他究竟在過著什麽樣的日子,如今得以擺脫這樣的摧殘,縱然是以他如此的閱曆,都是忍不住老淚縱橫。


    過了一會,賀君軒問道:“這麽多年的修為,一朝盡廢,你就一點都不可惜?”


    “我這都一把年紀,半隻腳入土的人了,有什麽可惜的,說句難聽的這些年我的命都是從老天爺那裏偷來的,能夠活下去我就已經很知足了,不再奢望什麽。”


    “至於修為嘛,當初我苟活著就是為了能夠多護佑賀家一段時間,如今既然你已經迴來了,那有我沒我都沒有什麽影響了。”


    賀長生笑意盈盈的看著賀君軒,越看,他就越是滿意。


    賀家能有這樣的晚輩,是賀家之大幸,何愁日後賀家沒有支柱,無法麵對燕京波譎詭異的局勢?


    “哎哎哎,你這話說的,我可從沒說過我要留在賀家,我來賀家是為了報仇的,如今賀君玉已死,那我便沒有留在燕京的必要了,家裏還有老婆等著我暖床呢,恕不奉陪哈!”


    賀君軒立刻與賀家撇清楚關係。


    對於眼前的這個賀長生,他的內心並沒有半分的仇恨,相反還很有些敬佩。


    敬佩的不止是他冒著身死的風險為自己出麵抵擋韋作天的攻勢,更多的是對他的堅守感到敬佩。


    他從不忘初心。


    可以說,他活著就是為了貫徹守護賀家的信念,並且甘之如飴的堅持了這麽多年,縱然是渾身被病痛折磨,縱然是成天窩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廂房內,他也未曾動搖過他的決心。


    這是很難能可貴的。


    而且他的氣質儒雅隨和,沒有半分的架子,與人交談時令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這也是為何賀君軒願意與他相處的重要原因。


    換做別人,賀君軒可能根本不會去管他的死活。


    “留不留在賀家,稍後再說,現在你有什麽問題想要問我的,盡管提出來,隻要我知道,必然知無不言。”賀長生說道。


    他明白,賀家對於賀君軒而言存在著隔閡,想要讓他在短時間內原諒賀家對他的所在所為,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你這傷,是怎麽弄的?”


    賀君軒問道。


    其實他很想知道,當年賀長生出去曆練,尋求突破,究竟是去了哪裏,而這種神秘的物質,又從何而來。


    這股玄而又玄的物質,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


    簡直聞所未聞。


    “你相信,這世界上存在著另一個平行世界嗎?”


    賀長生答非所問。


    賀君軒略微沉思片刻,迴答道:“相信。”


    “哦?可以和我說說是為什麽嗎?”


    賀長生饒有興趣的發問,對於賀君軒的這個迴答覺得很有趣。


    “你看,咱們這個世界上都存在有像你我這樣的修真者,難道存在著另一個世界很令人意外嗎?”


    賀君軒攤攤手。


    “哈哈,你小子還是和當年一樣鬼機靈!”


    賀長生忍不住笑道。


    他迴憶起了當年賀君軒還很小的時候,總是會很調皮的在地上滾來滾去,將小臉滾的跟個黑煤球似的,然後抱著他,往他白淨的衣服上蹭來蹭去。


    自己隻要躲開,他就哭,就鬧。


    蔫壞蔫壞的。


    “你說的不錯,這個世界上其實存在著另一個平行世界,我發現,在這個世界裏,修仙者即便是再如何的強大,也終究無法突破金丹的桎梏,無法形成元嬰。”


    “其中最關鍵的因素就是,這個世界的天地靈氣中缺少一種神性物質,所以人類中能夠成為修真者的存在才會如此的稀少,甚至於無。”


    “人類的祖先從未停止過尋找的腳步,而我,也遍尋典籍,踏上了尋找那個世界的道路,可是最後,我找到了一處通道,我尚未進入,僅僅是站在通道的門口,就變成了如今的這幅模樣。”


    “身上沾染了因果。”


    隨著賀長生的娓娓道來,似乎為賀君軒掀開了一個奇異的畫卷,不過這些事他都不在意。


    修仙隻是達成複仇目的的手段罷了。


    而現在,他有自己的家庭,有愛人,所以並沒有心情像賀長生一樣去尋找所謂的另一個世界。


    這是沒事找事!


    再者說了,他有著靈天尊的傳承,未必就不能突破!


    “夠了夠了,打住吧,我可不想像你一樣沾染了一身的晦氣,到時候怎麽把自己玩死的都不知道。”


    “你現在已經變成平凡人了,就好好的待在賀家頤養天年吧,把這個廂房重新翻修一下,多開幾個窗,沒事就躺著曬曬太陽,養養老,這不是也挺好的嗎?”


    賀君軒笑著說道。


    賀長生不語,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他還會再迴來的。


    他胸有成竹。


    “行了,我也不和你多嘮嗑了,既然你已經恢複了傷勢,我也該走了,這賀家我可不敢久留,高攀不起呐。”


    賀君軒陰陽怪氣的說道。


    他可不願意待在賀家,因為當年他母親的死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如果不是因為複仇的話,他還真不想和賀家人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瓜葛。


    這賀家他願意好好說話的,恐怕也就隻剩下賀長生與賀憶柳兩個人了,因為隻有他們沒有對自己落井下石。


    “慢著,你扶我一把,我送送你。”


    賀長生艱難的從穿上爬起來,雖然腹部的丹田處依舊是一陣陣的疼痛傳來,但是相比較之前飽受折磨的時候,顯然要舒緩很多。


    “你現在還未康複,而且全身的真氣已廢,如今你隻是一個普通的老爺爺,可不比當年了,我勸你還是好好躺著吧!”賀君軒在一旁打擊道。


    “你小子,再怎麽樣我都是你的祖宗,少在我麵前廢話,趕緊過來扶我起來。”賀長生沒好氣的說道。


    賀君軒最終迫於無奈,還是在他的地位壓製下不情不願的站起身,將他扶起來。


    不過這才走了沒幾步,他的臉就開始扭曲起來,沒有真氣的支撐,就連他堂堂的賀家老祖也不得不服老。


    門外的賀憶柳聽到門內傳來的響聲,當即就推門進來,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說道:“老祖,您剛剛醒來,要好好休息才是,別這麽急著起來走動啊!”


    “憶柳,就連你也覺得我老了,走不動了,是不是?”


    賀長生眉頭一皺。


    “晚輩自然是不敢的。”


    賀憶柳趕緊迴應道,上前與賀君軒一左一右攙扶著賀長生起身,緩緩的走出廂房。


    “你們知道嗎,我有一種如獲新生的感覺。”


    賀長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戶外新鮮的空氣,而後他笑著對賀君軒說道:“君軒,多謝你幫我解決了這麽一個大難題,看到你這麽優秀我就欣慰了,賀家後繼有人啊!”


    “老頭,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我不吃你這一套的,說了不是賀家人,就不是賀家人,你就算是給我再多的暗示也是沒用的。”


    賀君軒臉上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


    他自然能夠看出來,賀長生這一番誇獎的話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想讓我重迴賀家嗎?


    為什麽非得搞得這麽複雜?


    你直說不就好了?


    你直說了我就直接拒絕了,一勞永逸。


    省的你老是在我耳邊碎碎念,搞得我耳繭子都聽出來了,真的很煩的懂不懂?


    賀長生無語。


    美好的一天,從被賀君軒懟結束。


    對於賀君軒他是真的無可奈何,有一種有心無力的感覺,自己總是被他的伶牙利嘴懟的說不出話來。


    “噗呲。”


    見到自家老祖吃癟,賀憶柳臉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眉毛彎彎的,很難得露出這種小女兒姿態。


    平日裏的她一向是沉默寡言的。


    或許是因為對賀君軒的愧疚,或許是為自己哥哥的死心有不平,種種因素之下,她根本就笑不出來。


    但是自從賀君軒來了,她的心結才算是解開。


    如今賀君玉與賀家老太君都已經死了,無論如何,這也算是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這件事,也在心照不宣下,告了一段落。


    “憶柳,看你年紀也不小了,如今我身體也逐漸恢複,是時候為你尋一個好郎君嫁出去了,今後我會多多幫你留意的。”


    賀長生一本正經的說道。


    “啊,不要啊!”賀憶柳求饒。


    她可不想像賀憶鋒一樣,被舊社會的包辦婚姻說束縛,導致最後被韋雅蓉害得如此下場。


    賀長生沒有迴應,但是眉宇間卻帶著一絲得意的神態。


    哼哼。


    我鬥不過賀君軒,還收拾不了你嗎?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笑我!


    都說人越老就越是像小孩,賀長生此刻失去了真氣,也就放下了老祖的架子,總算是可以頤養天年了。


    心態也變成老小孩一樣。


    說實話,將賀憶柳嫁出去他還真不舍得,她出嫁了就沒人陪自己嘮嗑閑聊了。


    “要不然考慮考慮,招個上門女婿?”他心中想著,不由的將目光投放到賀君軒的身上。


    賀君軒就是上門女婿。


    也不知道能不能招到像他一樣的。


    在和諧的氛圍中,眾人走出了院落,遠遠的就看到了賀家的大門處烏泱泱的一大波人站著,看上去氣勢十足的樣子。


    “發生什麽事了?”賀長生朝著賀家的族人問道。


    “迴稟老祖,前方韋家的人又殺迴來了,氣勢洶洶的樣子,看上去不是什麽善茬!”族人恭敬的迴應。


    賀長生極目遠眺。


    果真,看到了前方的韋家眾人,來人極多,賀家人全都嚴陣以待,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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