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外人聲喧雜,熱鬧非凡,尤其聚攏著各式各樣的小攤,借著此處的名聲,招攬客人。


    樓宇內隱隱可見幾位衣著豔麗的女子,纖腰曼舞,吸引著眾多酒樓內的富家子弟的目光。


    眼下將近正午,方雨霖脫下了明麗厚實的大紅色鬥篷,一身鵝黃襦裙,清婉動人。


    他們腳剛踏進酒樓,正於前方高台之上翩翩起舞的美人兒們突然頓了動作,齊齊地朝門口望來,視線定格後不禁有些羞澀,以輕紗掩麵,粉麵含春。


    方雨霖下意識朝身側望去,正看見劉昱一臉無所謂地打量著四周,尤其視線在幾壇上好的女兒紅上定格了許久,全然沒料到那幫女人已經因為他的到來沸騰了。


    微微抿了抿嘴,恨恨地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聽到他吃痛的悶哼,不理會他滿臉疑惑,徑直走進了酒樓。


    平陽郡主輕咳了聲,提醒著她那個不開竅的二哥:“你往上看。”


    劉昱輕飄飄地抬頭往上瞄了一眼,便見一群女人正用如狼似虎的眼神緊盯著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迅速移開目光,似乎也知道方雨霖為何那般了,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劉昱身形挺拔,站在人群中十分紮眼,偏偏又生得俊朗無雙,一副笑相,隨便往那兒一站,便亂了那幫女孩的心神。


    於是他往哪兒走,那幫女子便簇擁著追隨他而來,不時發出一陣驚唿。


    方雨霖臉色越來越沉,借著手中的黑金牌,為他們訂了間三樓的雅間,自己率先走了進去,終於覺得耳根清淨了不少。


    方若風見氣氛不對,連忙開口道:“姐姐,若風還是第一次來,醉仙樓如此有名,想必有很多人間美味。”亮閃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方雨霖,帶著幾分期待。


    見到弟弟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神,方雨霖也不好再發火,喚來了店小二,讓他推薦了幾樣招牌菜,然後又問了平陽郡主的意見。


    “雲兒,我想吃那個。”劉昱從雅間的窗口向下望去,視線定格在底樓一道五彩斑斕的菜上,滿眼笑意地看向方雨霖,開口道。


    方雨霖瞪了他一眼,對店小二補充道:“對了,不要上那道菜。”


    劉昱:“……”


    終於意識到自己將人惹火了,可又實在覺得無辜,隻好將方雨霖拉到一旁,低聲哀求著:“雲兒,別這麽冷漠。”


    方雨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其實她並非如此小肚量之人,可能是越來越在意了。


    平陽郡主來到二人麵前,朝劉昱使了個眼色,讓他退到一旁。劉昱也似乎覺得女人更懂女人,訕訕地下去了,和方若風坐在一塊,不知在談些什麽。


    “雲兒,你不要在意,二哥他很專一的。”平陽郡主輕聲開口道。


    方雨霖卻是緊緊擰著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緩緩走進的兩人。


    一人身著熟悉的天青色長袍,氣質清冷。另一人卻是極其妖豔的大紅色長袍,膚色冷白,一雙丹鳳之目斜飛入鬢,偏偏嘴角勾起,帶著幾分邪氣。


    “老板來了!”酒樓的夥計們馬上奔走相告,一瞬間便各就各位。


    方雨霖心中忍不住暗罵了聲,他倆這是哪輩子修來的孽緣,居然又碰上了。


    本以為溫筠不能輕易進來,卻沒想到他竟然同醉仙樓的老板成為了朋友,隨著他自有出入,竟比自己還肆意瀟灑幾分。


    微微轉頭看了眼平陽郡主,見她還神色淡然地同自己講著些什麽。


    方雨霖沒聽進去,隻是有些慌亂地應答著:“嗯,明白了,我知道,郡主。”


    邊說邊拉著平陽郡主往桌邊靠。


    平陽郡主見自己的安慰有了效果,忍不住綻出個大大的笑容,心情頗好地朝四下打量了番,方雨霖一轉頭便看到平陽郡主有些呆愣的神情,暗道一聲不好,卻見她若無其事地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心中微微鬆了口氣,想著隻要二人不碰麵,就不會出什麽亂子。


    溫筠和笑公子並肩上行至三樓,正撞上一個夥計急匆匆往樓下走。


    夥計見老板來了,有些慌亂地側身避讓,托盤中的一盞茶還是不可避免地漾出了些。


    “慌什麽,把茶換杯新的。”笑公子擰眉道。


    小夥計連忙點頭應答,快步朝樓下走去。被老板叫住問道:“樓上雅間滿了嗎?”


    “滿了滿了,老板,最後一間被丞相府大小姐訂了。”小夥計恭敬地答道。


    “丞相府大小姐?”笑公子半倚在樓梯上,手指輕敲著竹木扶手,片刻後看向溫筠,求證道:“是不是聖上後來親自委任的雲柔縣主,方雨霖?”


    溫筠點了點頭,心中卻隱隱生出一抹擔憂。


    果然下一刻,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笑公子興致盎然,一下子就想起了許久之前,在醉仙樓名聲大噪的那個姑娘,大喇喇地從他那兒贏走了一塊黑金牌。


    “走,溫筠,我們去會會。”笑公子邊說邊大步往樓上走。


    溫筠輕歎了口氣,有些認命地跟了上去。


    “果然是方小姐啊!”


    方雨霖遠遠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道聲音,有幾分熟悉,一時又對不上臉,疑惑地朝門口望去。


    局勢一下子發生了逆轉。


    本來是方雨霖抑製不住有些吃味,晾著劉昱不理睬。


    見到來人後,劉昱的臉一下子沉了起來,帶著幾分敵意望向了笑公子。


    平陽郡主則是臉色慘白,目光躲閃,有些無措地試著放空自己,眼神空洞地望著門口。


    “這個不是……方小姐的隨從嗎?”笑公子看向劉昱時,有些疑惑地轉頭問溫筠道。


    “這是當今二皇子,那個姑娘,是平陽郡主。”溫筠壓低聲音對他道,語氣中滿是不自然。


    笑公子“哦”了一聲,拱手朝他們行了個禮,視線再次移到方雨霖身上,嘴角含笑道:“不知方小姐來訪,不然在下一定好酒好菜招待著。”


    方雨霖看了眼臉色不太正常的劉昱,淡淡地道:“我們來此吃飯,自然是帶足了銀子,不勞老板費神了。”


    溫筠趁著他們說話的功夫,悄悄打量了幾眼平陽郡主,第一眼望去便覺得她瘦了許多,尖尖的下巴半藏在柔軟的狐裘領子裏,潔淨的絨毛更襯得她一張小臉有些慘白,心中像是被螞蟻啃噬了下,帶來一陣微小卻清晰的疼痛。


    “姐姐,什麽時候上菜啊,若風快餓死了。”方若風隻覺屋內冷氣升騰,快將他凍住了般,忍不住頂著壓力再次開口道。


    “小公子莫急,在下這就吩咐他們上菜。”笑公子依舊滿臉笑意,視線卻始終未從方雨霖身上離開。


    須臾,飯菜都端了上來,擺在漆著歲寒三友的楠木圓桌上。一桌的山珍海味,葷素搭配,香氣四溢。


    見笑公子和溫筠仍沒有離開的意思,劉昱冷聲道:“二位,我們這是歡慶宴,旁人可能感受不到其中樂趣,不如先退下?”


    語氣中沒有半分客氣。也難怪,一個是覬覦雲兒的,一個是傷了平陽心的,這兩人湊一塊,實在讓他心情好不起來。


    溫筠有些尷尬地摩挲了下珠子,正欲退下,卻聽平陽郡主淡淡的聲音傳來:“既然來了,便一塊吃吧。”


    話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下意識抬眸看向溫筠,對上他複雜的眼神後,又迅速低下了頭,拿起筷子夾了個小丸子放入碗中。


    “若是溫大人不介意,便一起坐過來吃吧,我們也許久未見了。”方雨霖輕笑了下,也順著平陽郡主的話勸道。


    溫筠有些僵硬地往前移了幾步。


    笑公子興衝衝地便要入座,一個小夥計急匆匆走到他身邊,耳語了幾句,便見笑公子變了臉色,道了聲:“失陪。”便拂袖而去。


    溫筠瞬間包攬了房間內所有人的目光,他隻覺有些難熬,還是方若風天真地喚他:“快過來啊,菜都快涼了。”


    放眼望去隻有平陽郡主身邊有個空座,溫筠訕笑了下,低頭坐到了空坐上。


    方雨霖讓夥計上了壇女兒紅,她在樓下便見劉昱盯著它看了許久了。


    酒上來後,方雨霖主動替劉昱斟了一杯,輕笑著道:“今日比賽勝利,二皇子功不可沒,這杯酒我敬二皇子。”


    說罷一飲而盡。


    劉昱神色一怔,看著方雨霖因喝得急而猛地上湧的酒氣將小臉染紅,心情突然暢快了不少。


    方雨霖一杯酒下肚,雖然頰上紅雲亂飛,但眼神卻沒有迷蒙,反而一片晶亮,笑意盈盈地盯著他,任誰看了能不動心。


    一掃心中煩悶,劉昱也勾唇將酒一飲而盡。


    方若風見氣氛緩和了不少,終於放下心來,快活地挑著滿桌價值不菲的山珍海味。


    溫筠許久未動筷子,他坐得筆直,眼角餘光卻是不自覺瞥向平陽郡主。


    見她除了剛動筷子時夾了一個肉丸子在碗中,其餘都是近乎麻木地咀嚼著青菜。瘦削的小臉因嘴裏裝滿菜而撐得鼓起了些,有些可愛。


    溫筠也拿起筷子,夾了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想放進.平陽郡主碗中,筷子到了半途,卻還是沒能鼓起勇氣,終是轉道將那塊肉放入了自己碗中。


    一頓歡慶宴會,舒心的人盡興了,滿懷心事的人仍花解不開心中煩愁。


    走出醉仙樓,大家互相道別,平陽郡主仍是笑著的,隻是她的笑再也不像從前那般肆意,而是輕輕柔柔,優雅含蓄。想來是長大了。


    方雨霖和方若風也迴到了方府。


    白芷說李氏仍沒什麽動靜,她擔心那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方雨霖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她覺得最難的那關已經度過了,就算李氏再折騰,她也能冷靜應對。


    平靜地度過了一晚。


    第二日,方若風起了個大早出去練習泛舟。


    直到日暮時分,蘇婷玉急匆匆來到悅園找方雨霖,語氣十分急促,聲音裏都帶著哭腔。


    “小姐,少爺他……他都出去一天了,現在還未迴來,奴婢實在擔心。”蘇婷玉低垂著頭,眼眶通紅。


    “若風正午都沒迴來過嗎?”方雨霖眼中閃過一抹憂色,擰眉問道。


    “是啊,小姐,少爺平日都迴來用午膳的。”蘇婷玉顫聲答道。


    “不在泛舟場地嗎?”


    “小姐,奴婢太過焦急,擅做主張叫了些小廝,將少爺一路經過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並未發現少爺。”蘇婷玉“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拉著方雨霖的衣擺,哀求道:


    “小姐,奴婢有罪,沒能照看好少爺,但請小姐一定要先找到少爺,奴婢願意接受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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