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毛仲的案子也算是就此過去,不過卻惹得朝內朝外沸沸揚揚,而依然有些不悅的就是那些與王毛仲死對頭的朝臣,不過陛下一錘定音後,也不能再多說什麽了。


    此時大明宮中,唐玄宗撫著含涼殿的欄楯,麵北而望,眼底的太液池遇風後時而揚起微波,粼粼波光中浮現著亭閣樓闕。湖邊衰柳已經毫無生氣,而秋氣彌漫,鼓寒霜重。


    唐玄宗披著金絲鶴氅,默然不語,俄而旁邊的宦者輕聲道:“陛下沒忘了今日要去紫宸殿聽政吧?”


    “沒忘,諸位大臣都到齊了?”


    宦者便道:“除了中書舍人蕭嵩未到,說是突發熱疾,其他的人都到了。”


    唐玄宗迴頭道:“本來找他擬旨,既然如此也不需要他來,如今官居知製誥的大臣還有齊浣,叫齊浣來吧。”宦者連忙領命,讓另一位宦者前去傳令,此時唐玄宗在眾宦者的陪襯下,前往紫宸殿。


    路上唐玄宗想著今日的聽政應該有些看頭,畢竟很久沒有聽這麽多的重臣言事了,每次重臣你一言我一語後,自己便能明察清濁,施行仁政。雖然大臣們有些時候莫衷一是,但是那杆衡量輕重利弊的秤在自己心中。此次議政他準備先不作聲,看看這麽多重臣都如何評判,自己再做最後的決定。


    當唐玄宗的禦駕到紫宸殿時,所有的大臣已經在殿口了,唐玄宗下輦後快步走上殿來,後麵的宦者緊跟著道:“陛下何需如此心急?當心石階。”


    唐玄宗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話,向著殿門疾步上去,殿門口站著的大臣都紛紛跪地施禮,唐玄宗擲地有聲的一句“起來吧”,將眾臣都招進殿中。


    殿內木案上放著許多的奏章,唐玄宗準備在今日問政時,一一處理完,此時諸臣都列隊站著,唐玄宗抬眼望著諸位重臣的臉龐,緩緩道:“你們誰先來?”


    姚崇自知自己身居宰輔,便要當仁不讓,於是向前一步道:“微臣先來,這吏部考評後,已將許多的官吏升遷報了上來,其中廣州都督宋璟上任後,可謂是勤儉愛民,在當地移風易俗,教民燒瓦代替茅草蓋房,此舉深得民心。所以臣請將宋璟調到中樞,請任宰臣。”


    這個宋璟唐玄宗是早就聽聞過的,也知道是個忠臣,此人過於守直而並不圓滑,這個性格讓唐玄宗知道姚崇為何要選宋璟,姚崇對於政務善變,而宋璟對於姚崇施政會一脈相承。


    此時唐玄宗道:“宋璟有功績,不過也不能直接調任宰輔吧。”


    姚崇看著此事不成,便又退入隊伍中,接著唐玄宗又問道:“這是地方之政,再說說京畿吧。”


    接著蘇頲言道:“陛下可知長安縣令裴耀卿?此人在長安城中威信極高,就單說處理政務上,此人確實是分毫不誤,長安縣的治安風氣也進而大變。”


    唐玄宗聽後,方才明白這些宰輔們的心思,姚崇暫且不論,而蘇頲儼然是在提拔心腹,裴耀卿如今區區一個京畿地區的下層官吏,資曆頗淺,要是破格提拔,必然遭人嫉妒。所以不如就再試驗兩年,等到兩年期限一過,再議提拔。


    蘇頲看著唐玄宗若有所思,就似乎明白了什麽,便見機道:“既然陛下有其他想法,裴耀卿之事暫且放放吧。”


    如今中書省的重臣都說完了,其他部門的官吏也不能不說了,此時禦史中丞薑晦便站出來說道:“微臣有一奏報,如今土地兼並較為嚴重,許多的人口因生計問題都流竄不定,這樣著實影響稅收。”


    薑晦此言,唐玄宗知道應該是個巡察四方的監察禦史所奏,而薑晦也深以為然,故才能拿到這大殿上來。這禦史台中最高官位便是薑晦所任的禦史中丞,在唐朝禦史大夫僅為賞賜功臣,實為虛職。


    此時唐玄宗對薑晦的話很是關心,這曆朝曆代的土地兼並後果都危及社稷,而如今此事初見端倪,就不能任其發展。


    於是唐玄宗便道:“此事交由禦史台細細考究一番,將此事的解決方案擬出,再作定論。”


    雖然唐玄宗話語寥寥幾句,但是已經將整個朝會的方向轉移到這件事上,其他的大臣見唐玄宗如此說來,都對此事議論紛然。


    薑晦此時隨即領旨,又對著唐玄宗承諾一番,表示定會將此事解決,而提出這一問題的,薑晦知道此人叫宇文融,此人也的確有些才幹。


    唐玄宗看著眾臣此時侃侃而談,便故意咳了幾聲,頓時場麵又歸於沉寂。突然間,唐玄宗想起來此次問政,中書舍人蕭嵩沒有參加,便道:“聽說蕭嵩病了,誰替我去看看?”


    此時唐玄宗看眾臣沒有人答應,便道:“此時交由許國公蘇頲辦吧。”


    蘇頲連忙道:“臣自當親自去蕭嵩府上一躺,以陛下之名送去慰問。”


    語罷,紫宸殿內又陷入死寂,隨即唐玄宗道:“今日之朝會就此結束,請諸位不要忘了自己所守的職責,最要緊的是薑晦所奏之事,限期一月內報於闕廷,供朕考慮。”


    姚崇有些驚詫,這麽快就退朝了,自己原本要奏的地方上的一些事情還沒有完,陛下也僅僅著眼於這土地兼並一事,至於其他的事似乎有些反感。不過既身為臣子,既然君主不願意聽,自己多說也無益。姚崇與蘇頲並排走出紫宸殿,姚崇看到蘇頲低頭沉思著,有些心事重重。


    姚崇就對著問道:“許國公在想什麽呢?”


    蘇頲想隱匿心事,不過再一細想姚崇與自己同在中書也是友人,就也不必藏匿了。蘇頲便道:“據我得知,如今不止長安城外的荒田無人耕種,其他地方荒田亦有。”


    “那許國公是如何想的?”


    蘇頲本來隻是愁一愁,無奈姚崇要問,自己也就苦澀地笑道:“暫時我覺得需要派一名得力的能臣去丈量土地,而後再遣大部農戶給足優惠進行複耕,不過恐費些時日。”


    姚崇卻道:“此次是薑晦提出的,要是做不好,反而會有麻煩。”


    姚崇與蘇頲一直走出宮去,蘇頲要去蕭嵩家代聖上去看望,而姚崇要迴府去。兩人分道揚鑣後,蘇頲這一路坐著馬車在路上駛著。此時的他有些困倦,便靠在馬車中休憩一刻。


    此時街上的店鋪比之前打烊得早了,未到夜影垂下時,街上的人已經失去午時的熱鬧。有些出城的農夫扛著柴往家中跑,滿身大汗淋漓,不過時而還能優哉遊哉地唱一些曲子。


    俄而剛才身乏體困的蘇頲此時也已睜開眼,將頭探出車窗外,看著那些辛勞的農夫感觸良多。這些人的日子本就不好過,如今得知田地被占的多,失去了這賴以為生的產業,可就是時難年荒。


    蘇頲身為朝廷重臣,也不忘民生疾苦,這土地兼並就是些地主巧取豪奪,壓榨農戶所致,再加上這些地主買通當地官吏,偷稅漏稅也頗為常見,所以這些黑心地主才是罪魁禍首。


    當蕭府的門已經能看見時,蘇頲便叫人停下馬車自己款步走進去,蕭府此時華燈已經點著了,整個院子裏亮堂堂的。蕭嵩之長子蕭華此時正在院子裏背書,蘇頲聽得真切。


    蘇頲走上去,蕭華便擋住蘇頲的去路,此時的蕭華尚為年幼,便道:“你是何人竟然私闖蕭府?”


    蘇頲有些訝異,道:“你是蕭嵩的長子吧,如今也能讀書了,讓我看你讀得什麽書?”


    蕭華有些淘氣,大喊:“有人入府。”此時蕭嵩從屋中出來,見是蘇頲準備行禮,卻被蘇頲扶起。


    蘇頲道:“你犯疾了不能來朝,陛下讓我來看看你。”


    蕭嵩讓下人抱走蕭華,與蘇頲坐下來道:“陛下念我,我十分感動。不過今日確實得了熱疾,導致狀態不佳,頭腦不清,因此誤了朝會,還請陛下包涵。”


    “這倒不是問題,今日朝會本就沒有議出什麽,你去不去都是一樣的。”


    蕭嵩此時道:“這是何意?”


    蘇頲笑道:“還能有什麽意思,無非是諸位大臣議論紛然,惹陛下生氣,故而陛下一怒就將朝會停止了。雖然陛下表麵上沒說什麽,然而我與姚相都發覺了。”


    蕭嵩又道:“是什麽事讓大臣議論紛紛?”


    “還不是土地兼並問題,這是禦史中丞薑晦提出的問題,誰知陛下直接下令徹查此事,這樣一來有些大臣就止不住了。”


    蕭嵩聽到土地兼並的問題,也確有感受,這長安城中私占土地的地主數不勝數,就光蕭嵩知道的就不少,更重要的是這些人中許多都與朝臣勾結,所以才能如此安然地將占據土地,而沒有什麽人來告狀。所以這也是痼疾,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處理的,這中間所要牽連的日太多了。


    蕭嵩此時也是歎息著,瞅著蘇頲的臉色,俄而蘇頲道:“這陛下托我給你帶來的東西就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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