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沒有媽媽,的確不太懂蕭鶴起對母親這樣濃烈的情感。


    可如果換成爺爺,她就懂了。


    爺爺離開之後的很多年,她總是會在夢裏看到爺爺。


    夢裏還是在老家,爺爺躺在竹躺椅上,她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爺爺手上的蒲扇在他自己身上扇一下,往她身上扇一下。


    哪怕是夢裏,簡寧好像也能感受到夏天的炙熱,蚊蟲的煩擾,以及爺爺手中蒲扇,扇來清爽的涼風。


    神明會不會心軟,簡寧並不知道。


    她伸手摸到脖子間那根紅繩,將吊墜從衣領口裏拿出來。


    玉觀音因為她的體溫,握在手心裏是熱乎的。


    就像大冬天時,她貪玩,跟小夥伴們一起玩雪,然後跑迴來烤火。


    火堆前麵的爺爺,會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用兩隻手握著她的手,往火堆前麵湊,一樣熱乎。


    -


    蕭鶴起迷迷糊糊睜開眼,遠遠看到一個病床。


    爺爺站在病床前,說:“要是真的救不迴來,就讓他迴來吧。”


    他往前跑了幾步,可眼前的一切場景倏然如同碎片一樣裂開。


    下一秒,他看到母親端著長壽麵放在桌上。


    “鶴起,來吃呀。”


    蕭鶴起的眼睛瞬間濕潤,喊了聲:“媽媽。”


    母親伸手撫去他的淚痕,“哭什麽,今天是你的生日,多好的日子,快嚐嚐媽媽做的麵好吃嗎?”


    蕭鶴起拿起筷子嚐了一口麵,跟記憶中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吃完麵後,母親捧著他的臉,在他額頭親了一下,聲音夾雜著幾分沙啞:“我的鶴起啊,一定要長命百歲。”


    在她鬆開手時,蕭鶴起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媽媽,不要離開我,一定不要。”


    母親笑了笑,摸著他的腦袋道:“傻孩子,你在說什麽胡話,媽媽永遠不會離開你。”


    蕭鶴起鼻頭酸澀,雙眼被淚水浸濕。一閉眼,豆大的淚珠從眼角落下。


    再睜開眼時,眼前的場景再度變換。


    漆黑的房間裏,那個男人一把掐住母親的脖子。


    他厲聲質問:“你明明已經知道,當初救你的人是我,不是我哥,你報恩報錯了人。如今我哥死了,你跟著我有什麽不好?


    你從一開始我迴來,就知道我不是我哥,所以裝病多年暗中搜集了不少證據,想要一舉扳倒我對吧?


    簡直是癡心妄想,既然在你心裏,我永遠比不上我哥,那你就去死吧!”


    母親拚命掙紮著。


    男人冷聲道:“別再掙紮,除非你想讓那個短命鬼,陪你一起下葬。你死了,我會好心留他一條命的。”


    蕭鶴起想衝過去,可空間中有個無形的屏障,他怎麽都衝不破。


    他聲嘶力竭的怒吼道:“放開我媽,你放開她!”


    可好像沒有人能聽見。


    他隻能親眼看著這一切。


    直到母親不再動彈,男人才甩了甩手離開房間。


    蕭鶴起眼前的屏障也消失了,他衝過去,抱著母親。


    母親伸手撫去他的淚珠,柔聲道:“鶴起,不要讓仇恨折磨你自己。媽媽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健康快樂的活下去。我的鶴起,一定會長命百歲。”


    -


    簡寧的精神力凝聚成紫色光絲。


    那些光絲在蕭鶴起的身上織結成網,此刻,光線一道一道收迴,場麵如同拆毛線一樣。


    任務獎勵的《幻夢心經》,初級功效,就是可以用修煉出的幻術刺入對方腦海,製造出各種幻覺。


    但幻覺也並非憑空捏造。


    簡寧不刻意去控製對方,便隻是為對方製造一場夢境。


    夢境裏的內容由對方所想,所念形成。


    也就是說,蕭鶴起做夢的整個內容,是他自己所遇到,聽到,自己產生的畫麵聯想從而形成的夢境。


    隻有最後一句,是簡寧自作主張加上去的。


    也算對得起,蕭鶴起喊了她一聲媽。


    一場龐大的幻夢結束,簡寧看向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


    她離開房間,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早上六點了。


    簡寧去廚房,用電飯煲熬了一鍋小米粥就出門了。


    蕭鶴起醒來以後,頭倒是不疼。


    隻是做了一夜的夢,渾身都有些疲憊。


    他覺得有些口渴,起床去外麵接水喝,就看到不遠處黏著一張便利貼。


    蕭鶴起走過去,拿起便利貼一看。


    上麵是行書字體,字跡灑脫飄逸。


    ——電飯煲裏有粥,想喝就喝一點吧。


    蕭鶴起打開電飯煲,一股熱氣冒了出來,小米粥的清香鑽入唿吸之中。之前不覺得餓,此刻聞到味道,就覺得肚子有些空了。


    他下意識環顧整個房間一圈。


    沒有簡寧的身影,她應該已經離開了,心裏頓時有些空落落的。


    蕭鶴起舀了一碗小米粥,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喝了起來。


    剛喝完了粥,突然聽到一陣開門聲。


    他迴頭,看到簡寧。


    簡寧穿著一身休閑裝,又黑又長的頭發高高束起,紮成一個高馬尾,手裏拎著一個塑料袋。


    “你醒了啊,我看今天周末,估計你應該不上班,就出門買了點菜迴來。中午一起吃個午飯吧?我不是還欠你一頓飯嘛。”


    簡寧這人就有一個毛病。


    一旦想起欠別人什麽東西,不還清了,心裏就老惦記,急躁躁的想立馬還清。


    蕭鶴起很少在別人身上感受到,這麽強烈的生活氣息。


    他一時怔住,好半晌開口說了聲:“好。”


    簡寧做午飯的時候,蕭鶴起坐在陽台,隔著一層玻璃,遠遠看著。


    她切菜的動作利落,額前的碎發有時會遮住眼睛,她就用手背撩到耳後去。


    這個冷色調的房子,好像因為她的到來,都變得有些溫暖起來。


    蕭鶴起按住狂跳的心髒,站起身,往廚房走了過去。


    簡寧迴頭找蒜,看到他,問:“你怎麽過來了?”


    “我……”蕭鶴起纏在舌間的話,最後咽下,換成了一句:“需要我幫忙嗎?”


    簡寧:“好啊,你洗青菜吧。”


    她最討厭洗青菜了,得一片一片葉子的洗,不然她總覺得洗不幹淨。


    偶爾挑剔又嫌麻煩。


    簡寧就是這樣的人。


    蕭鶴起在一旁洗菜,時不時迴頭看看忙碌的簡寧。


    父親也很愛母親,可他車禍去世後,就再也沒辦法保護母親。


    蕭鶴起想:


    如果真的愛一個人,就不該讓她踏入蕭家這個龍潭虎穴,陷入時刻會有危險發生的可能。


    應該遠遠看著她,讓她繼續做她自己。


    簡寧迴頭想問問他菜洗好了沒,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怎麽了?”


    蕭鶴起下意識眼神閃躲,怕隱藏的內心被發現,“沒什麽。”


    簡寧看著他一副心虛的樣子,試探道:“你想起來了?”


    蕭鶴起問:“什麽?”


    簡寧說:“你昨天喊了我媽媽啊。”


    蕭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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