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再春,萬物恆長,月夕花朝,桃紅柳綠,熬過一個綿長寒冷的冬季,溫暖的綠意終是爬上了樹梢草叢。


    乾清宮的正殿,殿正中的寶座上弘曆正坐在那裏手裏拿了一個奏折細細查看,吳書來輕輕地走了進來,請了個安說道:“啟稟萬歲爺,三位大人帶到。”


    弘曆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進來。


    隻見一個身著石青蟒袍的男子,正是和親王弘晝,另兩個都著了官服,一個正是顧諺昭,另一個乃是南書房行走嵇璜。三人到皇帝麵前請了個安,弘曆負手走至他們麵前說道:“前段時日舉辦的博學鴻詞科考各省推薦的一百七十六人,取用十五人,朕初登帝位,正值用人之際然朕困於宮中並無法籠絡接觸人才,所以朕想微服出巡,一則了解百姓生活現狀,二則招籠人才,三則勘察民情。你們以為如何?”


    三人麵麵相覷,沒想到弘曆找他們來卻是說這樣一件大事,弘晝開口說道:“皇上,您欲了解百姓疾苦,招籠人才也無須親自出宮,隻須吩咐下去,官員們自會上報與您。”


    嵇璜也點頭附議:“是啊,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要三思啊!”


    弘曆蹙了蹙眉見顧諺昭未發一言便問道:“景寒,你有何意?”


    顧諺昭道:“皇上要出宮也未嚐不可,隻是皇上您日理萬機,此事還要與張廷玉,鄂爾泰等大臣商議之後才可定奪,微臣官微言輕,實不敢多說什麽。”


    弘曆冷冷一笑:“朕前段時間釋放了雍正末因貽誤軍機而判死罪的嶽鍾琪、傅爾丹等人那幾個老臣便倚老賣老諸事不滿,朕欲出宮之事也無須同他們商議,朕才是一國之君。”


    此話一出,三人皆駭然失色,皇帝才是一國之君,他尋問他們的意見不過是隨口一問,他們若是當真便太把自己當迴事了。


    弘晝道:“臣弟但聽皇上吩咐。”


    顧諺昭與嵇璜也俯身稱是。


    皇帝要微服出巡,此話一出自是激起千層浪,先是那幫大臣萬般不願,再是太後擔憂不敢同意,皇帝可以不去理會那幫老臣的勸阻卻無法不理太後的擔憂,拖拖拉拉一拖便拖至四月底才方動身。


    皇帝出巡說是微服但是該少的卻是一應也不能少,禦膳房的廚子,太醫院的禦醫,宮裏的侍衛,服侍的宮女,舞文弄槍的臣子一應具全。雖說輕騎簡從,但也是浩浩蕩蕩幾十人的隊伍。


    弘曆本不願帶太多侍衛出宮,奈何太後不允,將祖宗家法都搬出來了,弘曆無奈,太後雖非他親生額娘卻自幼將他撫養長大,他素來便極是敬重孝順太後,因此太後有話便也是不得不從了。


    弘晝覺得皇帝讓他陪同出巡並不奇怪,奇怪的是為何還讓他帶著杏兒,說是他們才成親一年,伉儷情深不忍拆散,可這話說起來未免太牽強了一點。素依作為服侍皇帝的宮女自是隨著去了,同去的還有秋若與另外一個宮女名喚雪焉,卻沒有雲柔,雲柔好一頓失落,素依去之前安慰了她好久,說迴來會給她許多好玩的這才止住了她的眼淚。


    陽光明媚,醉風熏人,素依自雍正十二年入宮後便隻那次上元節出宮一趟且隻在京城裏隨意走了走,並沒離開過紫禁城,這次得了機會能出宮陪侍皇帝微服出巡免不得心中蕩漾。隔著翠青的竹簾向前望去便瞧見一身便裝端坐於馬上的熟悉身影,胸口裏似有喜悅蔓延開來,絲絲縷縷,蔓延開來。


    秋若早瞧見素依臉頰微紅,見她目光緊緊鎖著前麵的身影便了然的一笑,扯了扯素依的手臂:“難得出宮一趟,路旁有那樣好的景色你不去欣賞,怎麽偏偏發起愣來?”


    素依見秋若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一臉的揶揄不由得尷尬起來,耳廓也紅了起來,“偏你來打趣我?秦大哥也來了的,看你這張嘴在他麵前是不是也如此的伶牙俐齒?”


    秋若心儀於秦漢,雖未明說可素依那樣細膩的人總是瞧出了大半,秋若見她如此說便知她已知曉,臉上微微一紅,別過臉去將竹簾掀了起來,道:“我就是這副樣子,在誰麵前不一樣。”


    素依笑了笑,隻見路旁溪水粼粼,杏花如雨,綠樹成蔭,景色甚是宜人。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用手臂撐了額頭頂在窗際望著外麵的景色怔怔出神。


    春陰垂野草青青,時有幽花一樹明。草長鶯飛,鳥鳴山幽,陽光和煦。


    顧諺昭一身竹青雲紋長袍,挺拔玉立,眉目如畫,眼角眉梢飛揚起淺淺淡淡的笑意。雙唇緊抿,唇邊微微有一輪笑紋,蕩漾開來。他騎著馬,不徐不疾地走著,雖未迴身卻知身後有一人,仿佛隻要那人在,這條路無論有多漫長也是令人歡喜的。


    行了半日,便到了一個頗具規模的地方,名曰“四方城”。


    他們這樣浩浩蕩蕩一隊人馬非商非旅的,自然是引人注目,好在弘晝早派了一隊人馬前去打點一切,這才不至於格外耀眼。雖是微服出巡,天子出門自然是等閑馬虎不得的,弘晝早早便派人在沿途設防,更提前通知了當地知府衙門打點一切,如此一來,雖表麵風平浪靜,實則私底下早做足了工夫。能入得皇帝眼睛的,不過是一片大好風光,錦繡山河。


    四方城四四方方城如其名,雖是普通的城鎮,卻也十分的繁華,街麵上到處皆是熙熙攘攘地人群,熱鬧非凡。


    素依從馬車裏望向街邊繁華的場麵,不由得露出了笑容,秋若俯在她肩頭說道,“待會兒子咱們出來逛逛吧?”


    “嗯?”素依隻顧望著窗外並未聽秋若的話。


    便在這時馬車突然停在了一個客棧的門外,秋若忙說道,“咱們收拾好之後悄悄出來逛逛。”


    說完幾個人便下了馬車。


    吳書來忙去打點了房間,素依與秋若她們便去收拾了屋子,換上隨行準備的被褥杯盞等物。


    弘曆一身絳紫長袍,外罩黛藍馬褂身姿斐然地走了進來。


    吳書來忙欠身說道,“主子,坐了半日的車,您一定累了,要不先歇會兒吧?”


    素依早泡了茶,呈了上來,弘曆端起青花瓷的杯盞輕輕抿了口,說道,“時候還早,你出去逛逛吧?在宮裏那樣久,肯定悶壞了。”


    這話卻是對素依說的,素依啞然失色,疑惑地望著皇帝。


    吳書來會意便說道,“素依,你跟秋若出去看看這鎮子上可有什麽稀罕的去處,明日也好讓爺跟各位大人出去逛逛。”


    素依點了點頭便跟秋若出去了。


    走到樓下,卻意外地遇上了杏兒與弘晝,弘晝望著素依,一時竟有些失神,杏兒發覺弘晝的異樣,眸子驟然一冷,譏誚地盯著素依,素依尷尬地微微福了福身便出了客棧。


    秋若方才在屋子裏早已有了一肚子的疑惑,此時再也按捺不住,問道,“皇……主子為什麽讓你出來啊?還有那王爺是怎麽迴事啊?側福晉的眼神好可怕。”


    素依搖了搖頭隻覺得了然無味,再沒了在馬車上想要閑逛的心情。秋若見她滿麵哀愁再也不好問什麽,便拉著她向人群中走去。


    四方城極大,街麵整潔平順,街道縱橫交錯,筆直寬闊。此時正值正午,街麵上人潮湧動,販夫走卒,商賈百姓,甚為繁華。


    秋若挽著素依走到一個賣花的角落,細細瞧了一番,又到賣首飾鏡奩的攤子前,興趣盎然地把玩起來。


    素依看到一個紅豔豔的串珠手串,那一顆顆鮮紅翠亮的卻是相思子,上麵是微雕的紋路,細細密密,想到雲柔喜歡紅色便想著買迴去給她,剛拿到手裏卻突然被一個人奪了去,素依驚訝地望著那人,隻見是一個容貌豔麗的女子,柳眉櫻唇,看起來也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她穿著橙色缺襟品紅鑲邊大褂,盤扣上掛著一片小巧的翡翠,下麵是件淺黃色的蘇繡牡丹石榴裙,頭上戴了金釧,珍珠步搖,素依原就在辛者庫待過一段時間,況又出自名門,一看此女子的裝扮便知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


    那女子奪過手串揚在手中,一副高傲得意的神情,素依蹙了蹙眉,雖然不悅卻並不想多生事端,拉著秋若便要走,秋若卻不樂意,嚷道,“你怎麽搶人家東西啊?”


    那女子咯咯笑了起來,高聲道,“這是你的東西嗎?你又沒付錢,誰付錢便是誰的。”說完便使了使眼色,身邊的小丫鬟忙掏出一個碎銀子放在那攤子上,攤主見到銀子隻兩眼放光,嘿嘿笑了幾聲,“姑娘說的對,這手串歸你了。”


    秋若更覺氣憤,“你……”


    素依卻按住了她,說道,“不過一個手串而已,姑娘若是喜歡盡管拿去便是,咱們走吧。”


    說完便拉著秋若轉身,那女子便邁步攔在她們麵前,挑眉說道:“這手串原就是本姑娘先看上的,何來你讓給我之理?”


    秋若上前一步,忿然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讓開!”


    那女子臉色突變,疾聲道,“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秋若不由一笑,“為何不敢?”


    素依握住了秋若的手,眼看著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群,素依不由得有些擔憂,她們剛到這個地方,並不想多增煩惱,何況她們是隨著皇帝微服私巡的,這種情況能忍一時便忍一時吧。


    素依正準備拉著秋若離開,那女子突然揚手打了秋若一巴掌,素依震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切,秋若白淨的臉頰立即便紅腫起來,眼淚直落了下來,素依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凝聲道,“你太過分了!”


    那女子脆生生的一笑,高聲道,“你能把我怎麽樣?”


    素依握緊了手掌,直想迴她一巴掌,見到那麽多圍觀的人群便生生的給壓住了憤怒,拉住秋若就要走。


    卻突然聽到一個含笑的聲音響起,“馨蕊,你也太狠了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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