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無處可去,就那麽在平地上躺了七八天,渾渾噩噩的醒了睡,睡了又醒。


    “聽說了嗎?人魚族被滅了!”


    大魔王宛若精靈一樣的尖耳朵動了動,眼睛雖然沒有睜開,但他要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的動靜根本藏不住。


    “別開玩笑了!人魚族可是海底最強大的種族之一。他們怎麽會任別的海獸宰割?”


    另一道尖細的聲音想都不想就反駁。


    沒錯!開什麽國際玩笑?滅了我……滅了人魚族,這些天怎麽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對於這種小道消息,大魔王從鼻子處發出“哼”的聲音,表示嗤之以鼻。


    提起這個八卦的海獸當場急了,它可是剛知道這個消息,就連忙約見自家小夥伴,就為了秀一把自己的淵博呢!


    “你別不信啊!我叔叔的表姨的第二任丈夫的第五任妻子的第三個兒子說的了……”


    “停停停!什麽呀,我都被你繞暈了。”


    “我就說最後一句話!她兒子在人魚族當看門的,僥幸逃過一劫宣揚出來的!”


    “啊?”反駁的海獸有點將信將疑,捂住嘴,眼睛瞪的圓圓的。轉而,又理直氣壯起來。


    “我才不信!那個誰誰誰的兒子,都不知道隔了多遠呢,如果人魚族被滅族了,怎麽可能都沒什麽動靜?難道你認為有哪個種族可以悄無聲息就解決他們嗎?”


    越說,這隻海獸越堅信自己想法。


    帶來消息的海獸也猶疑了,小嬌嬌說的很有道理,但叔叔的……的兒子說的也很可信呢~


    “我們去看一下吧,就遠遠的看看!”


    海獸靈光一閃,兩隻魚鰭交叉在下巴處,眨巴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凝視它的小嬌嬌。


    “好,好吧。”


    小嬌嬌被這麽看著,腦袋有點暈乎乎的,像喝了酒一樣的感覺,但又有點不一樣,很……很飄忽。根本沒聽清楚對麵的小夥伴說了什麽,暈暈乎乎就答應了。


    等迴味過來小夥伴說了什麽,瞬間嬌軀一震。趁小夥伴不住嬌羞地看了小夥伴一眼,到嘴角的話瞬間咽下去。


    去就去吧,反正咱們也不湊近了看,就遠遠的看一眼就好。


    兩隻泛著粉紅泡泡的海獸,手牽手朝著人魚族地的方向而去。


    等兩隻海獸從自己的感知範圍內消失後,大魔王又躺了好一會,腦海中不斷迴旋著兩隻海獸的對話。


    終於,他猛地一擺尾,“唰”地坐起身子,驚起海獸聲一片。


    哼!真是不消停!


    大魔王隨意地將綢緞一樣的藍色頭發甩到後麵,露出一雙海藍色的眼睛。狀似不耐煩地瞥向兩隻海獸離開的方向。


    心中卻不自覺泛起一種隱秘的竊喜——果然,沒有我,你們就不行吧?肯定是糟老頭子,故意放出的風聲!看在你們兩隻海獸挺乖覺的份上,本殿下就不同你們計較你們“秀恩愛”的事了。


    不自覺,他眼中的不耐煩一掃而空,露出一種“小孩子得了糖”的甜蜜笑容。眉毛一挑,尾巴優雅又不失淩厲的擺動。偏還要嘴硬:“那我就勉為其難迴去看你一眼吧,哼~”


    海底深淵的世界,是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寬泛。這裏處處是機遇,也處處是險境。


    能在這麽一個地方,成為深淵三大海族之一,可想而知人魚族的地盤、底蘊、實力有多深厚強大。


    人魚族坐落於深淵世界的西南方,同東北的海獅族,西北的海鯊族成三足鼎立之勢。近些年,人魚族有新起之秀——大魔王,在三族的次次交鋒中,奪得了眾多好處。發展勢不可擋,隱隱有將兩族拋在後邊的趨勢。


    如今,這麽一個強大的種族,一夜之間,傾族滅亡!


    “不可能!”


    大魔王原想嚇嚇族人們,而故意隱藏起來的身形在人魚族族地百米之外的山坡上顯現。海藍色深邃的眼睛此時染上了灼人的血色。


    他定定地站在山坡頂上,愣愣發神。


    眼前碎瓦頹垣、尺椽片瓦的地方,哪裏有半點富麗堂皇、巍峨聳立的模樣?


    “這不可能!”


    大魔王的緊握的雙拳,有絲絲藍色的液體流出,轉瞬與海水融為一體。他無法接受眼前這一幕,喃喃聲變為嘶吼,下一秒他出現在族地門口。


    畢夏普、戴維、列蒂西雅、克羅夫特……


    一張張熟悉的,本該讓他心生怒氣橫生的族人,此時毫無生機的躺在碎石堆中,從麵容上都能看得出他們生前有多麽的難受。


    一步步走近最為熟悉的地方,宮殿依稀還能看出幾分從前的模樣。壓抑了一路的憤恨、不甘、難受在這一刻,全部化為身體上的顫抖。


    說他冷漠也好,無情也罷,其他族人的生死,他除了身為同族的憤懣之外,並無其他的情緒。畢竟,從小他就被放養,迴了族地,麵臨的是無止盡的陰謀,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追求理想,竟落了個除名的結果……


    這個地方,值得他留戀的,就隻有父王了。


    大魔王深唿吸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忽視宮殿門口四散的白色錦布,不斷地安慰自己,沒事的,事情還沒那麽壞!


    然後,閃身進了宮殿。


    隻一眼,他的目光就被中央王座之上躺著的身形吸引了全部的視線。


    人魚國王左手拿著王杖,半躺在王座上,頭朝著門口的方向,早就沒有了任何光芒的眼睛中,仿佛還留著父親對孩子的祝願。本該安安穩穩戴在他頭頂,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王冠,摔落在幾米遠的地方,無人魚理睬。


    “父王……”


    心中早有推斷,跟親眼所見根本無法相提並論。所有的僥幸在這一刻化為烏有,兩行血淚從大魔王的眼角滑落,他卻一無所知。直愣愣地跪在人魚國王身邊,像極了沒有靈魂的布偶。


    自出生起,他沒有見過母後。有意識時,他由父王的親信輪流扶養在外,能得到的關注,除了嚴厲,就隻有他們偶爾流露的懼怕、嫌惡。


    直到迴族地,見了父王,他給了他最寶貴和無私的愛。所以哪怕那天晚上,他被驅逐出族地,斷絕父子關係,比之恨,他更多的是無措。


    “是誰!啊!!!”


    大魔王仰天長嘯,充盈著憤怒的聲音比之平時的聲音,殺傷力指數直線上升。方圓千裏的海獸紛紛受驚逃竄,包括剛趕過來,才匆匆看了人魚族地門口一眼的兩隻海獸。


    “好恐怖⊙﹏⊙”


    “滅了人魚族的就是這隻惡獸吧?太嚇海獸了,我們快去跟其他海獸們說說這事!”


    隻消一眼,人魚族滅亡的事實實錘。


    兩隻海獸一邊使出吃奶的勁而逃竄,一邊商量之後怎麽辦。


    其實哪裏需要它們通風報信,大魔王那一嗓子的威力,是隻海獸都聽到了風聲。


    外界的反應根本不在大魔王的關心範圍之內。他的頭發和魚尾一息間,轉為深淵世界驚海獸聞風喪膽的黑色,加上猩紅的眼睛,像極了傳說中從深淵(海底深淵的深淵,從未有海獸進去之後還能爬出來)中爬出來的惡鬼。


    代表國王過去的白色錦布在接近宮殿才開始出現,周遭的布局變化不大,那些死在族地邊界的族人,甚至穿著那天晚上的禮服……


    種種跡象都在直指——人魚族滅族之事,就出在他離去不久後!


    想清楚這一遭,大魔王心中的悔恨達到了頂點。


    那一天,明明他感覺到了的!心髒皺縮帶來的疼痛,仿佛又迴到了身上。大魔王抱著人魚國王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緊了緊,隨後又放鬆。


    父王會疼的……


    海獅族?海鯊族?亦或者……


    根據能威脅到人魚族,又有這種能力的且之後勢必獲得極大好處,這幾個條件一一排查,大魔王直接鎖定這兩個種族。


    我們來日方長!


    報仇的心在熊熊燃燒,但是,懷裏僵硬的身軀在提醒他——你該給父王找一個安心睡眠的地方,他一定會喜歡那裏的。


    離人魚族地往東一千米左右,有一條幽暗小徑,走進去,開始會很狹窄,然後會越來越寬敞,直至豁然開朗。裏邊,風景極其美妙,沒有攻擊性的海獸破壞,也不會時不時有海獸打擾。


    如果大魔王是人類,他應該會想到一篇課文——《桃花源記》。


    人魚國王正是被安置在此。


    大魔王跪在他墳前,將那塊嶄新的墓碑,挨著另一塊經過時光打磨邊邊角角都有些光滑的墓碑安置。


    做完一切後,他並沒有當即起來,而是宛若稚子一樣將自己蜷縮起來,依著兩塊墓碑,嘴角帶著毫無雜誌的笑容。仿佛依偎在爸爸媽媽懷裏,無憂無慮的寶寶一樣。


    “父王,你一定會喜歡這裏吧?除了第一年,我迴歸族地,你曾帶我來過一次,讓我跪拜母後後,就再也不讓我來了。但是你自己每次在這裏一呆就是一天……”


    “父王,你從小對我嚴厲,對我要求極多。但我知道,你也挺幼稚的。不讓我來看媽媽,就是因為吃醋!你以為我不知道呢?我偷偷來過好多次,聽你跟媽媽說了好多好多肉麻兮兮的話……你還說,你以後就要葬在這裏,人魚族的墳地,太禁錮……”


    大魔王自己碎碎念了很久,忽而停住,“哼哼”笑了兩聲,仿欲滴血的眼睛看著一個方向。


    “其實,你知道我躲在那兒吧?”


    ……


    “你們乖乖在這裏哦~我很快迴來。”


    說完,大魔王輕輕地在兩塊墓碑上撫摸半晌,站直身子,眼中戰意盎然。


    你們,該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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