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陽原本就是粗豪聲音,嗓門極大,更兼威嚴攝人。


    這時候他被這群女子,摟抱住兒子,哭得心煩意亂,忍不住仰天大喝一聲。


    雲天陽已經是金丹期修為,境界穩固,這一聲高喝,幾乎比得上張辰先前那一嘯聲。


    沉重嚴厲的大喝,迴蕩在支離山主側峰之間,隻是除去眼前的不少母子,摟在一起哭得更厲害,隻是無人應答。


    原先張辰率領著師門及附屬世家,眾多高手近乎千人的隊伍,要一舉蕩平萬劍宗,將支離山封給毒狼幫遺孤鐵虎。


    不想眾人來到半山腰,被這幾位凡俗女子,哭得不知如何是好。


    胡元貞在一旁思索,自知張辰被哭得心軟,有所不忍,這一役事關重大,須得依原計劃行事。


    當下胡元貞又高聲道:“掌門師弟,諸位同門!”


    “或許這些孤兒寡婦,有些可憐之處!”


    “隻是你們想想看,當初他們的丈夫,形同匪徒,劫掠薛家之時,她們又是什麽反應?”


    “他們的丈夫,搶走薛家的財物,像韓師妹母親的金絲鐲,她們戴上的時候,不心喜麽?”


    “如今冤有頭,債有主,報應來了,又在這裏哭泣,給誰看?”


    胡元貞一席話,陰陽頓挫,說到細節處,更是令人動容,細想起那時候的情景來,就對眼前的慘象,不再心軟了。


    隻是張辰依然是無動於衷,怔怔看著眼前的情景,他自幼喪母,後來在神山修仙,喚殷楓娟為娘親,縱然不是血脈至親,但母子情分,卻是絲毫不假。


    可說是兩次經曆喪母之痛,眼前的這母子相互依偎,淒慘抹淚,更是令他心軟。


    縱然胡元貞及雲天陽,再三提醒,牽起這些可憐之人的可恨之處,張辰依然是狠不下心來。


    張辰不下令,即便是雲天陽胡元貞,也不能擅自行動,一時間,半山腰平地上,上千名修士,皆是修為不俗的高手,卻被一群女子及孩童,擋在了這半山腰。


    正當這時候,忽然袁巧縱身一躍,飛身而出,手持長劍,越過眾人頭頂,晃動那一群年輕女子身前。


    “巧兒姐!”


    張辰忽然驚醒,低唿一聲,隻以為袁巧要出手對她們不利,隨後身形晃動,就要出手攔下袁巧。


    隻是張辰反應稍慢,這一下出手,已經有些晚了,袁巧手中長劍,早已脫手飛出,直刺那瓜子臉女子,懷抱的那名叫五兒的孩子。


    這招天外飛仙,正是玄女劍法中的精妙殺招,袁巧精研多年,這一下飛劍刺出,更是快若閃電,長劍靈力灌注,破空之聲,嗡嗡作響。


    “袁師妹!”


    不止是張辰低唿喝止,就連雲天陽低喝一聲,在雲天陽而言,哪裏會對這些孩童出手?


    那瓜子臉女子,原先神色也是驚慌,目光閃爍之後,竟然不避不讓,直挺挺麵對著這一記飛劍。


    “啊!”


    那五兒見長劍迎麵刺來,卻是臉色微變,小小身子猛然一扭,極快的閃動,向一旁避了開去。


    而袁巧脫手飛出的那一劍,臨著刺到那瓜子臉女子前麵,竟然直接轉向,轉頭刺向地麵。


    這一下也是出人意料,胡元貞等人也是立時明白,袁巧這一下不過是存心相試,果然對方露出了破綻。


    那五兒竟然露了一下不俗的身法!


    神山派諸位之中,六合峰諸女皆是水係身法的行家,這五兒避開飛劍的身法,在她們眼裏,其實也算不得什麽,但是出現在這小小孩童身上,卻是令人多看一眼。


    原先那名瓜子臉女子,臉色上帶著悲傷,恨意,與五人抱著哭泣,這時候那五兒露出身法,這瓜子臉女子,臉色青白,緩緩別過頭,看向那五兒。


    “嘿嘿,素問姑娘!”


    “堂堂萬劍宗宗主千金,怎麽如此沒出息,扮起這孩子的娘來了?”


    “姑娘身段兒,哪裏像是生有孩子的?”


    袁巧長劍脫手,直插入地麵,隻留下劍柄,微微晃動,輕輕招手,默運神識驅動長劍,迴到手中,有些得意地向那瓜子臉女子,笑了一聲。


    隨著袁巧這一聲喝破,胡元貞萬昶等,首座長老紛紛驚醒。


    當初師門第一次遠征萬劍宗,正是這萬仞山之女素問,與姑姑萬美娘聯手,演了一出好戲,才博得神山十餘位年輕弟子的信任,最後巧施劇毒,令神山派年輕高手,幾乎失手被擒。


    胡元貞等人,都是當年一同遠征萬劍宗的,對這位素問並不陌生。


    眼前的七八位年輕女子,確實是這位瓜子臉女子,就是素問話語最多,隱隱有號令眾人之意。


    那素問臉色青白,原先舍下妙計,神山派仁義之名天下皆知,新任掌門張辰,更是探聽到頗念親情,因此父女倆才定下計策。


    由素問帶著幾位凡俗女子,在這半山腰再演一出好戲,果然張辰再次上當,若不是胡元貞等人勸說,幾乎就要下令撤下山去。


    袁巧當年也是曾經遠征萬劍宗,對這素問毫不陌生,她看得素問身形有異,又疑心漸起,才突然出手一試。


    不想素問也是機智過人,臨急之下,看穿了袁巧的心意,知道她是出手試探,因此飛劍迎麵而來,直挺挺也不閃躲。


    隻是反倒是那五兒,小小孩童,畢竟是心思不如素問細密,露出了馬腳,飛身閃開。


    這一下,全場幾乎都明白了這出苦肉之計,不少恍然大悟,才明白這素問,正是利用眾人心中的憐憫,想要為萬劍宗,爭取一線生機。


    “呸!你這女子,好奸詐!”


    “若不是袁師妹,險些被你騙過了!”


    這時候,不少人迴應過來,受蒙騙的羞辱感湧了上來,一個個怒不可遏。


    張辰心中暗歎一聲,“這父女倆,果真是詭計多端,隻怕隻有玉兒比得上!”


    正當這時候,那幾位年輕女子,似乎是意識到計謀敗露,一個個摟住孩童,飛身上了屋頂,又向山頂飛去,姿勢之美妙,身法之高,隱隱不在六合峰諸女之下,哪裏又是什麽孤兒寡婦,淒慘度日了?


    神山派這邊,諸位高手雖然受了蒙騙,但張辰尚未下令,也不好出手擒拿這一幹女子。


    一時間,原先摟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子,跑得幹幹淨淨,隻留下素問一人。


    張辰上前一步,自嘲一笑,道:“素問姑娘,幾年不見,嗯,你好啊!”


    那素問計謀敗露,臉色發白,隻是她依然立在原地,絲毫沒有轉身逃生的意思。


    諾大的支離山主峰,山腰平地上,一邊是張辰率領的上千高手,對麵卻隻剩下素問孤身一人,身後隻有空蕩蕩的山路,以及山間飛過的鳥雀。


    忽然素問看向張辰這邊,慘然一笑,道:“十四萬人齊謝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這句詩是當年,宋軍攻破蜀國都城之時,蜀軍開城投降,蜀王妃子所吟。


    這時候神山派眾位高手大兵壓境,萬劍宗可說是搖搖欲墜,隻是舉派上下,卻無一人敢與下山迎戰,隻剩下素問一個女子,麵對神山派眾人。


    張辰粗通文墨,尤其愛這些古時舊事,對這詩來曆自然是一清二楚,念起此時此景,倒是應景。


    忽然雲天陽又高喝一聲,道:“萬仞山老兒,你的奸計已被識破,還不出現一戰!”


    雲天陽再次高聲挑戰,聲音之響亮,尤勝上一次,隻是過了半晌,依然不見人下山應戰。


    張辰心中躊躇,不知道如何處置這素問,縱然這素問多次使計,但捫心自問,張辰絲毫不恨她,甚至對她甘冒奇險,使計意圖保全師門的行徑,有些敬佩。


    忽然隻覺得右邊天空中一陣靈力波動,張辰轉頭看去,隻見一段紅綾,載著一位紅衣美婦,身形豐腴,風情萬種,正是那九變靈狐萬美娘。


    萬美娘似乎也向張辰看了過來,隻是這一次,她臉上絲毫不帶調笑,反而露出少有的鄭重。


    “小色……嗯,張掌門,姐姐向求你一件事……”萬美娘絲毫不理會,張辰身旁一道道兇狠的目光,反而徑自落在張辰身前,朱唇開合,婉言相求,隨後柳腰扭動,就要跪下。


    “萬姐姐,你把素問帶走吧!”張辰不待萬美娘說完,直接沉聲說道。


    “掌門師弟!你……你怎麽能放了這女子!”


    “這,這女子不是那九變靈狐,合歡宗淫婦,掌門師弟,你……”


    不少人驚訝連連,對張辰親口放了素問,大不認同,一時失言之下,隨後似乎又想起什麽,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張辰卻迴頭看向師門上下,及附屬世家子弟,朗聲道:“這位素問姑娘,雖然是使得詭計,但對自家門派之心,卻是令人欽佩!”


    “諸位師兄師姐,你們想想,若是本派有難,你們不也會如這位素問姑娘一般,挺身而出麽?”


    張辰這話一出,神山派眾弟子,不少人暗自認可,那薛鬆濤等附屬世家門派,對張辰任何做法,自然是不敢妄議的。


    張辰說完,右掌一揮,衣袖中帶著一陣勁風,卷起萬美娘及遠處的素問,將姑侄倆送得數丈之外了。


    “張掌門,多謝了!”


    萬美娘與自家兄長,早已沒了手足情分,唯獨放不下這之女,這時候紅綾揮動,帶著素問,飛身去得遠了,隻留下一陣含著謝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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