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瑛也不理會蘇懷玉,繼續說道:“後來我們到了省城,輾轉一番,最後一連兩天,白郎才考完,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鄉試了。”


    “他激動得很,迴家抱著我轉了幾個圈兒,說:瑛姐姐,這迴我一定能考上,哈哈,所謂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到時候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什麽金榜題名,我一絲興趣也沒有,我當時一點兒也不高興,說道:你轉的我頭都暈了,快放我下來!”


    唐菀兒又抿嘴一笑,道:“慕容師姐,你可是口是心非了,白祖師金榜題名你是不怎麽高興,可洞房花燭,也不高興?”


    蘇懷玉也笑道:“要是真不高興,早一巴掌打過去了,還慢條斯理地,說什麽放我下來!”


    張辰也欣然一笑,歎道:“所謂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嘿嘿,再有可就是喜得……嗯!”


    “貴子”兩字尚未說完,張辰語氣一頓,醒悟這慕容瑛可是祖師爺舊日情人,自己這徒孫,怎麽能出言調笑?


    慕容瑛又說道:“當時白郎還說,若不是我,他隻怕早已做了懸崖下孤魂,還陪伴他數年,以後他進京會試,一定給我,還有他嫂子,討一個誥命。”


    “我原本還想說點什麽,隻是看著他歡喜得很,心一軟就依著他了。”


    唐菀兒又輕輕問道:“慕容師姐,後來呢,祖師爺考上舉人了麽?”


    張辰也是有些好奇,往常他在家也曾埋頭苦讀過,這仕途功名一路,當真是比修煉還難上許多。


    修仙一路,天資靈根不佳的,苦苦修煉,最終也能有所成就,築基結丹也不在話下,隻是這考取功名,真的是讓人無可奈何。


    蘇懷玉冷笑一聲,道:“自然是沒考上了?”


    “若是考上了,她早就是誥命夫人,夫唱婦隨,風光一生了。”


    慕容瑛歎了口氣,說道:“是啊,若是考上了,沒有後來的事情,我雖然心有不願,但也許就與白郎廝守一生,在俗世界過一輩子了。”


    “後來放榜那天,白郎央著我也一去看,他說:瑛姐姐,你就隨我去吧,嗯,連鬥笠也不要戴了,讓那些勢利小人瞧瞧,我白長生不僅科舉文章比他們好,娘子夫人,更是比他們好看一百倍!”


    “後來我才知道,白郎心高氣傲,同窗好友一個也無,他兩次落榜,不少人對他冷嘲熱諷,他心中一直存了一口氣!”


    “白郎拉著我,來到縣學前,果然是好些人笑話他。”


    “白郎拉著我,一張張榜單看過去,越到後麵他手心越是汗,到最後終於絕望,原來再苦讀三年,依然是榜上無名。”


    “那幫同窗又是譏笑不斷,甚至說什麽白郎三年來,都貪圖閨房之樂去了……”


    “我當時氣得厲害,一掌下去,將其中一個笑話白郎是小白臉的家夥,雙腿給打斷了。”


    唐菀兒聽得啊呀一聲,顯然是對慕容瑛這狠手不認同。


    張辰卻暗想:三年又三年,大好年華卻總是錯付,心中會是何等失意?


    蘇懷玉嘿嘿一笑,道:“這家夥說得不錯,不過也該被打斷雙腿。”


    慕容瑛繼續說道:“白郎當時丟魂失魄,失落絕望,什麽也不顧了,往別的地方跑了。”


    “我心煩意亂,又隨手打發了幾個衙役,追了上去。”


    “白郎跑迴客棧,放聲大哭,我輕輕上前,安慰他:白郎,你雖有一肚子才華,卻名落孫山,那群勢利小人卻榜上有名,這樣的科舉,還考什麽?”


    “白郎,其實考不上也不要緊,你和我一起,行醫四方,不也快活得很?”


    “你們讀書人不是常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麽?”


    張辰大覺逆耳,長歎一聲,道:“若能為良相,誰又願做良醫?”


    “走投無路,仕途無望,才不得已的事情,你這樣說,祖師爺怎麽聽得進去?”


    慕容瑛“啊”得一聲,似乎是對張辰的話,有些認同,歎道:“是啊,那時候我卻不懂,更不懂白郎為何要這般傷心。”


    “隻是白郎傷心,我自然也不快活,當時我一時情急,便打聽了一番,問出了那省力主考官的住所。”


    “嘿嘿,我去問了一番,果然被我問出些名堂來!”


    “白郎不明所以,被我強拽著,來到那狗官的家!”


    “原來這狗官貪贓徇私,進省趕考的秀才,都會互相結交,一道相約到幾個主考官家裏,送些禮品,認個門生關係!”


    “這些門道,白郎自然是知道的,但他那樣自命清高的人,又哪裏肯同流合汙,沆瀣一氣?”


    “如此一來,偏偏白郎特殊,獨他不肯去拜門,所以他才年年名落孫山,榜上無名。”


    張辰聽得連連搖頭,感歎不已,這俗世界的人心險惡,與修真界是一般無二,科舉之道,縱然朝廷想了無數法子,什麽糊名,謄抄,法子都用了,但徇私枉法之事,仍然杜絕不了。


    慕容瑛繼續說道:“白郎當時聽得了,也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還歎道:”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爹娘給我取名叫長生,是盼著我長命百歲,從今以後,我便叫白卿相好了!”


    張辰聽得心中一動,原來祖師爺正是在那時候,才該得姓名。


    慕容瑛喃喃說道:“我還奇怪,白郎居然也不大罵那狗官,反倒是念起這些酸詞兒來!”


    “那狗官被我打怕了,跪地求饒,我當時見白郎似乎是要發狂,又想起當時他先前那般傷心,還以為他要發瘋了,就一掌下去,拍死了那狗官!”


    “然後安慰白郎,想要他別再呆在這醃臢地方了,跟著我行醫去。”


    “誰想白郎臉色大變,罵我為什麽要殺人,我當時滿心委屈,一心陪伴他幾年,到頭來,為他好,殺了這狗官替他出氣,誰想他居然反過來怪我!”


    “當時好些官差圍了過來,說要捉拿白郎和我。”


    “我當時煩得很,又連殺幾人,帶著白郎,離開了這狗官的家。”


    “一路上我們一句話也沒有,後來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滿以為白郎會賠不是。”


    “誰想白郎臉色一沉,我當時也心煩意亂,我們就又大吵了一架。”


    “白郎說完根本不懂他,根本不明白他,這樣當眾殺人,狠毒至極!更何況這樣一來,就成了官府通緝之人,從前所有的想法,可都白費了!”


    “從前白郎是有些怕我,遇事都是哄著我,說軟話逗我笑的。”


    “這一迴,他偏不順著我了,我當時氣不過,就說我就是故意殺了,要他被通緝,最後隻能乖乖聽我的。”


    張辰三人聽得都不斷搖頭,唐菀兒歎息一聲,柔聲道:“慕容師姐,你這樣說,可是不對了。”


    “就算心裏有氣,也該好好說才是,這樣可就越描越黑了。”


    張辰長歎一聲,道:“慕容前輩,你這樣確實是堵死了祖師爺原本的希望,他這二十年來的寒窗苦讀,可都白費了。”


    蘇懷玉卻拍手叫好,笑道:“這樣才好,要不是這狗官,你們又哪來的這些波折?”


    “這狗官真的是罪大惡極,單單是徇私枉法,害得白祖師屢次落榜,就該死了,更何況還害得你們大吵一架。”


    張辰聽得一陣咂舌,低聲喝道:“玉兒,你……”


    不料蘇懷玉抿嘴一笑,道:“怎麽了?臭小子,你又要罵我心狠手辣,胡亂殺人是嗎?”


    “嘿嘿,你們爺孫倆真的是不識好人心,如出一轍!”


    慕容瑛懶得理會眼前三人,自顧說道:“當時我一說就有些後悔,可要不願向他做低服軟。”


    “白郎聽得大怒,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我當時氣得要發瘋,還了他一巴掌,然後頭也不迴,轉身出門。”


    張辰聽得有些詫異,這全不像是眼前這慕容瑛的性子啊,怎麽頭也不迴的出門離開了?


    蘇懷玉卻笑道:“慕容前輩,你是不是出去把那狗官一家,全殺了?”


    唐菀兒聽得又是“啊”得一聲,驚道:“這,這怎麽行?”


    慕容瑛頓了頓,歎道:“你這丫頭,雖然討厭,性子倒是合我!”


    “我當時氣得發瘋,跑出去將追上來的衙役全殺了,然後又去了那狗官的家,將他家一百多口人,一個個全毒死了,還留下字條,殺人者白長生也!”


    張辰聽得憤怒已極,罵道:“太狠毒了!禍不及家人,這狗官是該死,可也並非他家一百多口人都該死!”


    蘇懷玉卻不以為然,笑道:“張郎,覆巢之下無完卵?這狗官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滅他一家也算是輕的了!”


    張辰恨不得一巴掌過去,冷聲道:“玉兒,你,你曾經答應過我什麽?”


    蘇懷玉原本是隨性使然,這時候見張辰生氣,低聲道:“張郎,這狗官主考之下,多少原本該高中的貧寒秀才,因為無銀錢賄賂而一樣名落孫山。”


    “若不是遇上慕容前輩,白前輩隻怕早已跳崖身死,他哥嫂一生供養,也付諸東流!”


    “這狗官一家無辜?可向白祖師這樣的貧寒之家,他們的一家人的苦又向誰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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