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靜室,七天後。


    這七天裏,唐菀兒一直侍奉在側,與黃衣女子熟悉不少,知道了黃衣女子名叫董秋蘭,杏林穀在大荒之東,神山眾人也不敢打擾董秋蘭為張辰診治,隻有白慕艾先行迴師門複命,其餘人都不甘離去,想要等到張辰醒轉再迴山。


    “婆婆,明天辰哥哥就能醒了吧?”唐菀兒不厭其煩,再次問道,輕輕將罐子裏的黑乎乎的藥汁倒在碗裏。


    張辰依然靜靜躺在床上,身上原本插滿金針,這時候大部分已經撤去,隻餘下小小一部分,匯成一條線。


    董秋蘭笑道:“小丫頭,你高興個什麽勁兒?明日這小子醒了,你就得跟我迴杏林穀了,就再也見不到這小子了!”


    ……


    翌日,張辰緩緩睜開眼睛,宛如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這時卻也記不起夢裏發生了什麽,嘴幹舌燥,腹中饑餓,嘴唇幹裂。


    “辰哥哥,你終於醒了!”


    唐菀兒喜極而泣,兩行淚珠兒從白玉般的臉頰流了下來,嬌唿一聲。


    “菀兒,你哭什麽,我這不是醒了嗎?”張辰有氣無力地說道,伸出手想要安撫唐菀兒,為她拭去淚水。


    唐菀兒握住張辰的手,哽咽地說道:“辰哥哥,你不知道,你昏迷了七天七夜,菀兒還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哼,你這小丫頭,看不起我杏林穀的醫術不成?”董秋蘭怒哼一聲,打斷二人的訴說。


    張辰這時才發現董秋蘭的存在,有些疑惑,唐菀兒解釋道:“辰哥哥,婆婆是杏林醫仙,這次就是她出手救了你!”


    董秋蘭緩步走開,道:“小丫頭,記得你我的約定!”隨即出了房門,隻留下二人獨處。


    張辰奇道:“菀兒,什麽約定?這婆婆好大的架子!”


    提到約定,唐菀兒潸然淚下,隨即端起桌上的藥碗,強顏歡笑道:“沒什麽,辰哥哥,趁熱把這藥喝了吧!”


    唐菀兒坐到床邊,用調羹輕輕送到張辰唇邊。


    張辰卻道:“菀兒,你連撒謊都不會,一定是有事情不想讓我知道,還不從實說來!”


    正當這時候,門外傳來胡元貞的聲音“唐仙子,小師弟醒了吧,我們來看看他!”


    神山眾人魚貫而入,胡元貞低聲道:“小師弟氣色好多了,董前輩真是神醫。”其餘人看著喂藥的唐菀兒,卻是神色古怪,縱然張辰醒轉,招唿一聲,也是無精打采的,就連雲天陽都沉默不語。


    袁巧低聲道:“小師弟需要靜養,我們出去吧?”說完眾人又悄悄地出去了。


    張辰疑心更重了,道:“菀兒,到底是什麽事情不讓我知道?”


    唐菀兒假意笑道:“辰哥哥,沒什麽事情,你醒來大家高興地說不話來而已!”


    張辰笑道:“你這小丫頭,還想瞞著我,看我以後怎麽要你說出來?罰你多叫幾聲相公!”說著想作出嗬癢的手勢,隻是他重傷初愈,說話都有些勉強,手腳更是無力。


    唐菀兒知道張辰用意,想起往日的甜蜜時光,會心一笑,隨即喃喃低語:“以後?以後我再也見不到辰哥哥了,想叫你辰哥哥,叫你相公,也不能夠了!”


    張辰聽了一驚,急道:“怎麽會?以後怎麽會見不到我了?”


    唐菀兒哀聲道:“辰哥哥,我跟婆婆約定好了,婆婆救醒你,我就跟著她去杏林穀,再也見不到了!”唐菀兒語氣哽咽,說道最後已是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張辰不甘地說道:“你真不能不去嗎?現在去把雲師兄他們請來,或是迴山尋師父,打這老婆子一頓,或是重謝她一份厚禮!”


    唐菀兒搖了搖頭,道:“不,辰哥哥,這些在八天前就說好了的!能看到你醒了,菀兒已經很滿足了,你知不知道,這七天裏,菀兒好怕你醒不過來!”


    “不說這些了,辰哥哥,把這藥喝了吧?”


    張辰呆若木雞,任由唐菀兒將藥汁送入口中,半晌才恨聲道:“都怪我太衝動,強用天魔解體大法,生死未卜,不然你也不用求那個老婆子了!”


    唐菀兒輕輕說道:“不,辰哥哥,你重情重義,為了師門榮辱,不惜性命,過不了多久,人人都會說辰哥哥是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呢!”


    張辰恨聲道:“什麽少年英雄,連身邊女子都留不住……”


    “菀兒,你不知道,我築基兩次,天劫由心而生,會因人而異,生出各種難以舍棄的東西,而我第一次築基失敗,前幾天險些築基失敗,都是看見那些不能舍棄的人……”


    唐菀兒羞道:“是菀兒嗎?”


    若在往常,唐菀兒哪裏會問出這種問題?張辰也會調笑一番,但這時分離在即,張辰再無半分心思,道:“當然是你,第一次我瞧見你離我而去,當時心神不定,幾欲發狂,當時就被天雷劈中!”


    “前幾天我築基成功,你還記不記得我跳上來緊緊抱著你,甚至弄髒了你的衣服?那時候我強忍著你被吞入深淵,後來好怕你真的會離我而去,才會那樣發瘋一般!”


    唐菀兒聽得張辰流露心意,心花怒放,主動在張辰唇邊吻了一下。


    唐菀兒輕聲道:“辰哥哥,我們說些開心的事情,不說這些了!”


    張辰疑惑道:“怎麽說,菀兒,你喜歡聽什麽?”


    唐菀兒道:“辰哥哥,就是你平時說得那些啊!”


    張辰卻是不明所以,道:“往常說了好些話呢,菀兒,你愛聽什麽,我就說什麽?”


    唐菀兒神色扭捏,撩起羅裙,蓮足抬起,羞道:“就是那些要和菀兒做夫妻,生娃娃的話啊!”


    張辰看著唐菀兒少女嬌羞之色,心裏愛極,想到明日就要分別,不由得心如刀絞,恨聲道:“死老婆子,看我不學好師門絕技,將來一劍殺了她!”


    唐菀兒忙蒙住張辰的嘴,道:“辰哥哥,婆婆對你有救命之恩,有些事冥冥中自有緣分,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好比前些天我就想不到會與你分離。”


    張辰正色道:“菀兒,你放心,至多三年,我一定學好師門絕學,去杏林穀救你出來!”


    “古有孝子沉香,劈開華山,救出生母!”


    “今有我張辰,踏平杏林穀,救媳婦兒!”


    “三年不成,我就再修煉三年……”


    唐菀兒羞道:“辰哥哥,要是再不成,菀兒就為你生下娃娃,等他長大了再一起來救我!”


    張辰聽得這癡傻的話,甜在心裏,道:“嗯,好,那時候咱們一家人再相聚!古人說但願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別說你隻是去了杏林穀,就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會去尋你!”


    唐菀兒伏在床邊,嘴角含笑,靜靜聽著張辰的話。


    唐菀兒忽然道:“辰哥哥,我去跟薛家討個留音石來,你說些話留在裏麵,以後菀兒想你了,就拿出來聽聽!”


    過了半晌,唐菀兒快步迴來,手上拿著兩塊石頭。


    張辰看著這小小一塊石頭,問道:“菀兒,該說些什麽呢,我也不知道那些話你愛聽!”


    唐菀兒嗔道:“傻哥哥,你心裏有菀兒,就夠了,說什麽菀兒都愛聽!”隨即一道靈力輸入石頭裏,輕聲道:“辰哥哥,也不用刻意說什麽,我隻留下這最後一次的說話就好了!”


    張辰重傷後身體虛弱,說了好一會兒話,又是情緒激動,心神激蕩,精神更是不支,不久迷迷糊糊,昏昏想要睡去。


    二人說話向來都是張辰說得多,唐菀兒時而歡喜,時而嬌羞,時而嗔怒,說上幾句,這時張辰迷糊沒了言語,屋子裏安靜不少,唐菀兒見張辰欲睡,也不忍驚醒。


    忽然張辰迷糊唿喚:“菀兒,菀兒……”


    唐菀兒百感交集,喃喃迴應道:“辰哥哥,辰哥哥……”


    夜幕降臨,丫鬟悄悄進來,點燃兩根蠟燭,張辰忽然睜開眼,道:“不,我不能睡,菀兒,明天你就不在了,今晚我要和你說個夠!”


    唐菀兒心道:一晚上,怎麽說得夠?但臉上卻強笑道:“辰哥哥,你傷勢剛好,好好休息吧!”


    張辰卻道:“不,明天我就再也不能說給你聽了……”


    唐菀兒眼淚奪眶而出,握著張辰的手,哽咽著說道:“辰哥哥……”


    張辰精神數度不支,屢次迷糊睡去,但也猛然醒來,一連數次,最終說到半夜才昏然睡去。


    ……


    “菀兒,菀兒!”


    張辰大叫一聲,從床上幾乎跳了起來,睜眼一看,隻見床邊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悄然侍立,哪裏有唐菀兒的身影?


    小丫鬟恭敬說道:“仙長你醒了?”


    張辰呆了許久,縱然是早已知道的事實,但卻不願接受。


    小丫鬟說道:“仙長,奴婢服侍你喝藥吧?”


    張辰半天不開口,小丫鬟從枕邊摸出一塊留音石,又說道:“仙長,你是不是想念之前那位仙姑?”


    “她一早就跟那位婆婆走了,你睡得沉,仙姑不讓叫醒你,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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