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的羊皮紙張,背麵就是司馬談寫給司馬遷的信:


    “吾兒子長,


    荀子有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


    然人生苦短,俗事纏身,又有多少人能登山臨溪或閱遍天下典籍?


    太史,便是後世人的眼。


    吾等記錄、搜集,為的就是讓後世之人能夠看到我等所看到和經曆的一切。


    去偽存真,公道便在我心。


    為父生平最欣慰之事,便是你從未失卻心中正氣。


    吾兒啊,萬勿氣餒。


    人心之險惡,遮蔽不了我等頭頂的朗朗乾坤!


    作史,記先祖之事跡,記曆朝曆代之事件,讓後人去看,去開眼,方能證得公道。


    公道,或不在當下,但卻必在人心!


    父已走到盡頭,而你方才新生,望你曆經千帆,歸來仍是赤忱!


    父談,絕筆”


    這封信,自從得到的那一天起,林凡就已經看過了無數遍。


    當初,也正是因為這封信,他才會把節目的播出頻率改成一天一期。


    一開始,林凡隻是覺得有種莫名的緊迫感。


    可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穿越和對話,他慢慢的醒悟到。


    有些事情,隻要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的,就應該去盡力做到最好。


    所以,他才會寧願背負著懷疑,毅然在拘留所內,開啟第四期直播。


    盧文輝的包容,他銘記於心。


    史學院一眾老餮的幫助,他感激肺腑。


    正如這封信上說的那樣。


    人心,有時候的確是險惡的,但是公道卻也一直都在。


    他比先賢幸運的地方,就在於他生在了一個人心向正的時代。


    沒有大家的包容和諒解,就不會有這檔節目。


    “林生……”司馬子長早已淚流滿麵,他顫抖的握著這封信,轉頭看向林凡,輕聲的開口道:


    “什麽是人心?”


    林凡收迴思緒,深吸了一口氣,正色迴道:“後世有句話:麵前有陰影,是因為背後有陽光,我覺得用來形容人心,最為貼切不過。”


    司馬子長細細咀嚼了一番,點頭道:“不錯,人心有善惡,一如陽光所照,必然會有陰影。”


    說罷,司馬子長臉上露出微笑:


    “我已知道該怎麽做了!”


    林凡咬牙,握拳道:“真的決定了嗎?”


    司馬子長曬然笑道:


    “昔日周文王被關在羑裏,寫下了《周易》;孔聖周遊列國的路上被困在陳蔡,編攥《春秋》;屈原遭到放逐,寫下《離騷》;左丘明眼睛瞎了,仍作出《國語》;孫臏被剜掉膝蓋骨還能寫《兵法》。”


    “更有《詩經》三百篇,大都是古人在心情憂憤之時所寫。”


    “而我,卻還在這裏為了區區氣節而固執,實在是可笑之極。”


    “麵對大辟之刑,慕義而死,雖名節可保,然書未成,名未立,這一死如九牛亡一毛,與螻蟻又有何異。”


    說完,司馬子長緩緩折起手中信件,然後將其交到了林凡手中。


    這一刻,他的眼中湧現出一股一往無前的決斷,對著林凡拱手作揖道:


    “林生,謝謝你將這封信送到我的手中!”


    林凡麵容一整,同樣深深對著司馬遷一拜道:“是學生,要謝謝先生!”


    司馬遷聞言,豁達的一笑:“哈哈,總算是從你口中聽到這一聲先生了,林生,下次見麵,帶我去看一看屈子可好?”


    “好!”林凡眼中含淚,輕輕點頭道。


    “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司馬遷用力拍了拍林凡的手臂。


    林凡懷中取出萬儒血書,遞到了司馬遷的麵前:“先生,請。”


    司馬遷接過萬儒血書,身體輕顫,隨後將其高高的放在了書架上,然後對著林凡笑道:


    “不忙簽,待《史記》完成那日,我才有落筆的資格!”


    說罷,便轉身豪邁的朝外走去。


    這一刻。


    他的背影是如此高大,脊椎筆挺,有若一棵參天大樹。


    他行至門口,朗聲對那些等待行刑的兵卒開口道:


    “爾等去稟明陛下,我,太史令,司馬遷,願以腐刑自贖,懇請陛下允準!”


    門外等候對司馬遷斬首的兵卒聞言全都傻眼了。


    還是一名監斬的文官率先反應了過來,急匆匆的就跑了。


    而司馬遷則還有空迴到屋內,喊來了柳倩娘,為自己作畫。


    柳倩娘也知道了司馬遷的決定,又是心疼又是難過,站在那裏含著眼淚,為司馬遷畫下了他最後一幅留有胡子的畫像。


    半日過後。


    劉徹的判決下來了。


    準許司馬遷以腐刑自贖。


    但太史的權利卻被收迴去大半,僅留下作史的工作。


    後來的事情不用說了。


    在那個士可殺不可辱的年代。


    腐刑過後的司馬遷,引來了無數人異樣的目光。


    唯有柳倩娘始終如一的陪伴照顧著他。


    期間甚至有人勸其改嫁,她也沒有同意,隻是十年如一日的守護在其身旁。


    時間一晃而過。


    來到了司馬遷的晚年。


    這一年。


    司馬遷五十五歲。


    鏡頭又再一次來到了上半集林凡初見司馬遷的那處草廬。


    司馬遷在竹簡上寫下最後一個字。


    然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輕輕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然後開口喚道:“林生,我寫完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


    一道漩渦在他身旁顯現,隨後林凡邁步而出,對著司馬遷拱手道:“先生。”


    司馬遷報以微笑,然後站起身來,收起手上最後那一卷竹簡,然後邁步來到屋內,將這一卷竹簡放在左邊的那排書架上,然後指著這排書架道:“這一排書架,為正。”


    說完,又指了指右側的那一排書架:“這一排為偽。”


    “這正之一卷,你且帶走。”


    “偽之一卷,我要留之傳世。”


    林凡點頭,然後抬手指了指高置於書架上方的萬儒血書:“先生如今可是能簽下名諱了?”


    司馬遷聞言一笑:“簽名可也!但子長還想再嚐一嚐那盛世之酒!”


    林凡笑道:“我還是當初那句話,酒,管夠!”


    “哈哈哈!”司馬子長頓時大笑,取下萬儒血書,然後咬破指尖,在上麵寫道:


    【龍門司馬子長】


    隨後,他便笑著將萬儒血書遞還到了林凡手中。


    林凡伸手接過,接著手中便多出了兩瓶酒,一瓶遞到了司馬遷的手中。


    司馬遷熟稔的擰開瓶蓋,接著便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然後仰天盛讚道:


    “好酒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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