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早晨的風,依舊帶著些刺骨的冷。


    阿古不敢有絲毫的停留,一路快跑到附近的一戶農家,牽出提前放在這裏讓人照應的馬匹,跨馬而出。


    馬蹄聲碎,踏破晨霧。


    阿古的身影在山林小道間一閃而過,引得岔路口早起的攤販側目。


    很快,一人一馬就出現到了縣城的城門口。


    城門外,稀稀拉拉的隊伍排的並不長,多為一些早起趕來賣菜的附近農戶。


    阿古的目光掃過隊伍,很快便在人群之中找到目標——一個挎著籮筐,頭裹布巾的老漢。


    這老漢和其他人沒有區別,隻他的籮筐之中,放著一長一短兩節木棍。


    “籲籲——”


    阿古緊了緊手裏的韁繩,嘴裏喊著停,馬卻直直的往那老漢的身邊跑去。


    “哎呦,你這馬,怎麽撞人!”老漢被馬頭撞的一個趔趄,嘴裏罵罵咧咧的,人卻不敢上前,反而往人群裏縮了縮。


    旁邊排隊的農家,有人看不過去,高聲斥責:“那漢子,牽好馬,小心撞壞了人,官爺把你關起來。”


    “對啊,快牽遠點……”


    喧鬧聲漸漸變大,很快就引起城門前,正在核查大家照身貼的監門的注意。


    阿古臉色猛地一沉,氣憤的瞪了那老漢一眼,順手解下腰間的布袋,扔到對方的腳下,晦氣的忒了一口,“拿走,勿要再鬧!”


    那老漢諾諾的撿起腳邊的布袋,不停彎著腰,朝著身邊的人道謝。


    圍觀之人見阿古已經賠錢,便也不再搭理,紛紛轉迴身子,等待著監門的查驗。


    一場小波瀾,很快就消散於無形。


    隻堪堪落入到隊伍最後方的一隊兄弟的眼中,兩人對視一個眼神,已經決定好,等會兒分頭行動。


    監門的效率很高,沒用多久,原先排隊的人已經陸續走進城內。


    破曉時分的野王縣城,還未完全喧囂起來。


    阿古牽著馬,放緩了腳步,來到一處賣早食的攤子前。


    攤子不大,卻坐滿了食客。熱氣騰騰的蒸籠,咕嚕咕嚕冒著泡的骨頭湯鍋,彌漫著誘人的香氣。


    阿古在路邊拴好馬,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拉開凳子,直接坐下,吆喝了一聲:“四個肉包子,一碗骨頭湯。”


    “唉,好嘞,食客您稍等~”攤主是個精瘦的大叔,臉上洋溢著樸實的笑容,手上動作不停,迅速從蒸籠裏夾出四個白胖的肉包子,又舀了一碗冒著熱氣的骨頭湯,穩穩地放在阿古麵前。


    阿古咬了一口包子,鮮香的汁水在口中散開,他微微眯眼,似乎極為享受。


    就在這時,旁邊桌上兩個食客的交談聲傳入他耳中。


    “聽說了嗎?陛下又開始巡遊了。”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漢子皺著眉頭說道。


    另一個稍胖些的食客接話道:“那可不,去歲陛下巡遊,一路上弄出多少好物件,沿途各個郡縣都有了賺錢的新路子,這次輪到南邊的百姓們有福了。”


    “是啊……”粗布漢子羨慕的歎息一聲,“可惜上次沒經過咱們縣,要不然,咱們也能多沾點福氣。”


    閑談聲中,阿古吃完了早食,老板來收錢的時候,多嘴問了一句,“食客這麽早是要去哪裏?”


    阿古憨笑一聲,仿若無意的迴道:“家兄上山打獵受了傷,幸而被山中夫子所救,我這正要去買些謝禮,送上山給夫子他們道謝。”


    “那你可以去西邊周記雜貨鋪逛逛,那鋪子裏都是仿照大秦工坊出的用具,便宜又好用。”


    “唉,曉得了,我這就去一趟,多謝店家。”


    說著話,阿古衝著攤主抱了一下拳,翻身上馬,沿著街道往西前行。


    送走了阿古的攤主手腳利索的收拾起桌案上的空碗,眼中光芒一閃,借著放碗的功夫,迅速的跟燒火的小童交代幾句,小童連連點頭,起身一溜煙跑出街道。


    如此走了兩三處,阿古一路閑逛,一邊向外送信,直至傍晚,才帶著大包小包的折返。


    當晚,聚集在野王縣的幾處勢力,便都得到了城外深山之中有能人隱居的消息,各方蠢蠢欲動之下,急待天明入山一探。


    隻是,讓黑甲衛疑惑的是,城門口那老漢,真如平常農戶一般,安分的賣著野菜野果,一直等到夜裏,也沒見其有任何異動。


    如此盯了三日,黑甲衛才從他的身邊撤走,隻以為對方確實是偶爾撞見阿古,不再在其身上浪費時間。


    “怎麽樣,都撤了?”


    破敗的農家小院裏,老漢手下不停,低頭編著手裏的籮筐,聲音哪裏還有在城門口時的滄桑卑微。


    在他身前整理著幹草的少年,抬起頭,看向老漢:“都撤了,師兄,他們是怎麽找上我們的?”


    老漢不語,隻一味的編著籮筐。


    許久,久到少年以為老漢不會再迴話的時候,老漢抬起了上半身,眼神銳利的掃向院門之外。


    他放下手裏編了一半的籮筐,聲音清朗卻又滿含銳氣,“阿古暴露了,那人估計也已經在秦軍的監視之下。”


    聽到這裏,少年有些著急的握緊了拳頭。


    “那怎麽辦,師兄,咱們可要去將人救出來,還是撤離?”


    老漢搖了搖頭,緊皺著眉頭,沉思了許久。


    這三日,他一直在思考此事。


    夫子曾言,闔追相麵之術登峰造極,他斷定那人有帝王之相,便不會出錯。


    隻是如今……


    想到闔追已死,對方的弟子如今正在秦王的監視下,教書授課,他就對此次信息的泄露有了猜測。


    定然是那人為了保命,將這裏的事,全都告知了秦王知曉。


    如此一來,再來的人,就有危險了。


    謀而未動,秦王這是想將他們一網打盡。


    “簌簌”的聲音響起,老漢直接從原地站起,踩在整理好的幹草之上,緩緩走向屋內。


    他要趕緊傳信迴去,將此事告知夫子知曉。


    是提前預警,還是事後救人,仍需夫子定奪。


    “阿舉,傳信出去,最近都不要行動,還有阿古那裏,知會他一聲,必要時護住那人的性命。”


    “諾,師兄,我這就去。”


    背起籮筐,少年收攏了一下外氅,起身走出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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