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郡,野王縣。


    縣郊外一處高山內,幾棟破敗的草屋隱藏在大山深處。


    這裏原本是附近獵戶躲避戰亂的居所。


    如今天下大定,這幾棟草屋也早已被遺棄,原先的主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不曾想,數日前,這裏卻迎來了新的主人。


    一行十餘人的隊伍,將此處重新修葺一新。


    草屋外開辟出成片的農田,隊伍裏也陸續加入了婦人老幼,儼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樣。


    頭發花白的玄衣老者在地頭,席地而坐,他拿著一碗水,雙眼微眯的看向遠方開荒的族人,心中思量著來日的收成。


    一碗水沒喝完,他的思緒便被一聲唿喊聲打斷。


    一個年約七八的幼童,蹦跳著向他這邊跑來,邊跑邊喊。


    “村長,三哥迴來了,夫子說讓你歸家,他在你家等你。”


    “好,我這就迴。”


    老者將碗中的水一口飲盡,手掌撐地,從地上爬起,邊往迴走,邊拍打身上的灰塵。


    不多時,便走到家門口。


    屋內已有幾人,他直接走到堂屋內,在左手邊第一個桌椅處坐下。


    明明是他的家,上首坐著的卻是一位劍眉星目,麵色白皙,薄唇挺鼻的青年。


    那青年神色內斂,表情溫和下又隱含鋒利,他坐在上首,安靜的等待著眾人的到齊。


    直到最後一人進入屋中,他才睜開雙眸,看向那位歸家的“三哥”。


    三哥接收到對方的眼神,當即起身,走到堂屋正中,動作利落的從胸口拿出一封密信。


    他拿出信後,並不急於拆開,而是將封口向外,挨個遞到眾人身前,讓人查看。


    一圈畢,大家無異議後,他才破開泥封,拿出信箋,大聲朗讀起信中的內容。


    “製曰”


    兩個字剛落,屋內眾人盡皆起身,跪地聽旨。


    “令汝等靜心潛伏,凡有前來聯絡謀反者,盡皆上報,跟蹤其行蹤,追究其根本,凡事以公子嬰為主,如遇緊急事件,可聯絡野王縣尉助汝等行事。有不如令者,以律論之。”


    信箋讀完,眾人叩首領旨,“臣等領旨,誓死完成任務。”


    上首的青年,接過三哥遞過來的密信。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燧石和鐵塊,快速撞出火花,火花遇到幹草快速點燃。


    隨著火勢的變大,他將密信投入其中,看著密信慢慢燃燒殆盡,這才轉向屋中眾人。


    “大家按令行事即可,以後以村中名字相稱,都散了吧。”


    “是,夫子。”


    眾人紛紛起身,微微欠身後,退出屋外。


    隻有三哥,墜在人群最後,待他們退出後,轉身折返迴來。


    “公子,陛下私信。”


    子嬰點頭接過信箋,放在桌案上,並不拆開,而是看向對方。


    “陛下身體可還康健?”


    三哥低頭迴話,並不敢直視對方,“迴公子,陛下一切皆好,臨行前問起公子作息飲食,另賜下一柄寶劍予公子,貼身防護,臣已經將寶劍送至公子屋舍。”


    聞言,子嬰眼角含笑,語調溫和的說道,“辛苦你走這一遭,下去領賞。”


    “是,謝過公子。”


    三哥倒退著,走出屋外。


    子嬰這才拿起那封信箋,拆開細讀。


    兩個月前,皇伯父將他秘密宣召至勤政殿,告訴他如今天下初定,許多六國遺貴四處挑唆,妄圖顛覆大秦根基。


    當時,皇伯父臉色慎重的看著自己,問他可願為餌,引出暗處黑手。


    他自然是願意的。


    年幼時親父去世,是大伯將他養大成人,哪怕有人故意挑撥,將大伯與大父間的鬥爭挑明,他也不恨大伯,他隻願大秦永安,天下永定。


    現在,他已經在這深山中月餘,皇伯父此信,應該是有人即將到來。


    果然,他展開信箋,裏麵確實為來人信息。


    不過,陛下謀深,要求他繼續隱藏行蹤,待對方尋來再三推脫後方可與其接觸。


    他自然會按照陛下的命令行事。


    隻是不知,陛下因何會選擇他來做此事,秦氏宗族子弟眾多,有為者多矣。


    難道是因為他素來低調,見過自己的人員極少?


    亦或者,是對自己更加親近、信任?


    想到這裏,他不免唇角微勾,為自己成長中唯一的男性長輩的親近而感到開心。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選他確實有以上的原因。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曆史中他坐過帝位,身具龍氣。


    既然要吸引各路牛鬼蛇神的追隨或者合作,麵相當然也要能打。


    秦始皇嬴政,自然不會隨隨便便派一人前來,子嬰正好合適。


    信箋的最後,嬴政寫道:


    吾侄務必以自身安危為重,凡有危險,不必顧忌其身後之人,盡皆殺之。莫要以身犯險,朕心方安。


    子嬰摸著信箋上的“朕筆”兩字,心中湧起一陣暖流。


    皇伯父放心,侄兒必不負所托。


    設下金鉤釣意魚,備好陷阱待君趨。


    這處陷阱剛剛建成,遠在鹹陽的蘇瑾月,卻已收到了第一隻自請上門的肥羊。


    本欲前往少府,查看曲轅犁製作進度的她,在下朝後,被蘇二舅堵在了朝議殿的門口。


    “二舅,有何事,如此著急?”


    蘇二舅將人拉到殿外一處角落,左右查看無人靠近後,才小聲說道。


    “公主,昨日有商家之人登門,欲與官商部合作。”


    蘇瑾月聞言露出笑容,“這是好事,答應他們就是,那可是富戶,一個就夠咱們奔波許久的。”


    蘇二舅嘴唇微癟,嗔怪的看向自家外甥女,“二舅當然知道,隻是那人說要去你那拜訪,二舅想著……”


    他說到這裏,停頓幾秒,再次左右查看後,才湊到蘇瑾月的身邊,用更加小聲的說著。


    “你又不是不知道,曾經那位大商。”


    他伸手向上指了指,方才繼續。


    “那位犯了大忌,飲鴆自殺而亡,因此也成了眾人口中的忌諱,諸臣皆不敢在陛下麵前提那人相關之事。”


    他擔憂的看向自家總讓人感覺有些不太聰明的外甥女。


    “月兒,你可不能再讓人當槍使了。”


    “誰?我?我被人當槍?開玩笑!”


    蘇瑾月雙眼微瞪,用手指著自己。


    “笑話,隻有我自己上趕著當槍的,要不誰能使得動我?”


    蘇二舅更頭疼了,哎~我這美麗又蠢萌的外甥女。


    出鬼點子的是她。


    自願被利用的也是她。


    罷,罷,罷!


    總還有他們蘇家能護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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