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五十五分,小雪和阿涼先後接了一個附近來電,但隻打了聲招唿就被對麵掛斷了。


    兩人樂得自在,也沒當迴事,一分鍾後,岑老進屋來招唿她們。


    “有族人遇到麻煩了,我把定位發組群裏,你們去搭把手。”


    老人拿著諾亞手機,把剛才複製的定位鏈接發到三人小組裏,看著歪七倒八躺在榻榻米上的兩人,一張老臉拉下來,“再不動作,默寫族規三遍。”


    柳雪正剝著花生看劇,聞言秒速爬起。


    肖涼早就光速湊到了跟前,盯著他的手機屏幕猛瞧,“老爺,你接的是個綠頭像嗎?”


    “別管什麽頭像,人家求到麵前就得幫,”岑老合倒翻蓋,鬆弛的眼皮下掠過疑惑,“隻是定位在剁巷……”


    話未說完,一聲飽含興奮的大叫打斷了他的思緒。


    “剁巷!”


    附近來電對於加入水族兩年有餘的柳雪,常常意味著無償的義務勞動,是以即便接了電話,她也會以各種理由拒絕。


    但有一種例外,她自願去,那就是好玩的地方。


    “娘子!快!”


    柳雪火速揣上手機,扯著肖涼的胳膊就往外奔。


    “去晚樂子就沒了!”


    岑老扭頭,二人身影已經一溜煙消失在門口,他歎了口氣,想著小雪毛躁性子,有些不放心。


    剁巷那種地方,吃人不吐骨頭,阿涼雖然身手不錯,也不一定能討到好。


    要不跟去看看?


    老人操心得在屋內踱了會步,最後還是邁出門外。


    本來以他的等級,壞序的任務他一個人也能完成的很好,根本不需要和兩個水手組隊。


    所以為什麽組這支多餘的隊伍?他真的老糊塗了?


    夜幕四合,春日的蟲兒絮絮唱著小曲,在內城這片靜謐的山坳,岑倉第一次思考起許多之前未曾追究的問題。


    說起來有些可怕,他連自己孫女的父母都不知道。


    再說,他什麽時候有過兒子呢?


    他的父母是誰?


    岑倉又是誰?


    他為什麽加入水族?


    成為水族前他在哪裏?


    詰問深入,六旬老人緩緩停下腳步,他的身體顫抖起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眉心中似鯊齒又似山峰的黑色紋路顯現。


    跳動,旋轉,奔騰扭動。


    熟悉的受到什麽侵蝕的感覺傳來,這次發源地不在心髒,它從一個說不清的、疑似靈魂寄所的地方發出。


    這是一股無法逃避、帶來強烈壓迫的蠻橫力量,它不顧任何感受,隻管肆虐,入侵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神經。


    難受,痛苦,仿佛即將被什麽侵占。


    上次體驗這種感覺,似乎是成為水鬼的那天。


    他要進階了?


    岑老不由自主得捂住額頭,大力按壓揉擠,卻像隔靴撓癢,抓不到痛處,他猛力拍擊起來,在眉心激起紊亂的水波,圖紋也暴力擴張,一瞬間爬滿皺褶的枯皮。


    枯瘦的十指猛地勾起,老人發出破風箱似的喘氣聲,緊接著栽倒在地,衰老的軀體僵硬得抖擻著,好似中風了一般。


    岑倉覺得一種未知的存在不斷侵擾著他,有什麽活躍的東西,從靈魂到心髒慢慢浸透全身,直抵百骸。


    不,不像進階,他好像要死了。


    渾濁的老眼仿佛看到穿著黑衣的死神不斷靠近。


    不,不能死,他還沒查出岑靜的來曆,他才六十三歲,啊,他竟然活了這麽久了…岑倉被巨大的惶恐擊中,劇烈掙紮起來。


    半夢半醒間,他好像看到了自己,一個完全不像自己的自己,但他確定那就是他,他就懸在他眼前。


    有古怪的囈語響在耳畔。


    ‘恭喜黑鯊庫b區分部長今山人升階判官,檢測到附近三級副本啟動中,可切換至虺蜮狀態一展身手’…


    這,什麽意思?


    升階,副本,果然遊戲嗎?


    若他的人生是一場逼真的遊戲,那他所在的世界是…遊樂場?


    沒有人迴答他,岑倉無力得揮舞了一下手臂,卻感覺不到它們存在,地麵隱隱約約傳來腳步、以及阿涼的聲音。


    “你才說去晚了沒樂子…”


    “哎呀,去好玩的地方,當然要換身好看的衣服啦。”


    那倆丫頭去而複返了,岑老想要喊出聲,卻不知從何著力,就連視野也越發黑暗,終於連一絲光亮也消失,他喪失了最後的意識。


    柳雪拖著肖涼拐迴頭,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迎麵撞見一個穿著離奇,自帶特效的老頭。


    焰火飛傾雙目裏,邪蜮繞身禦詭行,頭戴長簪墜纓束發冠,肩護虺獬儺麵形,側袖膨籠三分顯,腰纏流蘇蕩風燈,腳踩渾黑看不明。


    “哇!這也太酷了!”


    柳雪成為水族後見識了不少稀奇東西,加上岑老有超能力的事,對她們無所隱瞞,因此看到這種誇張服飾,完全沒發覺不對勁。


    她興衝衝走上前,“老爺,你還會玩角色扮演啊!”


    岑倉的臉直接暴露在空氣中,除了眼睛冒特效,兩鬢多了些黑色圖騰,沒有任何變化。


    “嘖,被發現了,”老人發出年輕的、極違和的聲音,“怎麽說,你們來的太不巧了。”


    在麵前人還沒反應過來前,他緩抬手臂,突然使出一記勾拳,袖籠轟然亮起,火焰噴薄而出。


    “快跑!”肖涼大喊。


    遲了,柳雪已經變成了一個火人,淒厲的尖叫從她的嗓子眼裏爆出,隻一轉瞬,就和著地上的影子化作飛灰,劈剝作響的草地上閃過一點光芒。


    ‘岑倉’看著倉皇奔逃的另一個目擊者,陰笑兩聲,“跑什麽?趕著投胎嗎?”


    “這就送你去!”


    話音未落,手臂一揮,袖籠如炮彈般飛了出去,雙臂展開,朝外大振,轟隆一聲,爆炸嘭然。


    不到半分鍾,兩條鮮活生命化作黃土一抔。


    滅口結束,老人立在原地不動,片刻後,疑惑的聲音發出。


    “召喚功能怎麽沒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結,驚奇道:“好像多了交流功能。”


    老人拍了拍衣袖,觸感真實無比,隻能說體驗確實夠沉浸,“就是沒速攻,摸索真費勁。”


    這個玩家一想到好不容易從‘失格者’升級到‘出局者’,摸索了一百多期才突破到‘判官’就來氣。


    狗**,打完三級副本要是沒收獲,退遊迴踩帶掛雷。


    這麽想著,‘岑倉’沒入腳下陰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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