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青壯逃出生天,犧牲那些老弱病殘,是他從沒想過的事,說著未免聳人聽聞,對於家族的凝聚力,絕對是空前的打擊,任誰也想都不敢想。


    就算是此前的幾次集會,也沒人提出這樣的想法,畢竟,那時候的情況,雖然比較嚴重,卻遠不到現在的程度,重點在於靈礦,他們隻是附帶。


    而如今,經過夜陽的提點,司空朔已恍然大悟,意識到滅口的風險,真實的情況,糟糕到不能再糟,混元宗若真下死手,遷徙絕無半分可能。


    棄卒保帥,是最好的選擇,放棄少數老人和殘弱,遷徙的速度,肯定能大大提升,存活的幾率也更高,混淆視聽,是拖延敵人最有效的辦法。


    然而,族人是家族的根基,老人和殘疾,都是家族勞苦功高的功臣,即便是碌碌無為的廢物們,也流著家族的血脈,豈是說舍棄就能舍棄的?


    哪怕到了最後,真能逃過此劫,家族能繼續傳承,人心也會渙散,身為家主的他,也會因此遺臭萬年,被族人心底所唾棄,在族中的威信大減。


    其中的厲害關係,他怎麽會不清楚?所以他沒有貿然嗬斥,而是在沉默的猶豫,取舍向來是很難的事,他始終沒有答複,而是道:“還有呢?”


    “我知族長愛民如子,不願意放棄任何人,家族的族人,亦是我的親人,若非萬不得已,誰也不想放棄,第二條路,其實是最後的退路罷了。”


    夜陽目光逐漸凝聚,臉色迅速變得凝重,緩緩道出真實想法,那同樣是他此行,來到這裏的目的:“我真正想說的,是第三條路,驅虎吞狼!”


    見他穩如泰山的鎮定模樣,司空朔也不由自主平靜下來,心中大感疑惑,沒明白他意思,追問道:“驅虎吞狼?什麽意思?誰是虎?誰是狼?”


    我以前是狼,是比老虎還兇的狼,但現在不是,隻是一個小老鼠,你們都是大老鼠,兩邊都打不過,夜陽心頭不禁腹誹,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道:“混元宗雖然強橫,對於我們來說,是龐然大物無疑,難以撼動,可大陸上,終有比他更強的存在,不懼他的力量,我們大可尋求幫助。”


    “我明白你的意思,大陸之上,能匹敵混元宗的雖然不少,更加強大的也有,可是無親無故,誰會為我們出頭,與混元宗為敵?”司空朔搖頭。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隻要有共同的利益,敵人也能暫時成為朋友,如果我們能拿出足夠的利益,自然能找到盟友。”


    “那等大宗,普通的凡塵俗物,早已不放在眼裏,哪有那麽容易打動,我司空世家,雖然在邊城稱王稱霸,可哪裏拿得出那等寶物,能打動……”


    司空朔冷笑搖頭不止,說著說著,忽然就閉口不語,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麽,看向了夜陽,遲疑道:“你說的是靈脈,用靈脈和大宗交易?”


    “是的。”夜陽點點頭,道:“靈脈是何等寶貴之物,就算是混元宗,尚且不能抵禦它的誘惑,其他大宗更不必多說,這是我們最好的籌碼。”


    “隻有我們將靈脈,供奉給其他大宗,必能換取他的庇佑,藉此抵抗混元宗,屆時,消息傳開,也不必擔心滅口風險,家族的危機自然解除。”


    “更重要的是,我司空世家,在邊城發展上千年,勢力分布盤根錯雜,外宗的介入能力有限,非但不用再舍棄家業,反能從中謀取諸多好處。”


    “家主以為如何?”夜陽說到這裏,終於停了下來,把話語權交給司空朔,後者眯起了眼睛,目光變化不定,淡淡問道:“投靠誰?比如呢?”


    “我個人比較看好的,是蕩天宗!”他道出了心底所想,可是等話音剛落,對麵的司空朔突然暴起,說翻臉就翻臉,完全出乎了夜陽的預料。


    氣爆轟鳴,司空朔猛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掐住了夜陽的脖子,將他高高提了起來,目露兇光,怒喝:“說,你究竟是什麽人!”


    “嗬嗬……”此刻是普通人的夜陽,麵對金丹修士的襲擊,沒有任何反抗機會,打手如鐵鉗掐住脖子,讓他滿臉通紅,感受到了窒息的錯覺。


    這樣的感覺,倒是很長的時間,沒有再經曆過,心底怒罵著,什麽鬼陣法,有必要做到這麽真實嗎?同時不禁在疑惑,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族長……族長饒命……我就是……司空謹琰啊!您是不是……搞錯了!”他不斷掙紮,唿吸困難,聲音斷斷續續,好不容易,才說完了話。


    “你放屁!司空謹琰那二傻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醫術本事可以隱瞞,可性格卻無法改變,他有你這麽心思沉穩,能有你這麽老謀深算?”


    “那小子雖然不成器,卻也是個正經娃子,如此冷靜果斷,如此不記後果,是他決計做不到的事!你究竟是誰!他人呢?”司空朔目露寒光。


    “朔爺爺……你鬆手行嗎……我真是司空謹琰……我可以證明的!”夜陽滿臉通紅,表麵上虛弱無助,心底卻在不斷怒罵,他娘的簡直有毒!


    什麽世道!竟然連虛擬角色,也有這麽敏銳的頭腦,還讓不讓人活了,敢情在這裏邊,不但要防備敵人,還要防備自己人?他已經無力吐槽。


    聽到這裏,司空朔麵露遲疑,見他的樣子不似作假,在前者的臉上,他也沒有找到偽裝的跡象,尤其是那句朔爺爺,是謹琰小時對他的稱唿。


    讓他不免有些心軟,態度頓時緩和不少,卻還是沒立刻住手,隻是稍微鬆了些力,繼續逼問道:“證明?你拿什麽來證明?我怎知是真是假?”


    “您先鬆開……我快不行了……等我……跟你詳說……”他艱難迴答道,司空朔半信半疑,鬆手暫時將他放開,夜陽倒坐在地上喘著大氣。


    作為金丹期強者,在他的麵前,區區一個普通人,搞不了任何的小動作,這也是他敢放開的底氣,司空朔冷哼:“趕快交代清楚,別想耍花樣。”


    “族長爺爺,我真是司空謹琰,如假包換,你若是不信,可以問我任何問題,都能答得出來,我今年虛歲二十五,出生在乙亥年的七月十三。”


    “我母親生育困難,生我用了三個時辰,剛好生下我之後,就因難產撒手人寰,而沒過不久,父親也因礦洞塌陷,遇害身亡,我從小無父無母。”


    “是祖父帶大我的,這些事情,也是他老人家告知的,我原來並不清楚,也沒有經曆過,他老人家還說過,我出生的時候,是在晌午的未時。”


    “那時的天氣,也如現在這般,烈日炎炎,甚至猶有勝之,是罕見的大旱之年,所以才給我取名叫謹琰,您可以去問他,而在我三歲的時候……”


    半個時辰的時間內,夜陽把記憶的內容,統統告訴了司空朔,有自己親身經曆的,也有別人告知的事,從記事的時候開始,直到如今的年紀。


    事無巨細,甚至把偷看司空靜嫻沐浴,偷拿家族女眷內衣,往長輩茶壺裏尿尿,這些小時候,和謹曇幾人合夥做的壞事,也一件件交代清楚。


    直聽得司空朔老臉發黑,也跟著提出了不少問題,夜陽知道的事,都從記憶中找到答案,而記憶力找不到的,也隻能如實相告,迴答不清楚。


    對此,司空朔倒是覺得正常,有的事情,確實是他故意釣魚,是家族的隱秘,以司空謹琰往日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接觸,他祖父也不會告知。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奇怪,老臉上的疑惑之色,也越發顯得濃厚,不禁狐疑,莫非他真是司空謹琰,莫非是自己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他之腹?


    不過,也正是這樣,讓他愈發警惕,懷疑對方有備而來,並沒有直接相信,夜陽也看出了他的顧忌,看出了他的慎重,心裏迅速尋找著對策。


    終於,“司空謹琰”咬了咬牙,做出下定決心的模樣,壓低聲音主動開口:“族長,這件事情我隻告訴了你,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行嗎?”


    見他這幅模樣,司空朔也起了興致,隱隱覺得自己快達成目的,即將揭曉司空謹琰巨大轉變的原因,事實上,對於他的身份,他已經沒有疑惑。


    記憶是出不了錯的,就算是被人給奪舍,吞噬了本來的意識,也不可能瞞得住他,奪舍的情況盡管存在,可能夠施行的,隻有元嬰期的老怪物。


    哪個老怪物會無聊到,奪舍一個普普通通的二世祖,況且,奪舍的身體,畢竟不是原來的身體,運用起來並不協調,而夜陽全然沒有這種跡象。


    沒有偽裝的痕跡,沒有奪舍的表現,沒有缺失的記憶,此人正是司空謹琰無疑,司空朔真正疑惑的地方,是夜陽的突然發際,是他前後的改變。


    “其實,我不是什麽刻意隱忍的天才,也不是真的不重名利,隻想安心當個二世祖,我以前也試過努力,可無論是哪個方麵,全都沒有天賦。”


    “隱忍二十年?怎麽可能!我要是有那個天賦本事,還不早早就跳出來,享受天才的光環了?有天才的頭銜,即便是當二世祖,不也更舒坦?”


    “所謂的不想出風頭,都是偽裝罷了。”夜陽冷笑連連,不斷搖頭,司空朔深以為然,他也知道司空謹琰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安分守己的人。


    “我現在有的本事,都是在三年之內,才培養起來的!”夜陽的話,就像是晴天霹靂,把司空朔震得不輕,質疑道:“三年?你隻用了三年?”


    “怎麽可能!”這句丟身份的話,他倒是沒說出口,可夜陽已經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濃濃震驚,道:“沒有什麽不可能的,我說的都是實話。”


    “到底是怎麽迴事?”司空朔睜大了眼睛,心頭翻起驚濤駭浪,比起這個消息,他更相信夜陽是被人奪舍,然後用不知名的手段,抹除了蹤跡。


    僅僅三年時間,不說計謀和心智,單是醫術方麵,就從一個愣頭青,達到超越司空公良的程度,無論是誰聽到這種事,都會覺得很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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