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斷斷續續下了幾天的小雪終於停了。


    要麽照這樣下下去,估計運河都得結冰。


    “官爺?官爺……”


    臥房內,那名叫奴夕的小妾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侯世貴,見侯世貴坐在那看著自己手指上包紮的布條出神,便低聲喊道。


    “嗯?坐吧。”


    侯世貴讓這奴夕就坐後,便問道:


    “你本命不叫奴夕吧?”


    奴夕低下頭去,不敢看他:


    “賤妾何德何能,能讓官爺曉得賤名?”


    侯世貴卻搖頭笑道:


    “終是爹生娘養父母給的名字,還是留著好些。”


    奴夕腦袋壓得更低了些,聲音也是細弱蚊蠅:


    “從古自今,女子嫁人,皆不留名姓,此乃規矩,官爺你……”


    她雖不敢看侯世貴,可底下的眼眸中已飽含冷意。


    這些狗官都一路貨色!


    以為我不知你收了那王敬的錢?還向王敬要我?


    狗官!老天不收你們,早晚也有人要收了你們!


    心中雖是氣憤,可她更是有許多不屑,這些狗官哪個不是高高在上,一唿百應?


    結果卻被兩張血紙條給嚇得惶惶不可終日。


    一群酒囊飯袋!


    “姑娘無需害怕,本官叫姑娘來,隻是想讓姑娘為本官做件事罷了。”


    侯世貴的聲音傳來,奴夕抬頭一看,就見侯世貴將一張紙條遞到自己麵前,對自己說道:


    “姑娘可否為本官在這紙條上寫下四個大字,就寫:血債血償吧,不過得用血寫。”


    轟隆!


    心中最大的秘密被人發現,奴夕滿腦袋隻有雷鳴作響,再無暇思慮其它。


    見她模樣,侯世貴便道:


    “本官知你一月前隨家眷來至錦中賣藝賺取路費,結果被王敬害了全家的事。


    本官也知你認為本官與那王敬是一路貨色,但本官若是告訴你,本官要為你,要為這錦中縣縣尊王敬上任以來的女子伸冤,你信嗎?”


    奴夕終於清醒了過來,聽侯世貴這般說,一邊假做無助地點頭道:


    “官爺所說,奴自是相信的!”


    一邊伸手想要去摸藏在後背的小刀。


    相信?那就有鬼了。


    侯世貴見她模樣,也知她要做甚:


    “你雖是雜耍賣藝,也算武林人士,可我觀你落腳太重,下盤不穩,手指也沒甚老繭。


    想來是沒怎麽練過武術吧?


    本官生在西陵,長與刀兵,與人廝殺也是尋常事,你拔出藏著的兵刃之前,可要想清楚了。”


    侯世貴一開始就知道根本沒有什麽絕世高手吃飽了撐得來錦中縣嚇唬王敬。


    若真有那般武功的高手能在重兵屯守的縣令府來去如入無人之境。


    直接殺了王敬便是?何必費這般功夫?


    而且根據王敬所說,門窗嚴實,沒有闖入跡象,就連門口的衛兵也沒被打暈。


    這樣的話就隻有一個可能了,那兩封血書,根本就是在房中的人自己寫的!


    王敬自不會自己寫來嚇唬自己,而除了王敬外,那晚陪侍之人,經過一番調查之下,侯世貴發現都是同一人。


    自然便是這奴夕無疑了。


    而且這奴夕也是王敬在一月前新納的妾室,一月前,與那些江湖人士的死亡命案剛好對得上。


    所以侯世貴向王敬將奴夕要來,不是為了什麽男女之樂。


    而是為了保護人證,免得王敬走投無路之下殺人滅口。


    奴夕現在這副姿態,侯世貴是不怕的。


    奴夕若真能舍命殺人,那兩日留的就不是血書,而是王敬的腦袋了。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婦人雖身負血海深仇,可麵臨生死之恐怖時,也與大多數常人一般推卻了。


    見奴夕愣在當場,侯世貴便將自己要保護她的事說了。


    最後還道:


    “無論你信是不信,你已再無第二條路可選,待會我會讓人進來為你偽造些傷口,造些假死的景象。


    而後錦衣衛會將你代至安全的地方保護起來,待得錦衣緹騎入城,你便可有冤伸冤,有仇報仇。


    怎樣?可敢與本官賭上一把?”


    聽完這些之後,奴夕臉上的表情終於不再糾結,而是點頭道:


    “官爺胸中自有思量,奴照做就是,不敢多言。”


    入夜,侯世貴房中傳來幾聲淒厲至極的慘叫,驚得正在周圍打掃衛生的仆役連忙跑去將此事報告給了王敬。


    王敬一聽之下,也沒覺得有什麽:


    “說不準那小東西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怪癖呢?不足為奇,隻是本官這房小妾算是廢了,唉,才納了一個月啊。”


    王敬歎息一聲,讓仆役下去之後,便又要摟著身邊美人入睡。


    不想二人腦袋剛放在枕上,忽然又有人在門外敲門:


    “老爺,不好了,出人命了!”


    待王敬帶著縣尉孫遜,縣丞黃鴻朗,守捉郎孫無一與一眾衙役趕到侯世貴的居所時,隻見侯世貴懶洋洋地坐在床榻上打著哈欠,好像他前麵躺著的不是一具屍首,而是一個假人般。


    再看那地上屍首,穿著奴夕的衣衫,可全身上下,已是無一處好皮膚。


    更可怖的是,就連腦袋都被鈍器砸了個稀巴爛,整個屍身,甚至已無法辨出男女。


    在場諸人,雖然都是壞事做盡,無惡不作之徒。


    可那都是他們讓手下人去做的,現在親眼見得這般駭人場景,無不大驚失色,麵露震驚。


    “這這這……”


    “這什麽這?”


    侯世貴一臉不耐地打斷了王敬的話:


    “你這小妾忒不識抬舉,惱了本官後,她心生愧疚,便自盡了!”


    自盡?


    聽得此言,王敬等人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奴夕殘缺不全的屍首。


    這副模樣……莫說男女,若不是還保留著個人形,恐怕都沒人會認為這是個人類的屍體。


    這叫自盡?


    狗蠻子!老夫新納了一個月的小妾啊!


    王敬心中悲憤至極,雖然極力想保持笑容,可那副笑臉簡直比哭還難看:


    “孫守捉,看一下屍身是否是自盡的?”


    奶奶的,又讓老子背黑鍋!


    孫無一看了抬頭看了一眼自家兄長孫遜。


    可孫遜卻眼觀鼻鼻觀心不言不語,又在心中暗罵一句。


    這屍體一看就知道不是自盡的,可王敬這廝還讓老子去檢查,還能檢查得出個甚來?


    既然人家指揮使都說是自盡的了,老子敢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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