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台上,荊暖暖完全沒意識到那個兇名滿京師的侯世貴就坐在台下看著自己。


    待那段響徹雲霄的嗩呐聲停下後,荊暖暖輕啟朱唇:


    “趙客縵胡纓……”


    說是在唱,倒像是低聲在說。


    這綿言細語的聲音中帶著淡淡悲愁,卻又給人無限溫暖。


    在場諸人,無不感到一股暖流隨著這歌聲一起了包裹自己的身體。


    待她唱到:“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時。


    非但沒了那股應有的霸道之意,反而悲情滿滿,眼中也滿是眷戀。


    好似這首曲唱得是某位與她一見如故,卻又相忘於江湖的俠士一般。


    嗯?


    俠客行還能這般唱?


    這首詞竟也能唱出兒女情長的調調來?


    自己可從沒讓鮑森教她們這樣唱過啊。


    侯世貴自認自己的閱曆也算豐富,可萬萬沒想到還能聽到這樣一個版本的俠客行。


    此女倒也了得。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江湖俠客卻柔情?


    一曲唱罷,嫋嫋餘音繞梁不休。


    “癡男怨女,癡男怨女啊……”


    那周主事半隻腳都踏進棺材了,還是歎出了這麽一句。


    歎完之後他話鋒一轉:


    “倒是這詩作得也是絕好,不知此天涯樓的東家,究竟是何方神聖?


    有這五首詞作,便是曠世文豪也可稱得!”


    周主事歎完後,店小二連忙帶著幾個雜役上前,在五名歌姬麵前各擺了一個大竹籃。


    再對諸人道:


    “歌姬唱畢,諸位客官若要打賞或是指點,還請購買鮮花與爛白菜。”


    五女今日讓人大開眼界,便是愛財如命的林和,也忍不住拿出五兩銀子買了五朵鮮花,送了郭琳琳兩朵,荊暖暖三朵。


    至於旁人,也都紛紛慷慨解囊購買鮮花。


    最讓侯世貴想不到的是,今日的大金主不是黃錦,而是那黃瀚海。


    這老貨大手一揮,直接花了百兩紋銀買下百朵鮮花送給郭琳琳:


    “姑娘可否摘下麵紗一見究竟?”


    郭琳琳沒說話,倒是那店小二陪笑道:


    “客請見諒,本店規矩,除非鮮花上千,否則歌姬不會摘下麵紗。”


    在場都是孝廉出來的讀書人,且在五位姑娘麵前,自不會失了體統。


    所以那黃瀚海倒也沒有吵鬧,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罷了,日頭還長,何必急於一時?”


    倒是那黃錦,捏了捏手中僅有的二十兩紋銀,有些不甘心地看向黃瀚海。


    心想這三伯父平日連件新衣裳都舍不得買,怎就出得起百兩紋銀?


    而且三伯父你都這般歲數了,還跟這湊什麽熱鬧?


    雖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還是咬了咬牙,買下二十多鮮花送給郭琳琳。


    至於其她四女,或多或少也得了些鮮花,隻是加在一起的總和還不及郭琳琳的一個零頭。


    不過也不光是鮮花,還有一位主事卻買了五個爛白菜送給了荊暖暖。


    得了點評機會,這主事也有意表現一番,賣弄一番學時。


    便輕咳幾聲,裝出一副指點後輩地模樣對荊暖暖道:


    “俠者,刀光劍影,生死一線,兇之又兇。


    你若要唱俠,便就唱俠,若唱兒女情長,便唱兒女情長,似這般不倫不類,掛羊頭賣狗肉,成何體統?”


    荊暖暖被四女騙來唱俠客行,本已委屈至極。


    聽得此人點評,心中更是悲愁,便算她忍著不哭,可也忍不住那苦淚直往下掉。


    她這一哭,場間氣氛便全毀了。


    “店主何在?怎不管管此女?!任她這般大哭,平白饒了我們興致!”


    氣憤之下,不少人又買了些爛白菜送給荊暖暖。


    倒是侯世貴於心不忍,從懷中掏出一百兩的銀票,遞給那店小二:


    “百朵鮮花,送予暖暖姑娘。”


    荊暖暖此刻心中悲極,幾欲先走。


    侯世貴的聲音她是一點沒聽到,知道小二抱著百朵鮮花放在自己麵前的籃子裏,她這才一愣,順著小二所指朝侯世貴方向看去。


    見到那白麵公子的俊俏模樣後,荊暖暖即刻說道:


    “官爺,小女不值這百朵鮮花。”


    侯世貴卻一拍桌案,假裝生氣:


    “怎的?瞧不起本公子?送你你便收下,廢個什麽話?!”


    身旁諸人一聽,也沒說什麽。


    在他們的觀念裏,侯世貴就是這麽一個蠻不講理的渾主。


    這歌姬哭哭啼啼,招人不喜,侯世貴送花本就惹人生疑,再對她好言好語,反而叫眾人奇怪。


    到得最後,自然是郭琳琳得到的鮮花最多。


    於是在郭琳琳又一曲卜算子下,賓客皆歡。


    這一夜後,天涯酒樓名聲大噪,無數風流才子,達官貴胄聞風而來,就為聽一聽那些佳作。


    “今日宴飲,甚是高興,日後再聚,再聚!”


    目送醉醺醺地幾位同僚一個接一個離去,侯世貴臉上酒意一消,對身旁項旭道:


    “讓糖糖給我煮碗醒酒湯來。”


    糖糖便是那日侯世貴在流民潮中誤打誤撞買下的那個女孩。


    小丫頭連父親姓什麽都不知道,侯世貴便讓她跟著自己姓,大名侯糖糖。


    此時的侯糖糖正躡手躡腳地在後廚偷吃零嘴,咯吱一聲響,後廚木門突然被人從外打開。


    小丫頭嚇得一個激靈,連忙將饅頭藏在身後:


    “我沒偷吃!”


    卻發現進來之人是之前在大堂唱歌的那位漂亮姐姐。


    此時荊暖暖已沒帶麵紗,其容顏讓小丫頭看得一愣一愣地:


    “姐姐,你是天上的仙人嗎?好美啊!”


    荊暖暖微微一笑,轉身將身後的木門給關上,這才悄悄來到一處放糕點的地方拿起幾個糕點就塞入自己嘴裏。


    邊吃邊說:


    “我要是天上的仙人就好了,無憂無慮的多好。”


    糖糖見這位姐姐居然也在偷吃,還在偷吃那好吃的糕點。


    自己可都不敢拿糕點呀,那糕點樣子極美,也不知吃起來是個什麽滋味。


    想到此處,小丫頭便連連咽了幾口唾沫,看著荊暖暖手中的糕點眼睛發直。


    荊暖暖見她一副嘴饞模樣,便分出了兩塊糕點遞給她:


    “喏!你也吃。”


    “謝謝姐姐!”


    糖糖毫不客氣地接過糕點,放在嘴中三口兩口便將其解決了。


    恰在此時,兩人身後那木門又是轟隆一聲大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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