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侯世貴可不想在他們麵前炫耀,自己作詩,隻是為了討母親歡心,除此之外別無它求。


    於是便吩咐道:


    “我今日所作之詩,不可外傳,不可與旁人言。”


    四下應聲稱是。


    就連他那老師,大儒劉玄也是被侯世貴一句詩勾得心頭癢癢,無論侯世貴出什麽條件,他都痛快答應:


    “為師應了就是,你打算為你母親作何詩啊?”


    侯世貴微微一笑,朝母親恭敬一禮:


    “還請母親出題。”


    侯氏算是被侯世貴剛剛那首詩給驚到了。


    心想我兒竟有如此大才!往日我怎麽沒發現?


    心中又是興奮又是激動,但又怕出的題太難打擊了孩子的積極性,便言道:


    “你便以當下勢局作詩一首。”


    侯氏話音剛落,劉玄便皺了皺眉頭。


    當下勢局,範圍是在太過廣闊,小至一花一木,大至天涯海角,天下萬物,都可稱為當下勢局。


    侯氏出的這題跟沒出一樣。


    這侯氏還是太過溺愛其子。


    心下一歎,便聽侯世貴念道:


    “青海長雲暗雪山……”


    青海,前朝舊稱?


    不是說長平從未出過西陵嗎?何時去的那處?


    沒待他想明白,又聽下一句:


    “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西陵才遭胡災,各家幾乎都有相識之人或被胡兒劫掠為奴,或被胡兒殘殺而死。


    加上百年紛爭,西陵人與胡人可算得上是世仇了。


    便是劉玄才在西陵呆了數月,也覺胡兒可恨,何況這些土生土長的西陵人?


    是以侯世貴此詩一出,眾人除酣暢淋漓外,又覺一股痛快複仇之意席卷全身。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侯氏將這最後一句念了一遍,便一臉振奮:


    “好!終有一日,我大楚鐵蹄定會重返大漠戈壁!”


    西陵人彪悍,便是婦人也有一腔熱血,更別說旁人。


    項旭一臉激動,看著自家公子的目中也是精光四射,不想公子竟有此大誌。


    旭此生,定為公子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便連那幾個婢女也是連連拍手叫好,真情流露,發自肺腑。


    他們卻不知,侯世貴作此詩,隻是為討母親開心而已。


    至於將來率領鐵蹄重返大漠?他壓根就沒想過,這也不是他該想的。


    但身旁幾人不知道啊,那劉玄身子微微顫抖,似激動難抑。


    不想我徒竟有此大才,看來除了陛下外,老夫門下,將又添一得意門生!


    不止他們,就連他們沒注意到的竇烏也是一副目瞪口呆之色。


    聽了這兩首詩後,他隻覺自己這幾年的書算是白讀了。


    有心要與旁人分享心中喜悅,可公子又交代過不許說出去。


    但是……若我記在紙張上一人悄悄看,總沒問題吧?


    他想得入神,便連侯世貴等人走了都沒發現。


    迴府路上,見得母親臉上一直掛著笑容,侯世貴便覺這兩首詩自己抄得值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剛迴到府中,還沒等他略作歇息,老師非要拉著他去讀什麽兵書。


    次日,一道比胡人來襲更讓人震驚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臨本。


    縣尊體恤民情,與侯府聯手,為其細戶減租!!!


    那些侯府細戶,竟可得四成所獲!


    “駭人聽聞!!駭人聽聞!!!”


    城東張府,臨本縣的鄉紳,除了唐錦綸外,幾乎齊聚於此。


    一肥胖男子怒發衝冠,一邊狠命拍著張老爺子心愛的紅木桌子,一邊高聲叫道:


    “簡直是駭人聽聞!!謝景他想做什麽?!可有人去打聽了?!”


    這人每拍一下桌案,張老爺子的心髒便要跟著跳動一下。


    可臨本鄉紳俱是在場,他又不好表現得太過小氣。


    見周圍鄉紳全都將目光投來,張老爺子也顧不得愛惜自己的桌案,開口便言:


    “諸位稍安勿躁,此事我已問家弟。”


    “縣尉如何說?”


    眾人連忙問道。


    張老爺子歎了口氣:


    “家弟言說,縣尊已半月有餘不理政務,昨日侯府家丁來訪之後,便又火速披了那文。


    老夫懷疑,此事與侯府脫不了幹係。”


    不料張老爺子此話剛落,便有人言:


    “不可能,他侯府便是傻到了家,又怎會做這虧本買賣?


    留給細戶四成所獲,那他侯府吃喝用度如何維持?


    除了田畝以外,他侯府可是一樁生意也無。”


    張老爺子一聽,心想也是這麽個道理,便又說道:


    “可我那家弟所知,也就是這些,如今縣衙上下,除兵卒外,盡被侯府文博一人把持,想要探聽,也沒了門路。”


    “也不一定……”


    “哦?周老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侯文博此人迂腐之極,不通情理,但他那弟弟,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侯府遭遇此事,那侯世貴定知道是些什麽,我們不妨從此處下手。”


    周老言罷,在場諸人皆陷入沉思。


    那日侯世貴宴請諸人,大家可都是離席而去,駁了他的臉麵。


    這人最是記仇,此時去尋他,定討不了好。


    可若不去尋他,大家夥總不能坐以待斃不是?


    就在鄉紳們愁眉不展時,忽而一聲脆如銀鈴的悅耳嗓音響起:


    “爹爹,今日不去府城嗎?”


    眾人望向來聲處,隻見一豆蔻少女,笑顏如花,正在門外往內張望。


    張老爺子本就心煩意亂,被女兒一吵,更是不耐。


    正欲揮手趕人。


    不想那周老卻忽然說道:


    “許久不見,玲兒竟長這般大了,可曾婚配?”


    張玲臉頰一紅,底下頭去:


    “周伯伯,爹爹說玲兒還小,還要再等幾年。”


    周老卻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張口歎道:


    “你這年歲,卻正是適合。”


    說完,便將目光投向張老爺子。


    張老爺子心中一震,略作思慮,便做決斷:


    “此事,可不是老夫一個人的事。”


    他這是開始討價還價了。


    ——————


    “什麽,那張老要將女兒與我婚配?!”


    本來正準備帶領大家夥去墾荒的侯世貴被母親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嚇了一跳,


    這好好的怎麽突然要和我婚配了?


    那張老頭是哪裏想不通了?


    莫非他那女兒,未婚先孕,找不到人嫁了不成?


    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什麽名聲,侯世貴是清楚得很。


    在西陵境內,他是沒指望能找到個良家小姐婚配了,而且他現在未至弱冠,也沒心思去思考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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