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肅軍地處宋遼邊境,控製著宋遼之間的往來要道,自澶淵之盟後,宋遼之間少有戰爭,而且安肅還設有榷場,兩國商人聚集於此交易,市麵上酒旗飄揚,商鋪林立,極為繁華。


    趙財生矮矮胖胖的,圓圓的臉總是掛著微笑,時刻給人一團和氣的感覺。他來安肅行商已經快十年了,家中趙氏茶行是安肅最大的茶行,主要與遼國商人進行大宗的茶葉生意。[]


    特別是這幾年來,趙財生與安肅知軍何泗宗攀上了交情,生意上更是順風順水,讓同行羨慕不已。


    “哎喲,阮都頭,有陣子沒見您到敝店來了,今個兒您來得可巧,小店剛剛到了一批蘇州茶,阮都頭要不要來點?”趙氏茶行的夥計見一個四十上下的軍漢進店,立即熱情地迎上去。


    “少廢話,你們趙東家呢,趕緊讓他出來,我來是把上次欠他的茶錢給清了。”軍漢極為雄壯,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隻是聽這話卻是個急性子。


    “阮都頭是來結賬的?你快裏麵請,裏麵請!”夥計的笑臉更為燦爛了,連忙把軍漢往後堂引。


    夥計把軍漢引到內院後,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院中的青梅樹下偷懶歇息,不時四處張望一下。


    房門一關,矮胖的趙財生突然跪倒:“屬下拜見教主!”


    軍漢收起那副粗鄙的神態,雙腳外開八字在椅子上坐下,虎視著趙財生道:“我出營的時間不多,趕緊把京裏的情況報上來。!”


    “稟教主,屬下剛剛接到飛鴿傳書,譚願被刑部拿去了!”


    “怎麽迴事?不是讓他迴京先不要活動嗎?法端那邊可曾受到牽連?”


    “稟教主,譚願因何被刑部發現,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譚願迴京後沒有去過上清宮,法端未受牽連,燕氏已經成功說服了孟皇後,由法端在福寧殿禱福,隻要順利讓趙煦喝下法端的符水,便能大功告成了。”


    “傳本教主令,各壇立即加快行動,否則一但譚願熬不住,咱們十年心血就全毀了!”


    “是!教主!不過,屬下得到消息,遼國今年並未派出使節前往東京賀壽。”


    軍漢聽了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讓匍匐在地的趙財生動也不敢動,生怕因此獲罪,他趕緊解釋道:“教主,據屬下分析,宋廷今年停賜西夏歲幣,遼國沒有派出使節,應該是為了給宋廷施壓。”


    趙煦的生日被官方定為天寧節,也在十月,彌勒教本想利用這次宋遼互派使團的機會,加以劫殺,再互相嫁禍給雙方,宋遼在邊境都有眾多駐軍,一但能成功嫁禍,甚至可能引發兩國間一場大戰,到時彌勒教趁亂起事,便可達到渾水摸魚的效果。


    現在遼國沒有派出使團,不免有些美中不足。


    軍漢陰沉著臉問道:“宋國使團呢?”


    “稟教主,宋國使團明日中午即可到達安肅,按行程計,使團應該會直接出境,到遼國涿州驛留宿一夜!”


    軍漢毫不猶豫地說道:“通知顧三石,按第二計劃行事,務必造成宋軍襲擊遼軍要塞的假象,再一舉將宋國使團劫殺!不容有誤!趙財生,宋軍服飾運過去了多少?”


    “教主放心,已經運過去兩百多套,足夠了!”


    “嗯,就這樣吧,法端那邊也是重之重,你要時刻關注,到時朝中一亂,宋遼邊境再起紛爭,咱們大事可期!”


    彌勒教經過幾十年經營,本來打算采取南北開花的策略,但南邊壽昌的根基意外地被何世寬拔除,元氣大傷!


    北邊雖然沒有被累及,但也不能再等下去了,起事需要一個適合的大環境,元祐九年間,朝廷不修軍備,軍隊糜爛,戰力低下,加上朝中官員忙於互伐,政治**,民生困苦,而現在隨著趙煦親政,一係列的改革措施頒布天下,阮天行明白,若是再等幾年,大宋恐怕會是另一翻模樣,再想起事就難上加難了。


    現在改革初步展開,各地士紳對朝廷的抵觸情緒嚴重,這些士紳未必不想看到有人起事,至少這樣可以證明朝廷的新政逼反百姓,不得人心。


    阮天行認為,隻要自己一成氣候,應該不難爭取到這些士紳的支持。


    通判是州或軍裏的副職,擁有單獨上表奏事權,說白了,他們就是朝廷派來製衡地方主官的。


    李格非到安肅不久,便發現知軍何泗宗與地方商賈來往密切,有官商勾結、營私舞弊之嫌,於是上表彈劾何泗宗;安肅正副兩位主官的關係因此變得很緊張。


    上次李格非差點被貶到瓊州去,他的夫人王氏至今心有餘悸,丈夫與何泗宗的衝突雖然讓她憂心忡忡,但沒說什麽;


    這天她端茶進書聊天,見到李格非又要上表反對清田之事,再也忍不住勸道:“夫君,你能不能別管清田之事……”


    “婦道人家,你懂什麽?”


    “別的妾身不懂,妾身隻知道已經有好幾十個知州,因上表反對新稅法被貶到嶺南去了,夫君,如今誰不知道,陛下是鐵了心要施行新法,你就算不為自己的仕途考慮,就不能為咱們清娘想想嗎?”


    “謹安肅一地,因清田之事已發生多起械鬥,前兩天還鬧出了三條人命,地方士紳抵觸如此強烈,若是朝廷再一意孤行,恐將天下大亂,身為朝廷命官,明知朝廷施政有誤,而不能秉公直言,這官不做也罷!”


    “夫君,你管其它妾身都不說,但這清田之事真是碰不得啊!哪怕是天涯海角,跟著夫君妾身無怨無悔,可是,夫君忍心讓清娘也跟著咱們遠謫蠻荒嗎?”


    李格非正要作答,家人適時進來並報,說出使遼國的使團已到城南。


    看著丈夫匆匆而去的身影,王氏不禁黯然一歎!


    這次北行對楊逸來說很難得,讓他有機會了解到地方上新政的許多實施情況,大多數州縣的土地清丈工作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各種不合作,甚至是暴力抵抗的現象時有發生。


    這些情況朝廷之前就有所預料,畢竟這是在地主士紳的碗裏搶食,之前王安石的青苗法也曾強行向他們攤派過,但和現在的官紳一體納糧比起來,王安石的攤派算是很溫和的了,新稅法是徹底觸動了官紳的核心利益,他們不合作,甚至是有所反抗也就不意外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對反抗者絕不手軟。同時,適當的增加官員的職田數量,特別是軍方將領的職田收入。


    這是變相的高薪安撫手段,別的都可以亂,軍方不能亂。這些意見楊逸已經派人飛報章惇,相信很快就會有迴應。


    楊逸利用這次北行的機會,有時會飛馬離隊,到田間地頭去收集第一手資料,李光同對他這種‘不務正業’的行為多有不滿,加上邯鄲的衝突,讓他與正使李光同更為疏遠。


    獵獵西風吹著宋字大旗,楊逸一馬當先,走在整個隊伍最前麵。安肅城到了,過了安肅便是遼國地界。


    楊逸也收起了其它心思,隨在李光同身邊,和迎出南門的何泗宗、李格非等人寒暄。


    再見楊逸,李格非心情有些複雜,不管如何,若是不是楊逸出麵,他已經被貶到瓊州去了,但楊逸提出的新稅製李格非並不認同,認為這是亂國之源。


    “李學士別來無恙!”楊逸含笑一揖,仿佛沒看到李格非臉上複雜的神色。


    “任之萬裏使遼,遼東苦寒,我預祝任之一路平安!”除此之外,李格非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本該是送別時說的話,楊逸一聽,知道李格非不願和自己多說,也不好再詢問李清照的近況,心中不免有些淡淡的惆悵。


    雙方立場不同,或許遲早會發生衝突,今天還能保持表麵上的客氣,已屬不易。


    使團一行在安肅並不多留,用過午飯後再度起程北行。


    出城不遠,身後一騎快馬追來,給楊逸帶來一紙書信。


    楊逸打開一看,隻見信中寫著幾行娟秀的小楷:


    塞雁南飛君北行,


    胡塵萬裏赴上京。


    滿地蘆花為相送,


    何懼風中盡凋零。


    楊逸看完,勒馬迴身,依稀可見安肅城頭上立著一個少女的身影,西風吹拂著她的衣裙,如同天邊的一朵輕雲,輕盈、飄逸、唯美!


    楊逸看不清她的麵容,但能感覺到那雙明亮如星辰般目光追隨著自己的身影,往日的時光再度浮上心頭,比如那個彩霞滿天,夕陽遍地的黃昏;


    “我叫李清照,爹娘叫我清娘!楊大哥在上,清娘有禮了!”


    “哦,可是青青子衿青?瑞雪兆豐年的兆?”


    “不是哩!是清泉石上流的清,明月鬆間照的照。”


    楊逸突然感覺天好藍,放眼天地間,易水東去,燕山橫亙,風飛雲湧,雄鷹翱翔,忍不住仰天長嘯,拔劍而歌:


    燕山北去路茫茫,


    易水聞歌複何傷。


    世間自有春秋筆,


    為我潑墨寫一行。


    或許是看到了楊逸撥劍高歌,城牆上的少女揮動著手帕,輕盈的身體仿佛不堪西北凜冽,就要隨風飛去,遠遠望見,就象洛水河上邁著淩波微步的仙子,那唯美的畫麵,值得一生珍藏。


    楊逸收迴目光,躍馬向北飛馳而去,黃塵滾滾,馬蹄聲碎,而心中了無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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