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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媽媽攙扶著蘇小娘,跌跌撞撞,冒著風雪朝老夫人的綺欖軒趕。


    悠悠慈母心,惟願才如人。


    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親。


    無論再尖酸刻薄、口若懸河、心如毒蠍之人,都無法抹殺作為母親的天性。為了子女,她們可以赴湯蹈火,屈尊求人。


    綺欖軒,司馬老夫人的住處。


    司馬老夫人梁老太太已經洗漱完,靠在軟榻之上,聽她的陪嫁丫鬟如今已經是老婆子的梁媽媽念佛經。


    她手裏撥弄著套在手掌上的菩提子佛珠,身上穿著一件深紫色對襟扣小褂,褂上繡著栩栩如生的蘭花,裏邊的裙底是淺茶色。


    腿上蓋著一條狐狸皮毯子,光潔整齊的發髻上什麽頭飾也沒上,或許是因為要歇息了,已經卸了頭飾。


    雖然雙眼空洞無神,但卻絲毫不影響她端莊優雅之氣。


    梁媽媽坐在軟榻旁的鼓肚矮凳上,嘴裏不緊不慢的念到:“佛言,惡人害賢者,猶仰天而硾,硾不汙天,還汙己身。賢者不可毀,過必滅己也。佛言,愛欲之於人……”


    她正念到此處,被趕來的蘇小娘主仆吵吵嚷嚷得聲音給打斷。


    失明之人,耳朵都異常靈敏,老夫人耳朵顫動兩下,問道:“梁鳶,夜已深,是誰在外邊吵吵嚷嚷?”


    梁媽媽合上手中的佛經,替老夫人扯了扯蓋在身上的毯子道:“老夫人,聽著聲音像是蘇小娘,你若不願見,老婆子這就替你打發了去。”


    “別,這姑奶奶若不見,今晚我豈能有安穩覺睡,罷了,讓她進來便是。”


    “是,老婆子這就去。”梁媽媽應聲,將佛經放到案幾上,邁著步子朝門外走去。


    此刻,夜已深,蘇小娘主仆被下人攔在了門外。


    蘇小娘怒眼瞪著擋在門前的下人道:“我要見老夫人,讓開。”


    我今天還真是撞上衰神了,走哪給我堵哪,她在心裏不滿的暗自嘀咕道。


    下人為難道:“蘇小娘,老夫人已經睡下了,要不你明個兒再來?”


    老夫人聽佛經時,向來不喜人叨擾,綺欖軒的人都知道,這丫鬟實在是不敢自作主張放蘇小娘進屋。


    “嘿嘿!如今真是世風日下,這下人倒是成有權有勢的主了。就算你是老夫人跟前的人,你也是下人,誰給你的權力在我麵前叫板?”蘇小娘雙手叉腰,指著那丫鬟鼻子大吼,如罵街的市井潑婦般。


    救女心切的她,哪裏顧得心平氣和地偽裝,本性暴露無遺。


    “蘇小娘,奴婢不是這個意思,要不,奴婢進去知會一聲?你再委屈片刻。”


    “還不快去,人命關天,你吃罪得起嗎?”


    丫鬟這才不甘不願,畏手畏腳朝老太太房裏走去。


    老太太畢竟是家中的長者,算是家裏最有權威的人,她身邊的人自然而然也比其它下人高人一等。


    正所謂打狗看主人,不看僧麵看佛麵,平日裏其它人,包括司馬瞿鍾小娘等人,對老太太屋裏的下人都客氣以待。


    可這蘇小娘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在這些下人麵前也吊高架子。此舉甚是惹眾人厭,老太太不喜歡她不說,連這滿屋子的下人都對她怨聲載道。


    丫鬟剛推門而入,正巧和出來的梁媽媽撞個正著。


    丫鬟期期艾艾道:“梁媽媽,蘇小娘說她有要事,要見老夫人。”


    “未見其人,已聞其聲。這會兒都亥時三刻了,得,你下去沏杯茶過來,就去歇著吧,老夫人這邊有我看著。”


    丫鬟得令,又退出門來,朝著偏房行去。


    梁媽媽遠遠忘了眼蘇小娘主仆,邁著緩步朝她們這邊走來。


    “蘇小娘,安好!”


    “是梁媽媽呀!我有要緊事說於老夫人,梁媽媽不會和方才那不長眼的丫頭一般,阻礙於我吧?”


    梁媽媽陪笑道:“蘇小娘說笑,奴婦豈敢!蘇小娘隨奴婦來,老夫人有請。”


    語畢,她福了福身,退到一旁躬身站著,示意蘇小娘先行。


    “梁媽媽是府裏的老人了,跟著母親幾十年,是有功勞之人,媽媽你走先,我跟著就行。”


    一向眼高於頂的蘇小娘,居然懂得謙讓,著實讓梁媽媽吃驚。這有求於人,還真是自動矮人三分。


    站在這冰天雪地裏,還真不是件享受之事。梁媽媽也不再多謙讓,很客氣地道:“那奴婦就僭越了。”


    語畢,她轉身走在前麵,引著蘇小娘主仆朝老夫人房裏去。


    蘇小娘一進到內殿,看著靠在軟榻上的老夫人,立馬撲到軟榻旁趴跪著,抱著老太太的雙腿,嚎啕大哭。


    “母親,救命呀!你可得為我做主,為你孫女黛凝做主呀!嗚嗚……黛凝她此刻命懸一線,再晚,恐怕母親你就再也見不到黛凝了。嗚嗚……”


    她一邊抹淚,一邊極其誇張的哭訴。那楚楚可憐、傷心難過的表情,讓人一見生憐。


    老太太雖然看不見,但聽也聽得出這蘇氏是有求於自己。


    “行了,大半夜的,收斂著一點,讓街坊鄰裏聽去,還以為我們司馬不幹淨呢!有什麽事,好好說。”老夫人頓了頓,繼續道:“梁鳶,給蘇小娘挪張凳子。”


    “是,老夫人!”梁媽媽應著,端了張鏤空雕花矮凳放在軟榻旁。


    蘇小娘從地上爬起,走到矮凳旁,毫不客氣坐了上去。


    “這麽晚來叨擾母親,兒媳不孝。可……黛凝她……她此刻還在祠堂罰跪,兒媳不得不來求母親做主。祠堂裏半個火星子都沒有,這外邊落著雪,寒風刺骨,我們大人待在屋裏,燒著炭爐,還覺涼颼颼的。她一個孩子,若當真跪到明早,不說有沒有性命之憂,那雙腿肯定是廢了。要是真釀成這樣的悲劇,黛凝毀了不說,若傳揚出去,司馬家的名聲也會跟著受損。”雖說不大哭大鬧了吧,可說起話來,還是帶著哭腔。


    她這一開口,就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不等她說完,別人哪有插嘴得份。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凝神看著老夫人的表情,等待老夫人吭聲。


    老夫人正欲開口時,被梁媽媽後來居上給打斷。


    梁媽媽從旁邊的櫃子裏取了張軟墊,和顏悅色道:“勞煩蘇小娘挪挪身子,這天涼,奴婦給鋪張軟墊,免得凍著蘇小娘。”


    她站起身來,看著細心的梁媽媽,忍不住誇讚道:“還是梁媽媽細心周全,我屋裏的丫鬟婆子們,要是趕得上梁媽媽你一半,那我可能樂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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