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估計也在假寐,忽然聽到有人說話被嚇得一哆嗦。


    聽出李為的聲音,其中一人試探著問了一嘴:“師哥?是你嗎?”


    李為也聽出這人的聲音了,是周以那臭小子。


    “不是我媽,是我,你尊敬的隊長。”


    一見是自己人,原本還在樓梯口貓著的,正在糾結一會兒要是李為跟那兩人打起來自己是先跑還是上去幫忙的歐陽瞬間變臉,眉開眼笑地現了真身。


    “哥,你怎麽現在才迴來?”在門口蹲到腿麻的歐曼抱怨著站了起來:“快快快!扶著我,我腿抽筋了……”


    周以趕忙上去獻殷勤,卻被歐曼嫌棄地一把推開,撞在門上“咣”的一聲,走廊裏的聲控燈亮了,像是把他熱臉去貼冷屁股的行為無情地暴露在聚光燈下供眾人審判鄙夷。


    歐陽扶著歐曼掏出鑰匙開門,其他人進門一看,隻知道外麵小,沒想到房間裏更小。


    歐曼原本想誇讚“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話頓時哽在喉嚨裏怎麽也誇不出來。


    看著四麵牆壁一覽無遺的小房間,大小姐歐曼咽了咽口水,強顏歡笑地說了一句:“哥,咱們家破產了?”


    “這也沒那麽糟吧?歐陽一個人住管夠了!”周以努力找尋著房間裏的優點想幫歐陽掩飾尷尬:“不信你看這牆!這牆可太……牆了……”


    周以像傻子似的摸著牆壁,腳下一個不留神踩在一片粘鼠板上。


    他抬起腳來去撕粘鼠板,又被放在地上的桶裝礦泉水絆倒……


    歐曼的眼睛嫌棄地打量著房間裏的陳設,她想象著自己的哥哥一直就住在這麽破爛的環境裏,每天的生活估計也跟倒黴的周以差不多。左腳一片粘鼠板,右腳一個捕鼠夾,半夜起床上個廁所都可能有生命危險。每天下班迴家,從門口走到床邊那麽一小段距離都在上演“死神來了”……


    歐曼不禁心酸:“哥,媽媽要是知道你就住在這麽個老破小裏,每天的生活是這樣的,她會哭的。”


    “哪樣的?我住在這裏很開心啊!雖然住在家裏我的生活水平是五顆星,但心情隻有一顆星;住在這裏,雖然我的生活水平隻有一顆心,但我的心情是滿天星!我並不覺得有什麽苦的……”


    歐陽把衣服和書包放在房間角落裏的一個五指山小沙發上。


    那麽一個小小的沙發卻承受著生命無法承受之重,上麵堆滿了各種衣物和考試資料,看上去甚至都讓人心疼沙發。


    費了半天勁才從粘鼠板上脫身的周以拍了拍歐陽的肩膀,又給了歐陽一個擁抱,歎了口氣拍了拍歐陽的背:“兄弟,你每個月拿2500塊錢的工資,住在這麽簡陋的房子裏,每天上班還能看你樂嗬嗬的,你心態挺好啊……”


    歐陽把他的爪子拿開:“我真沒覺得有什麽,家嘛,隻不過是一個用來遮風避雨和睡覺的地方。我的精神世界非常富足,所以並不覺得現實生活空虛。”


    歐曼還是理解不了:“哥,你是不是沒錢了?沒錢你要跟我說呀!你不跟我說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需要多少錢我給你啊!你不要這麽糟蹋自己!”


    歐陽冷臉:“大人的事小孩別插嘴,我的事還輪不著你管。”


    “所以你連受傷住院的事都不告訴我是嗎?”


    歐曼心裏不太好受,她不知道哥哥為什麽要這樣?他是受虐狂嗎?這麽喜歡折磨自己?


    她明明是為了他好,不想讓他吃苦受罪,可是他根本不領情,對待家人就像對殺父仇人,對她這個妹妹也像麵對什麽洪水猛獸似的一味遠離,就好像自己會吃了他……


    歐陽並沒有多做解釋,反而隨手抓起一件外衣遞給歐曼,下了逐客令:“你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待不慣這種地方是正常的。在你眼睛裏,你所見識過條件最差的地方也許隻是你學校的宿舍……你迴去吧,別跟爸媽胡說。”


    說完不等歐曼伸手來接,歐陽就把衣服粗魯地塞進歐曼懷裏。


    這下周以看不過去了:“歐陽你幹什麽?這大晚上的你讓曼曼一個人迴哪兒去?你不怕她一個女孩子遇到壞人出事啊!”


    歐陽:“那你送她迴去啊,你和我妹妹一起來的再一起走正好,反正我這廟小,本來就沒地方睡這麽多人。小曼一個女的跟我們幾個大老爺們睡在一起也不方便。”


    “我沒車啊,現在這個點路上也打不到車,那時是師哥打電話讓我過來接曼曼的,我就是個工具人,我可什麽都不知道。不過你說的也是……”


    周以被策反,轉頭看向歐曼:“曼曼,那我送你迴去吧?明天周一你要迴學校,你哥也要考試,我們顧不上你……”


    “誰要你們顧?我馬上都二十二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我決定明天請假陪我哥去考試,要是誰再敢傷害我哥,欺負我哥,我第一個不答應。”


    歐曼來了倔脾氣,擔心歹徒突然襲擊的事再次發生,所以覺得護送歐陽去考試。


    她把衣服扔在床上,兩隻鞋子甩飛,以“鯉魚跳龍門”的姿勢一躍上床搶占“有利地形”,蓋著衣服一秒關機。


    看著躺在床上死活賴著不走的歐曼,幾個男的也不敢動她,隻能想辦法一起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對付一宿。


    本來想睡在地上,可歐陽隻有一床鋪蓋,沒東西打地鋪。


    歐陽這摳門的神連空調都沒裝,一到晚上降了溫,地板就跟冰塊似的凍得梆硬,睡在上麵跟睡在棺材板上沒什麽分別。


    為了生命安全,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睡在床上,都是成年人,穿著衣服躺在一張床上也沒什麽,更何況還有家屬在……


    “啊?睡素覺啊?”周以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住,沒等安排就自顧自的爬上床躺到歐曼身邊:“我還從來沒有試過跟女生躺在一張床上什麽也不幹……”


    “滾一邊去!”歐曼轉過身來一腳把周以踹下床:“他這個色狼睡我身邊這一晚上我能睡踏實嗎?”


    周以坐在地上揉著屁股發誓:“曼曼!我好歹也是個警察,你不相信我的人品好歹也要相信我的職業道德吧?再說了我師哥在這兒呢!你哥也在,我就算有賊心也沒有那賊膽啊……”


    “什麽?!”歐曼、歐陽和李為異口同聲道。


    周以自己扇了自己一嘴巴,不敢再多話。


    歐陽:“隊長,你睡中間吧,你為人正直,我信得過你。”


    李為瞥了歐陽一眼:“我寧願睡地板,怕某人又造我的謠。”


    提起這事,歐曼也用質問的目光看著歐陽。


    在他們的眼神裏,歐陽知道他的謊言終於還是被揭穿了。他當時也是狗急跳牆隨口說的,更不知道一向要麵子的李為竟然真的去問歐曼了……


    歐陽心虛地看向幾人中什麽都不知道的周以,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好兄弟背刺,歐陽想把他喜愛的歐曼跟李為撮合成一對兒。


    這時候無論怎麽解釋都一定會傷周以的心,歐陽的腦子都快轉出火星子了,在幾人疑惑的目光壓迫下,歐陽一語雙關給出個答案:


    “我隻是覺得合適,隊長你是個好人。”


    在李為和歐曼看來,這個迴答解釋了他把兩人造謠成一對的原因:他不想自己的妹妹所托非人,又覺得李為是個好人,所以他們倆適合在一起。


    可周以還以為他們是在講分床位的事,並不知道自己差點被師哥橫刀奪愛,所以傻乎乎的還在幫歐陽說話:“師哥,我覺得歐陽說的對,你是正人君子,你睡中間誰都放心。成吧,你就隔在我和曼曼中間當一條銀河,把牛郎和織女隔開……”


    歐曼:“呸!誰跟你牛郎織女?我是假織女,但你可能是真「牛郎」!”


    李為吩咐歐陽:“你睡中間,你是她哥,你們是一家人,不會有人說閑話,這樣才「最、合、適。」”


    李為同樣一語雙關,一麵分配了床位,另一麵又告訴歐陽不要自以為合適就亂點鴛鴦譜。


    最後一張床上擠了四個人,最裏麵是歐曼,接著是歐陽、李為,最外邊是不受待見的周以。


    他和心愛的女人中間活活隔了兩道“銀河”,連看都看不著,鬱悶得他抱著被子角生悶氣。


    洗了個熱水澡的歐陽迴來躺下,從來沒有跟這麽多人睡過的他感覺怎麽躺都別扭,他不知道該麵向左邊的歐曼還是該麵向右邊的李為……


    “生蛆了?有完沒完?瞎動彈什麽?”


    後腦上傳來李為唿出的熱氣,癢得歐陽渾身一縮。


    “隊長,要是我明天……”


    “要說什麽轉過來說,我不想看著你的後腦勺說話。”


    歐陽無奈地又180度翻了個身,跟李為麵對麵。


    剛要開口說話時,李為又嫌棄道:“你感冒發燒好了嗎?別傳給我。”


    “……”歐陽露出痛苦麵具,手壓在被子裏動不了,他就把額頭貼在了李為臉上:“不熱了吧?以前我每次生病和緊張的時候就會去跆拳道館裏運動,發一身汗,洗個熱水澡就都好了。”


    “我覺得挺熱的。”李為嫌棄道:“把你滾燙的狗腦袋拿開,像個小火爐似的,燙到我了。”


    歐陽把頭移開,李為:“你剛才想問什麽?”


    “我是想問,要是我明天沒能通過筆試,這次沒能順利考上警察怎麽辦?”


    李為無語:“怎麽辦?涼拌!”


    “還沒上戰場就嚇得尿褲子了?這不是我的兵該有的樣子。”


    歐陽沉默。


    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就在歐陽快睡著時又聽見李為的聲音:


    “別怕,盡力而為,剩下的交給命。”


    歐陽笑道:“隊長,你說過警察不以怪力亂神,你什麽時候也會說命這個字了?人們都說事在人為,人定勝天,但又說天命無常,因果報應,人力無法左右……隊長,你到底是信命,還是信人?”


    李為的眼睛在昏暗裏目光炯炯,無比堅定。


    “我信我自己。”


    深夜,李為忽然從夢中驚醒。


    他還是躺在歐陽出租屋的床上,可奇怪的是,原本跟他睡在一起的人都不見了!


    歐曼和周以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他下了床,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看了眼外麵的天色。


    外麵的天還黑著,一片寂靜。


    他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摸索著,找不到開關,隻摸索到床頭櫃上的一盞小夜燈。


    把小夜燈按亮,暗黃色的微弱燈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顯得格外渺小,但足夠他看清楚牆角正坐著一個人……


    是歐陽,但又不是歐陽。


    因為那個人跟歐陽不一樣,雖然他們長著同樣的臉,但眼神截然不同。


    歐陽的眼睛純粹幹淨,有時還會像哈士奇一樣犯傻,可現在李為麵前的這個人看起來陰險狡詐,那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李為,就像狡猾的獵人身處上位看著已經落入圈套裏再也無法逃脫的獵物……


    他悠閑自得地靠著牆坐在地板上,穿著一件黑襯衫,臉色慘白,嘴唇紅潤,左邊眼睛上貼著紗布,臉上濺滿了細雨般的鮮血……


    他伸出修長的手輕輕碰了碰臉上的血,然後看著李為笑……他越笑,從四麵八方飛濺到他臉上的血就越多。


    很快,他的整張臉、脖頸、衣服都染上了紅色,有血滴甚至飛濺進了他眼睛裏,他的眼睛也被鮮血染紅,可是他非但不害怕,甚至反而很興奮。


    他像個嗜血的變態剛剛完成一場盛大的殺戮,坐在屍山血海裏看著最後的幸存者發笑。


    李為說不出話來,隻覺得他陌生。


    歐陽懶散地靠著牆壁,揚起下巴,沾滿鮮血的手慢慢伸向眼睛上的紗布。


    手指從上往下,在紗布上畫出三道血印……


    他笑著看著李為,眼神裏有滿足,有挑釁……


    仿佛很享受這一切,仿佛這才是褪去所有偽裝後真正的他。


    他笑著對李為說:


    “李為,殺了我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真刑,這日子越來越有判頭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長白山巨型水猴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長白山巨型水猴子並收藏真刑,這日子越來越有判頭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