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歌要通宵留在通訊組恢複受損的數據,雖然幾個“門外漢”在這方麵幫不上忙,但擔心她一個人出什麽事,所以李為等人還是陪她留在了局裏。


    王藍平騰出兩間警務休息室讓他們稍作休整,王嘉歌也嫌他們幾個在旁邊礙手礙腳。


    周以:“那好吧,我們不影響你操作,我們就在隔壁的休息室裏眯一會兒。要是有什麽事你一喊我們就能聽見,我們馬上飛奔過來。”


    “哼,”王嘉歌不屑道:“得了吧,靠你來救,世界上還有什麽比這更絕望的事情嗎?滾滾滾滾……哪涼快哪待著去,都別杵在這兒戳我的眼!”


    被王嘉歌趕出來後,歐陽去上廁所,四個人兩間房的分配產生了分歧。


    周以:“我要跟歐陽一起睡,他看起來就很幹淨,他也不會打唿嚕和磨牙,更不會大半夜的夢遊起來騙我喝馬桶水……”


    “不行,”李為命令道:“你和趙西安一個屋。”


    “憑什麽?”


    李為冷漠地看著歐陽離開的方向說了一句:“我得看著他。”


    深夜。


    隔壁休息室裏已經傳出了趙西安的唿嚕聲,歐陽還沒有迴來。


    李為坐在床上看了眼手表,歐陽去廁所已經去了兩個鍾頭,就算掉進廁所裏也該被撈上來了……


    李為正要去找人時,休息室的門忽然開了。


    歐陽慢吞吞地走進來,在看到李為時有那麽一瞬間的詫異,但很快又笑道:“隊長,今晚我們兩個睡一起啊?”


    “怎麽了?”李為還了歐陽一個笑容:“不想跟我睡?還是……”


    “你害怕什麽?”


    “沒有,跟你我有什麽好怕的?我隻是擔心我睡著了說夢話嚇到你……”歐陽漫不經心地笑著拿過架子上的臉盆去洗漱。


    人在慌亂的時候手上的動作會不自然的變多,雖然歐陽的表情管理很到位,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麽異樣,可是他下意識的很多行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李為:眼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家夥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秘密越來越近,真相似乎即將浮出水麵。李為迫切地想知道歐陽藏在心底的秘密,想看清他單純幹淨的外表下到底藏著一個什麽樣的人,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隻是李為擔心這個秘密有一天終於重見天日的時候,自己會不會受不了?


    他一直信任的隊員,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其實並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甚至早在自己對他推心置腹之前就已經謀劃著一起可怕的犯罪……


    李為從來沒有這麽不安過,他的心裏像被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讓他喘不過氣。


    他很想問問歐陽,你到底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不跟大家說?


    可是正如歐陽所表現出來的一樣,就算李為撕破了他的偽裝,直截了當地問他,他也不會說出實情。他那張永遠帶著標誌性微笑的臉像是麵具,李為看不透他,沒有人能看透他。


    他就像一顆不知道什麽時候安放在李為身邊的定時炸彈一樣,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爆炸,不知道當他爆炸時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李為甚至不敢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太久,怕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進行著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


    所以李為幾步上前搶過盆放迴了架子上,在歐陽疑惑又詫異的目光中命令他上床睡覺。


    正如周以所說,歐陽睡得很安穩,甚至連唿吸都很輕。


    他直條條地蓋著被子躺在那兒,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肚子上,睡著的樣子安詳得就像是死了,連一隻小強飛在他臉上都沒醒。


    李為伸手幫他捉走蟑螂,在拿走蟑螂的那一瞬間,李為的整隻手被擰過了180度。


    要不是李為也練過,反應迅速,否則這隻胳膊都得讓他活活掰骨折。


    從睡夢中猛然驚醒的歐陽擰著李為的手,昏暗中,李為臉上的表情難以名狀。


    “隊長?是你啊,我還以為……”歐陽連忙鬆開李為的手,滿含歉意的笑容裏有驚愕,有恐慌,有懊悔,有後怕……可就是沒有他原本想表現出的歉意。


    李為自己擰了擰生疼的手腕,還好沒骨折。手心裏的小強已經光榮犧牲,在那一瞬間的劇烈疼痛中被捏死了。


    “隊長,你的手沒事吧?我送你去醫院包紮一下……”


    “你身手這麽好……”李為答非所問道:“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還有這一手?”


    “……”歐陽依舊嬉皮笑臉,想像以前那樣混過去:“有老趙和隊長你在,哪裏輪得到我出手?”


    李為冷笑:“我是你的隊長,我們在一起快一年了吧?可是我竟然不知道你的深淺,這讓我很沒有安全感。就像今天晚上因為一隻蟑螂就差點被你折斷手,以後這樣的事情難保不會再發生,。我們天天一起行動一起辦案子,誰也不知道你的反射開關在哪裏?既然今天都露怯了,不如索性交個實底,我們比劃比劃?”


    休息室裏落針可聞,今天晚上注定是個不眠之夜,隻有隔壁趙西安的唿嚕聲依然此起彼伏,很吵,可是在寂靜的黑夜裏讓人安心。


    李為眼看著歐陽身側的拳頭緩緩捏起,又緩緩鬆開,最後笑道:“我打不過你,我認輸。我隻會那兩下,這是我的看家本領,保命用的,真要跟人過招,別說你和老趙了,就算嘉歌姐我也未必能打得過。”


    李為笑了起來,歐陽跟著笑,李為卻忽然冷臉:“別他媽裝蒜了,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歐陽:“隊長,你什麽意思啊?”


    “當初接近我,進入刑偵組到底有什麽目的?”


    看到這次混不過去了,歐陽臉上的笑容逐漸冷卻,可他依舊不打算說。


    李為隻好換了話問:“別的事情我都可以不管,但是你必須告訴我,你的秘密會不會危害人民群眾的安全?會有人因為這個死嗎?”


    歐陽緩緩搖頭,被李為一把扣住脖子抬起臉來:“是不會,還是不確定?不想說?把話說清楚了,別在關鍵時候就裝啞巴!”


    隔壁聽見動靜的周以和趙西安闖進來,看到這一幕連忙上前拉架。


    趙西安:“我就說不能讓這倆人睡一塊兒吧!你看這不,睡出問題來了吧?”


    周以頂著兩個黑眼圈和一頭犀利哥的發型抱怨:“我今晚壓根就沒合上眼……兩個房間,一個房間在打雷,一個房間在打架,這還能有好了?得,索性我也不睡了,說吧,你們這又是怎麽著?”


    李為鬆開手就要往外走,歐陽忽然說道:“我不會傷害別人的。”


    “等這件案子完了,我會告訴你一件事情。”


    急性子的趙西安瞅著這兩人都快愁死了,跟著著急:“有啥事你不能現在說嗎?你這不是存心吊人胃口嗎?”


    周以也幫腔:“對啊,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麽不能說的?趁著現在大家夥兒都齊了,你要說什麽就說吧,什麽事啊?”


    歐陽還是直直地看著李為:“頭等大事。”


    這件事暫時擱淺,眼下還是破案最要緊。


    天亮之後,太陽帶來了第一縷晨曦,王嘉歌也給大家帶來了好消息。


    攝像頭裏被損壞的數據修複迴來了!


    所有人都無比激動,明天就是元宵節了,老話說過完小年才算過完年,因為這個案子,所有人這一個年都沒有過好。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從除夕夜之前就拉開帷幕的案子,曆經這麽久的不斷調查取證,一直拖到了元宵節才有了“一槌定音”的鐵證。


    期間大大小小的線索、困境、轉折、新案子……層出不窮,眾人曾經一度陷入絕望,好在正義和真相來得晚一些,但總歸不會缺席,大家可以安心過好小年了。


    王藍平對此案的審理進展迅速,有了視頻鐵證,就算李清妍再怎麽狡辯也無濟於事。


    結婚第三天,按理來說是新娘子迴門的日子,可是就李清妍和劉彬這對新婚燕爾來說實在奇葩。


    新娘子在新婚夜裏被捕,新郎官非但不著急,反而在隔天跑到警局報案,要把李清妍告上法庭,跟李清妍離婚。


    他聲稱跟自己結婚領證,在無數親朋好友麵前淚流滿麵、信誓旦旦地承諾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相守一生的人是假的,是騙子和殺人犯,不是他心裏真正想娶的那個人……


    對於劉彬這種事後諸葛的行為連大情聖周以都覺得不恥:“真是牆倒眾人推,樹倒胡孫散,她不是第一天才這個樣子的,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李清妍前腳被抓,劉彬後腳就醒悟了?他其實早就發現了吧!劉彬想娶的人不是李清妍,可是跟他結婚,在親戚朋友麵前宣誓的人是李清妍。早幹嘛去了?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什麽都做過了之後說要退貨。我挺看不起這種人的,他還不如蔣微,至少蔣微明白,即使臉長得一樣,什麽都一樣,可不是她就不是她,不會想著反正都一樣,先占便宜再說……”


    得知劉彬把她出賣了的李清妍什麽也沒說,隻是自嘲地笑了幾聲。


    很顯然,這對新婚小夫妻誰也沒把誰放在心上。兩人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即使身體相契,可靈魂永遠得不到共鳴。


    所以劉彬再怎麽樣,哪怕是立刻死在李清妍麵前也對李清妍的內心產生不了什麽波動,反而是接踵而來的另一件事,讓原本打算冷靜到死的李清妍破防了。


    醫院方麵傳來消息:李母跳樓了。


    聽到消息後,李清妍的親生母親就和丈夫在警局門口鬧,他們不相信自己的寶貝女兒會做出殺人這種事,也不願意看到唯一的下一代被判處死刑的結果。


    夫妻倆都處於偏僻的農村,沒接受過什麽教育,尋常老百姓的思想可能就是殺人償命,一命賠一命就算了,所以老兩口都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換女兒的命。


    李母在警局門口哭得老淚縱橫,說自己已經是黃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怎麽樣都不可惜,可是李清妍隻有二十多歲,她還年輕,以後還有大好前途,希望政府開恩,讓她替女兒她去死,代女兒賠命。


    可是怎麽可能呢?


    法律的原則上雖然傾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是絕對沒有無罪者替人償命這一說。


    求告無門的老兩口實在沒辦法了,所以就悄悄跑到李清妍住過的醫院樓頂跳樓,想逼迫警察放過李清妍。


    可是還沒等到警察來,連消防員在樓下鋪的氣墊都還沒有充好氣,李母就從樓頂跳了下去。


    醫院六層的樓,底下是硬邦邦的水泥地,聽說李母在跳下來時已經不動了。


    痛不欲生的李父說,老婆子的遺願就是臨死前最後再見女兒一麵,等完成了老婆子的遺願,他也找個僻靜地方自殺去。


    他知道從前家裏做過不少孽,為了省錢,為了生兒子,甚至不惜把剛出生的親生女兒弄死,送人……可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個懲罰太大了,他們接受不了,所以寧願陪女兒一起死,黃泉路上好做個伴,也算一家人對另外那個可憐的孩子賠罪了。


    李清妍在警察的護送下趕到醫院時,李母躺在病床上還剩下最後一口氣。


    她辛苦勞作了一輩子的手長滿了厚厚的老繭,此時這雙手緊緊扯著李清妍,將死之人因為強烈的執念而迴光返照,她快死了還是不甘心地問:“你是小妍,對吧?”


    也許對於這位母親來說,雖然同樣是女兒但也是不一樣的,她寧願現在站在自己麵前的是她寶貝的李清妍,而不是心存愧疚的李苑,雖然結局都是個死,但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寶貝女兒被殘忍殺害、分屍,還把肢體藏在了蛋糕裏,拿去喂豬……


    說到底,她還是偏心的。


    人的心裏都有一杆秤,旁人都看得明白,更別說是當事者。


    他們對李苑也許真的有愧,可是哪怕這麽多年過去,哪怕李清妍已經死了,哪怕他們馬上也要死了,可是如果把當年的情況再來一次,如果兩個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女兒同時站在他們麵前,非要讓其中一個去死的話,他們選擇的也一定是李苑。


    “我們對不起你,可是希望死的是你。”


    之前李為一直不明白,如果真的是李苑,那麽她的作案動機是什麽?她跟李清妍,自己這個一卵同胞的親姐姐素不相識,為什麽要用這麽殘忍的手段去對待自己的雙胞胎姐姐?


    可是現在李為明白了,是親生父母的偏心造成了她心裏極度的不平衡,心理一旦失衡就會導致扭曲,從而變態。


    父母偏愛李清妍,可也正是因為父母的偏愛害死了李清妍。


    人生而平等,若是不平等,人心就會長出倒刺,成為一把尖刀把人心切碎,隻留下兩點碎片。那把刀子像一道永遠逾越不過去的鴻溝隔在兩顆心中間,隻有一半是生,另一半隻有孤零零的一顆心,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人“心”也就變成了人“性”。


    人性是種可怕而又捉摸不透的東西,正如李苑,她應該是恨她的親生父母的。因為嫉妒父母偏心,她殺害了自己的姐姐,可能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裏咒罵過父母無數遍,希望他們快去死。可是當她看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真的快要死了時,她尚未完全泯滅的人性又告訴她:她的心在痛。


    看到她沉默半天沒迴答,李母已經知道答案了。她用盡這輩子最後的力氣抓緊李清妍的手,祈求地說道:“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媽?”


    隻可惜直到李母咽氣都沒有聽到女兒的一聲原諒,也是,遲到了二十多年的母愛早就過期了。


    二十多年前她不想聽的這一聲媽,到了二十多年後想聽了,可是再也沒機會了。


    趙西安紅了眼眶罵道:“人死為大,她臨終前不就是想聽你叫她一聲媽嗎!這有多難啊?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叫呢!”


    “她不配。”李清妍抹了把眼淚,站起來時又迴到了那個平靜的樣子。


    “送我迴警局吧,她的故事劇終了,我的才剛開始……”


    說完,李清妍徑直往外走去。


    “李苑!!!”


    李為的叫喊讓她停在了病房門口。


    雖然她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她到底還是沒有自己承認,這時她下意識的反應終於露出了馬腳。


    李為:“你原本有著屬於自己的大好人生,為什麽非要跟她換呢?她的人生到底有什麽好的?”


    李苑站在門口沒有迴頭,她笑了兩聲:“她的人生一點也不好,但有一點是我沒有的,那就是所有人的愛。”


    “都是爹生娘養的,憑什麽她一出生就有父母全部的愛?憑什麽她做著傷害別人的事,卻有那麽多人愛她?憑什麽她死了,父母竟然會為了她放棄自己的生命?既然他們這麽愛自己的女兒,為什麽當初還要拋棄我?我也是他們的女兒啊……她玩弄真心,卻有真心,憑什麽?我曾經以為隻要跟她長著一模一樣的臉他們就無所謂,可是後來他們告訴我有一種叫作愛的東西,我沒有。我不愛他們,也不屑搶走她的人生,我隻是不明白,不甘心。可是我現在迴過頭想想,好像也有很多人愛我,隻是我一直被仇恨蒙住了眼睛,竟然從來沒有發現。”


    李為:“你現在明白了嗎?”


    “明白了。”


    “你是誰?”


    “你不是……都叫我的名字了嗎?”李苑迴過頭來看著李為含淚一笑。


    這是屬於李苑的笑容,屬於原本的她最真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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