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目眥欲裂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忽然意識到剛才自己吃了什麽,頓時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他拚命去摳嗓子眼想把胃裏的東西吐出來,可是還沒等他嘔吐就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李為迴到家時,家裏的燈還亮著,大門也沒鎖。


    進了門,趴在院子裏睡覺的大金毛立刻朝他衝了過來,尾巴搖成了螺旋槳。


    李為摸了摸狗頭,聽見動靜的爸媽從客廳裏走出來,二老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衣服,沒有換睡衣,肯定是一分鍾看三次班車時間表,一直在等著兒子迴家。


    “爸、媽,這麽晚了你們就先睡,等我幹什麽?這汽車時不時會晚點,也沒那麽準,萬一我今晚不迴來了你們就打算這麽一直等到天亮?”李為一邊換拖鞋一邊開玩笑道:“而且你看,這大門也不關,咱們家片區的治安現在這麽好了嗎?夜不閉戶都不怕賊惦記了?”


    李母進廚房把早就做好的菜又熱一遍,爸爸接過李為的行李放到閑屋,幫李為撣著身上的雪,滿臉自豪道:“嘿,這話說的,誰不知道咱家出了個警察隊長?誰敢來偷?這不是上趕著把自己當業績送嗎?我們老兩口特地把門給他留著呢!就怕他不敢來,不然還能幫兒子你立功呢!”


    李為無奈地笑了笑,跟老爸走進客廳。


    老爸倒酒,老媽端菜,老狗轉圈,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來,兒子把這雞湯喝了,老媽一大早上就用砂鍋燉著的,烏雞的,可補了。我看你出去一年迴來頭發都白了幾根,你這隊長當的也挺辛苦的。別怪老媽多嘴,你看看別人家當個什麽小老板小領導,迴來個個油光滿麵肥頭大耳的,隻有你迴家一年比一年瘦,都說「娘大兒肥,兒瘦羞母」,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要你掙多少錢迴來……”


    “兒子,你別那麽拚命,別什麽事都傻不拉幾的往前衝。你是領導,應該多放手,給年輕人們多一些成長的機會……”


    二老像“接力賽”似的給李為夾菜,嘴裏也像“機關槍”似的不停教育著李為。


    可憐天下父母心,當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出人頭地,可最希望的還是子女平安幸福。


    李為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可以分擔父母的操心,所以一年到頭,他最怕的就是過年這幾天。


    果然,爸媽說著說著又自然而然地把話題引到了結婚上來。


    “兒子,今年有沒有把兒媳婦給媽帶迴來?明天就過年了,你是不是打算給媽一個驚喜?媽的大紅包都壓了好幾年了,一直送不出去,你再不把人領迴家來那紅包都快發黴了!”


    李為無語地笑道:“那媽不行你把紅包給我唄!省得它發黴了,毀壞人民幣可是犯法的。”


    “嘿~我說你小子!一年到頭不著家,一迴家就氣你老媽是吧?!”


    李為連忙求饒,借著洗澡的由頭從二老的“輪番逼供”中抽身。


    周以給李為打了好幾個電話,李為這才看見,本以為是他到家了報個平安,可是一看時間飛機應該還沒落地。


    李為接了電話,罵道:“飛機上不能打電話你不知道嗎?說吧,這麽火急火燎的,怎麽了?”


    電話那頭傳來周以慌張的聲音:


    “我們還沒上飛機呢……師哥,你在幹什麽?”


    “洗澡。”


    “師哥,你先別洗了,你能來接我們一下嗎?”


    李為疑惑地看了眼手機,確定是周以的號碼,又說道:“舍不得走是吧?還是惦記著讓我請客?”


    “不是,師哥,我們走不了了……”


    機場內,尋人廣播已經叫了一遍。


    原本改簽的幾人,因為突如其來的兇殺案現在隻能退票了。


    “哥,你真的不走嗎?”


    歐曼不高興地拍著歐陽的背,歐陽暈倒後被趙西安噴了幾口水噴醒了,此時正坐在候機椅上喝水緩和著,聽到歐曼的問話,他臉色蒼白的點了頭。


    “可是你已經好幾年沒迴家過年了,之前是因為在上大學,你說寒暑假來迴的機票太貴,要和朋友出去旅遊。可是現在呢?你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了,你還不迴家過年?你知不知道爸媽有多想你?”


    歐陽喝了口水,沒說話,去廁所嘔吐迴來的周以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歐曼的衣服,勸說道:“他這也是沒辦法,誰能想到突然又有新案子查了?你哥現在是警察,沒那麽自由了,有案子就得查,而且這次的案子我們還是目擊證人,更走不了了,我和老趙的機票都退了……”


    “關你什麽事!誰問你了!”歐曼甩開周以的手,把飛機票遞給歐陽:


    “哥,我最後問你一遍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歐陽接過機票,冷漠道:“你自己走吧,我是警察,我要留下。”


    “那我也不走了。”


    歐陽放下水,站起來勸說歐曼:


    “過完年你剩不了幾天就要迴學校上學了,你不是警察,本來就沒必要浪費自己的假期跟著我們跑來跑去查案,辛苦不說,還隨時都麵臨危險。你看看你自從跟著我們受過多少次傷?你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怎麽跟爸媽交代?好了,你迴去吧,我明天給你轉一筆大的壓歲錢,爸媽那邊幫我好好解釋一下。”


    說著,歐陽從口袋裏掏出兩百塊錢,歐曼接過錢罵道:“這「封口費」也太少了吧?打發叫花子呢?”


    眼見歐陽窘迫地摸著身上的口袋,歐曼氣笑了:“行了,就你那三瓜兩棗的,你自己留著養老吧!”


    說著,歐曼把那200塊錢砸還給歐陽,自己登機去了。


    周以依依不舍地看著歐曼的背影,“悲傷蛙”的表情活像死了親爹似的,就差當場抱頭痛哭了。


    “行行行……差不多得了啊,人都走了你哭給誰看?”


    趙西安看不慣周以一副“大情聖”的樣子,指著機場裏一個廣告立牌上的明星說道:“你這麽愛演怎麽不去當明星啊?我看他們的演技還沒有你好,上次那個星探果然沒看錯,你這麽好的演技不出道白瞎了!”


    這時候李為打來電話,讓幾人出去。


    趙西安把行李放到後備箱,李為看著他們一個個精神萎靡,像被人掏了腰子似的,頓時沒個好臉。


    “怎麽了哥幾個?這大過年的愁眉苦臉的幹什麽?不就是個案子嗎?誰規定過年就不能有案子了?平常心,該怎麽辦還怎麽辦,還要我教你們嗎?”


    周以和趙西安沉默點頭,放完行李後就自覺上了車。


    歐陽看著李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李為疑惑皺眉,伸手想給他一腦掌,可是想到周以跟他說歐陽老毛病又犯了才醒過來,所以抬起來的手又放了下去。


    “有屁就放!看著我幹什麽?我臉上有壓歲錢還是年終獎金?”


    歐陽慢慢抬起手指了指李為的頭頂,李為沒懂他的意思,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隊長,你的頭發結冰了。”


    李為:“……”


    歐陽這個二愣子說話不直接說,把李為嚇了一跳,還以為又發生什麽恐怖的靈異事件了。


    李為氣憤地踹了歐陽一腳,歐陽摔了個“狗啃泥”,被李為一把攥住後領像拎小雞崽子似的拎起來扔進車裏。


    來到李為家,幾人又像“山炮進城”似的誇張起來。


    趙西安:“媽呀!大別墅!老大你是富二代啊!家裏這麽有錢!”


    周以:“師哥,難怪你不娶媳婦呢!合著你把「老婆本」全都用來蓋「皇宮」了?”


    歐陽陰陽怪氣地嘟囔道:“嘖嘖嘖……這麽有錢還隻給我那麽點工資,「黃世仁」、「周扒皮」啊……”


    “你「嘖」什麽?你的工資關我屁事,又不是我發的!”


    李為把歐陽踹進門,“埋伏”在院子裏的大黃配合著主人狂吠地撲向歐陽。


    歐陽嚇得滿院子亂跑,大黃在後麵窮追不舍,一人一狗在院子裏“秦王繞柱走”。


    李為沒管他們,把趙西安和周以帶進客廳。


    李父李母熱情地招唿兩人坐下,端出好酒好菜,噓寒問暖。


    幾個小時後,正在睡夢中的幾人被外麵的一陣鞭炮聲驚醒。


    今天是除夕,天還沒亮人們就活動起來了。有的上街買菜,有的燒火架鍋爐,有的殺魚宰雞,有的搬梯子貼春聯……


    歐陽等人也不好意思睡懶覺,連忙起床幫老兩口做事。


    他們洗漱完時,李為已經上街趕了個早集,把需要的年貨都買迴來了。


    一時趙西安和李父殺雞,周以和李母刷鍋洗碗,歐陽洗菜。


    看到歐陽洗個菜都洗不明白,一直心不在焉東張西望,正在門口貼春聯的李為把他叫過去幫忙扶梯子。


    “你可扶穩了,上點心,「既來之則安之」,過年就好好過年,別想其他的。要是摔到我,你下半輩子就等著被訛吧!”


    歐陽猛然迴神,雙手抓緊了梯子。


    李為把春聯在門頭比了比,問歐陽:“正不正?”


    歐陽退後幾步看了眼,點了點頭。


    沒聽見迴答的李為迴頭看向他,梯子忽然偏了一下,被李為及時踩住。


    歐陽後知後覺地扶住梯子,李為審視的眼神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終於知道方姌為什麽要說你眼睛裏有種悲傷了,可是你到底在悲傷什麽?”


    歐陽強顏歡笑:“沒什麽,我隻是想我媽了。”


    “別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把漿糊給我。”歐陽舉起熱氣騰騰的漿糊,李為用刷子沾了些刷在門框上,把對聯貼好。


    “看看對稱嗎?”


    歐陽又在發呆,李為用刷子故意把漿糊抹在歐陽臉上,又問了一遍:“上下聯對稱嗎?你這麽大的人不會分不清上下聯吧?”


    歐陽無語:“我好歹也是個大學生,你看不起誰呢!”


    李為笑道:“我當警察之後有幾迴正好遇到過年的時候辦案,所以有幾次沒趕上迴家過年。剛開始的時候我也跟你一樣,可是後麵慢慢就習慣了。其實不隻是我們,有很多行業過年都是不休息的,甚至反而會更忙,我們不迴家過年為的是讓更多人能迴家過好年。再說你又不是不迴去了,等案子破了以後,我放你假,讓你迴去看看你爸媽。”


    一直忙活到天黑,其他人擺盤端菜,李為把一卷貨車輪子那麽大的鞭炮遞給歐陽讓他去放。


    歐陽慫了,趙西安說他膽子大,他幫歐陽去放,可李為偏要練練歐陽的膽子。


    歐陽知道李為是故意為難他,想報白天差點摔到他的仇,所以認命地扛著鞭炮走到門外。


    周以嚇得連忙把大門關上,領著大黃躲到廚房捂緊耳朵。


    門外半天沒有鞭炮聲響起,李母擔憂道:“別為難人家孩子了吧?他不敢就讓你爸去放嘛……”


    李父無語地瞅了老婆一眼:“這老娘們兒!說的好像我不怕似的!那可是一千響的「大電光」!為了慶祝兒子迴家過年特意買的,你就從來沒關心過我!”


    兩人爭吵起來,趙西安勸和道:“還是我去放吧!歐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別到時候把自個兒手指頭炸飛嘍!”


    趙西安走到院子裏剛要把大門打開,頓時一陣電光火石劈裏啪啦,鞭炮上裹的紅紙炸得漫天飛舞,甚至從門縫裏炸了進來。


    鞭炮聲持續了幾分鍾,恢複平靜後趙西安打開大門。


    門外濃煙滾滾,歐陽像是被炸傻了,灰頭土臉地走進院子裏來,滑稽的模樣惹得眾人忍不住大笑。


    周以鼓掌道:“歐陽你小子行啊,膽子比我們大多了!這麽粗的一圈炮仗都敢點!以後再有什麽危險你衝第一個!”


    鞭炮封門,一家人終於可以坐在一起吃年夜飯了。


    李父和李母給小輩們發了紅包,三人齊刷刷地看向李為,得到李為準許後才敢收下。


    今年二老特別高興,話也特別多,再次替父母們操心起幾人的婚姻大事,幾人如坐針氈,果然到哪裏都逃不過被長輩催婚的命運。


    李為打開電視準備讓春晚岔開這個尷尬的話題,這時電話鈴聲忽然響了。李為把電視靜音,拿起手機一看,是王藍平打來的。


    正在喧鬧的其他人也瞬間停住,一雙雙眼睛都看著李為,都在心裏默默祈禱著:千萬不要是工作上的事,至少除夕夜讓一家人好好的吃一頓飯。


    李為接了電話,他沒開免提,其他人沒有聽清王組長在說什麽,隻是李為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接完電話後,李為把碗裏的最後幾口飯扒進嘴裏。


    他雖然什麽也沒說,但是“知子莫若父”,二老也猜到了電話裏在說什麽。


    李父端起酒杯敬了大家一杯酒:“喝完這杯也算過完年了,你們放心去吧。”


    大家把酒一飲而盡,李為抓起外衣說了聲“走”,破案小分隊立刻出發。


    除夕夜的鞭炮聲還在持續,夜空中的煙花時而綻放,把黑夜映亮了一次又一次。


    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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