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分鍾後,李為等人前腳到,後腳就聽見嘹亮的警笛聲。


    那刺耳的聲音打破夜晚的寧靜,忽閃的警燈從圍欄外亮了一路。


    歐曼原本不明白警察出動為什麽要打開警笛聲,要是犯罪分子還在現場不是打草驚蛇嗎?


    可今晚被那張臉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之後她明白了,對於身處絕望和恐懼中的受害人來說,這時候聽到警笛聲就好像瀕死的人等來了希望,對兇手也起到一種警示作用。


    不多時,兩輛警車停在遊樂場門口,從車上下來四名警察很快拉起警示線封鎖了現場。


    得知幾人的身份後,警員熱情跟他們握了手,誠懇地請求協同破案。


    與犯罪不共戴天的李為當然沒有推辭,既然隊長都發話了,其他人也隻有配合。


    經過現場勘察,李為在視頻裏看到的恐怖人臉確實存在,但不是一個人,準確來說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那是一根「人棍」。


    死者是名男性,他的頭顱掛在路燈的下端,大約到人的膝蓋位置。普遍身高的行人如果不低頭的話壓根注意不到路燈下麵還有這麽一具恐怖的屍體。


    他的嘴巴大張著,舌頭被死死粘在鐵杆上。脖子以下被割斷,由一條落滿雪的脊椎骨連接著身體,其餘部分被積雪掩埋,看他的姿勢應該呈跪趴狀埋在雪堆裏。


    警員們紛紛開始刨雪,擔心工具破壞屍體隻能用手清理雪堆。


    被屍體嚇到的歐曼心有餘悸,不敢再待在兇案現場,害怕又看到什麽恐怖畫麵。周以陪她去警局化驗指甲縫裏殘留的泥巴。


    暈血的歐陽不敢下手刨屍,早早戴上墨鏡幫眾人打燈。


    趙西安技高人膽大,連手套都不帶就徒手在雪堆裏刨屍體,幹得熱火朝天,雪花亂飛。當地的警員都對他豎大拇指,誇他是「模範標兵」。


    十多分鍾後,雪堆被徹底刨開,底下的場景也嚇了眾人一大跳。


    雪堆下麵壓根沒有死者的身體!


    隻有一條光禿禿的脊椎骨!


    伸長的舌頭——人頭——脖子——脊椎骨,整具屍體看上去就像一條「人首蛇身」的怪物,詭異恐怖的死亡畫麵讓在場的警員無不倒抽了一口涼氣。


    歐陽本來就吃撐了,現在又被血腥畫麵暴擊,頓時胃裏翻江倒海,捂著嘴想吐。


    李為無語地罵道:“別給我丟人了!要吐迴去吐!”


    嘴上這麽說,但李為還是從兜裏掏出幾張紙巾遞給歐陽。


    歐陽憋住了,嘴裏沒吐,但是從鼻孔裏噴出來一根麵條,頓時把李為都驚呆了。


    自己也感到丟臉,歐陽一邊擤鼻涕一邊笑。鼻腔裏火辣辣的疼,可歐陽還有心情開玩笑:“隊長,你吃過「過橋米線」嗎?”


    “這才是「過橋米線」最正宗的吃法,這是絕活兒,一般人還來不了……”


    “去你的!”李為嫌棄地一腳踹開歐陽,趙西安過來勸架。


    “老大,「家醜不可外揚」,有外人在呢,別丟了咱們頤江刑警的臉……”


    天亮之後,在眾多警員的連夜工作下遊樂場裏的雪堆被清理幹淨,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滿地的紅色痕跡。


    首先是死者所在的路燈周圍有大量噴射狀血跡,死者地後脖頸上有一個大窟窿一直穿透到喉結。


    大窟窿裏沒有作案兇器,在喉嚨正對的下方滴了一灘血,說明死者在被人用利器穿透脖子後還沒死,甚至清醒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肢解。


    地麵上有幾道蜿蜒的血跡,在血跡的盡頭是一座兒童滑梯,滑梯邊掛著一根被凍得筆直的肉棍子。


    初步檢測為人腸。


    旁邊的蹺蹺板兩端有四團模糊的腳印,腳印中含有死者的碎肉和皮膚組織。


    中間寬闊的廣場上用血寫著八個大字:


    “渣男骨肉分離之刑”


    每個字都寫得有簸箕那麽大,鮮血淋漓,張牙舞爪,被雪掩埋過後成了暗紅色,在灰色水泥地的映襯下顯得更加醒目。


    屍體身後有幾行血腳印一直延伸到遊樂場外,然後腳印逐漸變淺直至徹底消失。


    遊樂場門口有汽車的停留痕跡,除了車輪對路麵的摩擦外,還有幾抹白色的不明液體。


    但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下水道。


    警方把遊樂場裏所有的下水道都撬開,跟周以說的一樣,下水道裏什麽都有:淤泥、塑料袋、手紙、狗屎、貓砂、避孕套……


    下水道就像一個垃圾堆,各種各樣的垃圾都堆在裏麵。這是老鼠和蟑螂的天堂,是流浪漢的「百寶箱」,在裏麵能找到任何需要的東西,甚至人民幣。


    同時,這也是一個絕佳的藏屍地。


    警察在下水道的泥巴裏翻出了一隻左手和幾根腳趾頭、一些內髒、頭發,以及被凍成果凍狀的血塊……


    經過檢測,這些東西都屬於死者一人,遊樂場是第一案發地。


    不難想象,當歐曼探下大半個身子在黑暗裏摸索時,死者的碎塊就在旁邊看著她。


    如果她那時候再往旁邊一點,就會摸到受害人的手或者腳趾頭……


    遊樂場本來是快樂的天堂,可是如今這裏麵的血腥程度讓整座遊樂場宛如人間煉獄。


    京北市刑偵科成立了專案小組,隊長王藍平是一位辦案經驗豐富的老牌警察,他之前見過李為,對李為印象極好,甚至想把女兒許配給他,收李為做他的女婿。


    這次恰好又碰見李為,老頭子激動得握著李為的手半天不鬆開,非要拉李為去家裏做客,還是李為幾次強調辦案要緊才逃脫「魔掌」。


    周以私下裏還打趣:“師哥,人家是真心實意跟你攀親家,你別不知好歹了,老王家的千金雖然長相差點,但架不住老丈人盛情難卻,你就從了唄!”


    “老話不是說得好:「醜妻近地家中寶,紅粉佳人惹事精」!您老家就在京北市,王大千金也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爸和你還都是警察,兩家門當戶對的多般配?”


    趙西安認同點頭:“嗯呐。”


    李為白了亂點鴛鴦譜的周以一眼,反擊道:“這次的案子十有八九又是渣男被殺,兇手在現場寫著了,「渣男骨肉分離之刑」。周以,你小心點,有可能是衝你來的,你快哄哄你的那群前女友吧,估計你也快了。”


    引火上身的周以看了旁邊的歐曼一眼,急忙跑到李為身邊直拽袖子,讓李為別掀自己老底,可歐曼八卦的好奇心被勾起來,非要李為說周以的「風流史」。


    周以都快給李為跪下了,原本李為也沒打算揭老底,可歐陽也想聽,甚至道德綁架,說現在大家是一條船上的人,過去的事不應該藏著掖著,李為如果不說就是不把他和歐曼當自己人。


    這下變成李為騎虎難下了,這燙手山芋傳了一圈,最後被趙西安接了。


    趙西安如實將周以的「風流韻事」賣了個底朝天。


    “什麽?你還追過王組長?!”歐曼和歐陽就像瓜田裏吃到瓜的猹一樣興奮得上躥下跳。


    趙西安:“嗯呐,不過王嘉歌看不上他,還讓他迴家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麽b樣……”


    “趙西安!你要死啊!”周以氣憤地衝上前掐住趙西安的脖子,歐曼和歐陽笑得前仰後合,就連李為都跟著笑起來。


    第二天早上,調查結果出來了。


    死者名叫劉思睿,男,32歲,未婚。京北市本地人,在郊區開了一間藝術工作室,有私人的畫廊和雕塑坊。


    死亡時間在三天前的夜間,死因是被利器自上而下穿透脖頸和咽喉,身體被殘忍肢解。


    除了現場發現的屍塊外,身體的其餘部分丟失,作案兇器尚未找到。


    根據案發現場留下的腳印,初步判斷作案嫌疑人為六人。


    兇手在作案時應該戴了手套,現場沒有發現指紋,但是留下了腳印和幾根毛發。dna數據庫中沒有匹配的人選,說明兇手沒有案底。


    歐曼指甲縫和下水道裏的泥土確實含有人血,經過比對跟受害者的dna一致。


    遊樂場門口的車輪印是一輛麵包車和一輛輕型跑車,其中麵包車的車輪痕跡裏檢測出的白色不明物是畫畫用的顏料。


    當地警方和李為等人兵分兩路,王藍平負責追查六名犯罪嫌疑人,李為前往死者家中尋找線索。


    搞藝術的一般都有錢,劉思睿就是典型的例子。


    在京北這種特級大城市裏,普通人紮緊脖子不吃不喝奮鬥一輩子的積蓄都不夠買間廁所,可劉思睿竟然能開這麽大的工作室,光是畫廊和雕塑坊的占地麵積就能蓋十個足球場。


    周以不禁感歎:“富二代啊?這麽有錢?”


    劉思睿的確是富二代,他的父親是房地產開發商,母親是當地藝術學院的教授,大他五歲的哥哥在國外有家公司。


    父母半年前到國外看望他哥,目前還沒迴國。


    王隊長試圖聯係死者家屬,可對方的電話一直占線。


    畫廊在前,與後麵的雕塑坊之間連接著一條長走廊,整條走廊都鋪著紅地毯,裝修得到處金光閃閃的,像是大型晚會現場。


    走廊兩側有很多房間,辦畫展時供給買家和遊客休息。


    歐曼和周以留在畫廊檢查,另外三人走過長長的走廊,在盡頭有一扇門,門上有密碼鎖。


    李為試了劉思睿的出生年月日和幾個常用的密碼,可是都不對。


    好在王警官已經申請到了搜查令,並且讓李為放心大膽的幹,有什麽事他擔著。


    李為默默走開,趙西安後退兩步,一個飛踹把門踹開。


    密碼鎖掙紮著閃了幾下,徹底息屏。再高科技的產品在絕對力量麵前都顯得不堪一擊。


    歐陽崇拜地看向“英雄”,趙西安得意地摸了把頭發,自信開門,頓時傻眼了。


    裏麵還有一扇門!


    這次是層鐵門,門上有一把鐵鎖。門板雖然不厚,但是鐵片鋒利,要是用蠻力去踹的話很可能劃傷腳。


    李為:“有沒有棍子之類的東西?”


    歐陽說話不過腦子地問:“隊長你要溜門撬鎖啊?”


    趙西安懟了歐陽一下,替李為想出個高招:“老大,沒有棍子用人骨頭也行。歐陽,你卸條胳膊下來,迴去記你大功!”


    說著,趙西安嫻熟地掰過歐陽的胳膊折在背後,歐陽連忙求饒:“別別別……大家都是文明人,我還想留著這隻手寫字吃飯呢!”


    趙西安放開他:“那你找個東西來。”


    歐陽揉了揉肩關節,把書包放在地上翻找一陣,翻出一支鋼筆。


    “媽呀!「判官奪命筆」?!”趙西安一把搶過鋼筆驚歎道。


    李為接過看了看:“是金屬的嗎?結實嗎?”


    說著就要去撬門,歐陽心疼道:“這可是鍍金的!我爸送我的畢業禮物!您輕點!”


    李為沒搭理歐陽的肉痛,把鋼筆卡進鎖頭裏雙手握著兩端用力一擰。


    “哢噠——”


    鎖被撬開了,鋼筆也斷了。


    李為的手被鋼筆尖銳的裂口劃開一道血口子,黑紅色的血像串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從李為指尖滴落。


    趙西安連忙脫下手套給李為止血,衝歐陽責怪道:“你這金筆是兇器啊!墨水有毒沒有?”


    歐陽撿起斷成兩截的鋼筆心疼半天,唯唯諾諾地小聲道:“怪我了?好好好怪我怪我,那我把毒給他吸出來?”


    趙西安:“你嘴裏嘟囔啥呢!趕緊打120啊!”


    歐陽如夢初醒地掏出手機正要打電話,卻見李為擺了擺手:“查案要緊,先進去再說。”


    歐陽打開鐵門,裏麵還有一道木門。


    好在這次門沒鎖,歐陽率先衝進去想找東西幫李為止血包紮。


    李為和趙西安隨後走進雕塑坊,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白色石膏塊和人體半成品。


    雕塑坊裏很大,裏麵的裝修很複古,追求自然風,連凳子都是原生態的樹樁。


    樹樁上一圈一圈的年輪讓人眼前發花,李為逐漸出現幻覺,他看到眼前的那些石膏人都活了過來。


    它們脖子上麵光禿禿的沒有頭,一個個伸著雙手往前摸索,找它們的頭。


    劉思睿的人頭被舌頭粘在鐵杆上,兩個畫麵慢慢重合,最後成為一體。


    無數石膏假人的脖子上都套著劉思睿被大雪凍得蒼白的人頭,像吊死鬼似的嘴裏掛著一條又長又紅的舌頭。


    它們看著李為,那張冰冷的死人臉忽然笑了起來。


    一模一樣的笑容齊刷刷地盯著李為笑,單眼皮黑眼仁的兩邊眼角綻放出誇張的魚尾紋。


    那些皺紋像蜘蛛網一樣從眼角迅速擴散,劉思睿的整張臉很快開裂成烏龜殼。


    密密麻麻的皺紋像無數把鋒利的刀,把劉思睿的臉砍得七零八碎。


    他還在看著李為微笑。


    一邊笑,一邊往下掉臉皮。


    “嘩啦嘩啦——”


    劉思睿的皮膚一塊一塊從臉上剝落,掉在地上卻變成了石膏。


    嘴角的皮掉完,露出了嘴裏的牙齦和白森森的牙床。


    眼睛上的皮外翻著耷拉在眼角,底下圓溜溜的眼珠子被無數血管包裹著慢慢轉動……


    失去皮膚的地方露出底下紅色的肉,能清晰地看到臉部肌肉和神經在抖動。整張臉血肉模糊,從傷口裏流出鮮紅色的血順著脖子一路往下淌,把白花花的石膏身體染得鮮紅一片……


    它們再次朝李為走過來,密密麻麻的石膏假人把李為團團圍住,數不清的手在撫摸著李為的身體和頭顱……


    劉思睿腐爛脫骨的人臉張開大嘴,裏麵還有一張嘴。


    那張嘴的嘴角彎起誇張的弧度笑了笑,張開後嘴裏是一個可怕的黑洞,連牙齒都是黑的。


    它湊到李為耳邊笑道:“我的頭不見了……”


    “把你的頭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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