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走後,許美人便讓陌裳將她從榻上扶了起來。


    “娘娘,有孕以後是要多休息的,娘娘還想出去玩雪可不行了。”正巧此時安素進屋,趕緊去幫陌裳一起勸著許美人。


    “你們兩個放心吧,本宮不是想出去玩,隻是白日裏就躺下,終究還是覺著不好,便起來坐一坐好了。”許美人忍不住摸著自己的肚子,好似已經能感受到孩子的心跳一般。


    “娘娘初孕才兩個月,奴婢問了太醫,說是滿三個月前是最緊要的,娘娘可得小心著。”安素和陌裳坐在床邊陪許美人,三人終究還是被喜悅占據了。


    皇上吩咐過,許美人有孕的消息不僅要瞞著太後,連整個後宮上下也都一並瞞著。歡寧殿的宮人們便時刻警惕著,怕說錯話的更是鮮少出門,對外隻稱是許美人近來病中食欲不佳,大家都忙著給她做吃食,便沒空出來了。


    說起吃食,許美人自懷孕以後,胃口一直都不好,之前吵吵著要吃的排骨湯,和最喜歡的栗子糕也都吃不下了。有時候想吃的東西剛做好,看著又覺難以下咽,便是怎麽也吃不下了。


    這一日又是如此,許美人的孕吐十分厲害,晨起便是嘔了好幾迴,安素和陌裳都為此憂心的很。好不容易勸著吃了些,轉眼又吐出來了。


    “娘娘,這是早上禦膳房剛送來的栗子粥,和您以前愛吃的栗子糕用的是相同的食材,隻是更加好入口些,您嚐嚐這個吧!”外麵一個小宮女急急的闖了進來,手裏還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


    許美人剛吐了個暢快,此時聞著這粥的味道,反倒有了些食欲。她向那小宮女招了招手:“你拿過來吧,本宮要用些。”


    “先等一等。”安素見許美人拿了便要入口,趕緊攔了下來,“娘娘,禦膳房送來的東西,有外頭的人經手過,還是先驗一驗為好。”


    安素拿過那粥,向旁邊的宦官使了個眼色,便有銀針上前來,在那粥碗中攪了一攪。那銀針並未變色,安素才放了心,把栗子粥端給許美人。


    今日倒是這粥對了胃口,許美人竟將一整碗都吃了下去。安素見著她總算找著了一種在孕中也不排斥的吃食,便想找禦膳房將配方弄來,在歡寧殿的小廚房裏自行烹飪,既方便也安全許多。


    “這粥是哪位禦廚做的?”安素朝那小宮女問道。


    她卻是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隻是奴婢今早去禦膳房取例菜,便有一個麵生的宦官認出了奴婢是歡寧殿的人,才把那粥給奴婢帶迴來,說是特意做給咱們娘娘的。”


    安素聽著心中一緊,總覺其中有些不對勁:“麵生的宦官?你可知是誰要送來的?”


    “那宦官說了,是太後知曉咱們娘娘孕中食欲不振,才特意讓人煮了這粥,說是娘娘一定會喜歡。”


    小宮女話音剛落,許美人手裏的勺子便滑落在地,她幾乎脫力的撐在了桌子上,將麵前的碗碟掃開一大片。


    “太後,太後知道了,這粥......”許美人捂著自己的肚子,滿眼驚恐的望著空空的粥碗,“這粥會不會有問題?”


    安素趕緊向陌裳使了個眼色,她便將殿中其他的人都屏退了下去,待隻剩她們三人時,才將殿門也關上了。


    “娘娘,您怎麽樣了?”安素蹲在許美人身邊,緊張的觀察著她的神色。


    許美人神情倦怠,倒是搖了搖頭:“暫且沒事,隻是太後已經知道了,即使這次沒有出手,也還會有下一次,下下次的。”


    “太後這一迴繞著彎兒送來栗子粥,恐怕隻是想給個警告。”安素想了想,分析道,“栗子是離子的諧音,恐怕太後的意思,是想讓娘娘自行除掉這一胎。”


    “什麽?”許美人大驚失色,“本宮怎麽可能除掉自己的孩子?”


    安素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待她情緒穩定下來之後,才繼續說道,“這隻是奴婢的猜測,太後向來不做無用之事,既然這碗粥沒有奪走孩子,那自然有另外的用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本宮不自行除掉腹中的孩子,那太後便會出手了?”許美人的聲音都有些打顫。


    安素雖然不想刺激她,但這是事實,為了她好也必須告知。她拍了拍許美人的手:“不過娘娘也不必過分擔心,太後就算要下手,也不會在明麵上。隻要咱們以後再謹慎些,一定能逃脫掉的。”


    “對,娘娘以後吃的用的,都隻能是咱們歡寧殿自己的東西。別人送過來的玩意兒,無論多金貴,都是萬萬不能碰了。”陌裳也在一旁附和道。


    “可若是太後始終堅持,咱們總歸是鬥不過她的,這可如何是好?”許美人最近似乎有些焦慮,“就算將來孩子生下來了,他的生死也是掌握在太後的手中。小孩子頑皮,能夠下手的機會也更多,以前那些嬪妃們的孩子,不就有好一些是溺斃於不及腰的河水之中的嗎?”


    “娘娘千萬別多想,您隻需好好休息,安心養胎,這些事情都交給奴婢們去考慮就是。”安素和陌裳對視了一眼,“奴婢會將一切事情都打理好,更不會讓太後傷害您的孩子。”


    經過這件事以後,歡寧殿裏都是戒備森嚴,幾乎每一樣東西都要經過重重檢驗。許美人有孕的消息已經斷斷續續的流傳出去,直到五個月的時候人盡皆知。宮人們為此隻當做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真正在乎的是那些主子,尤其是高位的主子。


    距離上次太後送栗子粥來,已經過去了近三個月,後麵卻一直沒有收到長樂宮的任何東西。安素總覺著以太後的性格,定然是將那有問題的東西混入了其他各宮的禮物之中,但費了心思查來查去,卻始終沒有查到端倪。


    安素便也不再胡亂懷疑,將那些送來的東西都存進庫房裏便罷,總與許美人離得越遠越好。但隨後傳出的消息,卻讓安素大吃一驚。


    “安素,我知曉為何太後沒有對咱們娘娘下手了。”這一日安素正打了水往許美人的寢殿裏去,忽的聽見陌裳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


    “怎麽迴事?”安素詫異轉身。


    “因為皇後娘娘也有孕了。”陌裳帶著喜悅大聲說道,“我也是剛剛才聽說的,皇後娘娘和咱們許姬娘娘同時有孕,也是想著等胎象穩定了再說出來,現在也是有了五個多月了。”


    “你的意思是,太後因為皇後娘娘懷了嫡長子,所以便不再對許姬娘娘下手了?”


    陌裳點了點頭:“對呀,定是因為這樣,否則為何太後遲遲沒有動手?”


    “這事來的有些奇怪。”陌裳把這件事告知安素,她反而更加憂心了。


    “怎麽了?怎麽奇怪了?”陌裳見她神色不對,自己臉上的喜悅也跟著平複了下來。


    “即使皇後娘娘有孕,太後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是男是女,若隻是個公主,便依舊沒有嫡長子,那許姬娘娘若是生下一位皇子,那便占了長子的名頭。”安素緊緊揪著眉頭,“太後向來做事謹慎,絕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你說的也有道理,那為何太後一直沒有對咱們娘娘動手?難道是因皇後娘娘有喜,一時顧不到咱們這邊來?”陌裳百思不得其解。


    安素也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此事還是小心一些為好,我總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


    皇後有孕的事情已經在後宮傳遍了,安素稍一出門,便能聽到討論這件事的宮人們。她心中卻是疑惑的很,不把這件事情弄清楚,心中總是不安。安素想了想,還是決定去長樂宮走一趟。


    安素雖說曾在長樂宮當過差,但時日也不算太久,這裏的嬤嬤宦官們對她有些印象是真,但說起來並沒有什麽情分。這次她隔這麽久再去長樂宮,竟然一路暢通,便總覺得是太後提前安排好的。


    “奴婢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長樂無極。”安素進去規矩的行了個禮,餘光卻瞟見了坐在一旁的魯元公主劉樂,於是又轉向她道,“奴婢參見公主。”


    “你竟然現在才來,哀家還以為以你的性子,三個月前就該來了。”太後坐在主座上悠閑地喝著茶,看起來心情很是不錯,約莫是因著皇後懷孕的事情。


    “太後仁慈,念及歡寧殿許姬娘娘有孕,特意賜了栗子粥。隻是這些日子娘娘孕中事宜眾多,皇上也囑咐要好生休養,因此不能親自前來拜謝,便由奴婢代勞了。”安素正想著要扯什麽由頭,將自己來長樂宮說的有理有據,太後便給她提了個醒。


    “許姬近來可好?”太後竟難得詢問了一句。


    “許姬娘娘一切順利,早期孕吐有些明顯,近來倒是好多了。”安素簡要答道。


    “那就好,隻要許姬能把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哀家必有重賞。”


    安素覺著的話聽著奇怪,便大著膽子問道:“太後是真願許姬娘娘的孩子能平安生下來麽?”


    “那是當然,如今皇後和許姬同時有孕,是宮中的大喜事,必定是要好好照顧的。歡寧殿有你守著,哀家很是放心。”太後說著,目光又轉向了一旁的魯元公主,“更巧的是,樂兒也有了身孕,且將將好也是五個月。”


    安素這才震驚的把目光移向劉樂,魯元公主來長樂宮本不是什麽罕見之事,安素方才便沒有在意,沒想到她此次來竟是來報喜的。


    “恭喜公主。”安素明麵上這樣說了一句,心裏卻覺得奇怪。先前她在公主府時,便知駙馬和公主感情不和,駙馬日夜外出尋歡,從不與公主親近。且據說魯元公主在生頭一胎時損了身子,導致以後都不能再生育,為何還能有孕呢?


    “安素,先前在府裏,是我誤會你了。幸好有你說的那番話,駙馬才同我親近了許多,也才能有這個孩子。”劉樂看起來很是誠懇,“在你離開公主府之後,我一直覺著很後悔,時刻想把你從宮中再接出去,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後來聽說你到了歡寧殿伺候,許美人也對你很是不錯,我才斷了這個念想。但心中還是一直掛念著你,總想來看看你。”


    “多謝公主關心,許姬娘娘對奴婢很好。”安素總覺得劉樂這番話的表演成分太重,一聽便知不是出於真心的。或許是在太後麵前,她需要扮演一個仁慈的公主形象,安素也不拆她的台,稍稍配合一下便是了。


    “聽你親口說過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劉樂又望向太後,“我先前還總覺著把你從長樂宮帶出去,卻又輾轉到永巷,實在是對不起你呢!”


    “公主千萬別這樣想,無論到哪裏,都是奴婢自己的造化,和公主全無關係。”安素順著她的意思答著。


    但劉樂似乎不打算就這樣結束,她裝作委屈的樣子道:“安素,我們之間說話,何時變得這樣生疏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區區小事,無足掛齒。公主讓奴婢領略了長安城的風光,已是對奴婢的莫大賞賜了。至於什麽救命之恩,公主真的不必放在心上。”安素不想再和劉樂一來一迴的說道,便又朝太後道,“太後娘娘,奴婢今日是為許姬娘娘而來。皇後娘娘和許姬娘娘孕期想近,必然生產時日也是相近。為免到時候太醫院忙亂,奴婢想求得太後指派兩名太醫,隻專心照料許姬娘娘的胎。”


    太後蹙起了眉頭,但馬上便又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那哀家便讓斛謠挑兩個不錯的太醫,隨時候著歡寧殿的差遣。”


    “多謝太後。”安素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還請太後下令,若是許姬娘娘的胎有半分損失,便是這兩位太醫的失職。”


    “那是自然。”太後的臉上終於多了一絲笑容,好似看透了安素的思量。


    “多謝太後成全,那奴婢便告退了。”安素從長樂宮出來,望著昏暗的天空,總算是稍稍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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